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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宅子里有郑三一家四口,难不成人家都是摆设?
胡玫却压根没往这里想,只觉得抓了易楚的把柄,若是张扬出去,她的亲事就飞了,又可以跟自己一样嫁不出去了。
想到此,胡玫愈加兴奋,双眼眯缝着,闪动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易楚却忽地笑了,轻蔑地说:“我去干什么凭什么告诉你,你算哪根葱?”
胡玫睁大眼睛,竟然还有这种女人?
跑到别人家里私会,被抓了现行,不但不哭着哀求自己别张扬出去,还敢瞧不起自己?
胡玫火气上来,手指虚点着易楚,“真是不知羞耻,不守妇道,先跟我哥眉来眼去的,又跟荣盛牵扯不清,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竟然还有人娶?我得去跟和你定亲那人说说……”
“这位姑娘想和我说什么?”不远处传来淡淡的声音。
胡玫侧身,瞧见斜前方站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小麦色的肌肤,挺直的鼻梁,如刀削般的脸庞,穿一袭鸦青色长衫,手中闲闲地摇着把折扇。
阳光斜照在他的脸上,他比阳光更耀目。
辛大人看向易楚,唇角带着浅浅笑意,温柔地说:“你跟外祖母先进去,这里有我。”
易楚明媚地笑着点头,看都不看胡玫一眼,小心地搀着卫氏进了医馆。
胡玫长这么大,接触的男人除了自家父兄就是街头小贩。
胡家人个个虎背熊腰,身上常年是沾着油腥气的裋褐,而街头的小贩大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衣衫褴褛举止粗鲁。
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见到如此丰神俊朗芝兰玉树的男人。
这个男人爱宠地看着易楚,温柔地跟她说话。
胡玫心里堵得难受,气得要命。
待易楚回到医馆,辛大人回身俯瞰着胡玫,又问一遍,“姑娘到底想说什么?”
眉眼里全然不见适才的柔情蜜意,而是冷得惊人。
胡玫从未听过这般淡漠清冷的声音,好像下一瞬就要把她整个人冻住一般。
明明是六月底,正热的天气,她却禁不住打了个颤栗,又感觉双腿软得厉害,几乎挪不动步子,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辛大人慢慢逼近她,冷冷地问:“既然你不说,那我说。”伸手拔下她发间牡丹花簮头的银簮,手指稍稍一捏,牡丹花就像枯萎般,耷拉下头来。
胡玫看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银簮,简直就是面条。
“记着,以后再见到阿楚,有多远就滚多远,否则……”辛大人将簪子往地上一扔,银簮深深地嵌在石缝里,只留枯萎的牡丹花露在地面上。
“便如这银簮!”辛大人说完,袍袖一甩,阔步进了医馆。
胡玫颤巍巍地蹲下来,想将簪子拔出来,可使了浑身的力气,银簮像是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簪子是她及笄礼时祖母送的,用了足足二两银,要是被祖母知道弄丢了,少不得又得捱顿责骂。
胡玫欲哭无泪,又无计可施,呆愣半天,好容易缓过劲儿来,挪着步子往家走。
医馆里只有一个患者坐在帘子后面,易郎中正在为他施针。
辛大人见状,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眼角瞥见台面上,易郎中已将自己送的易水砚摆在上面,不由笑了笑。
易郎中确实是极好的长辈,自从答应他跟易楚的亲事,对他是爱护有加,每隔七八日,必然会为他把脉。
又说天气渐热,将四物丸里当归减了一成,却加了少许薄荷。
当初他有意讨好易郎中泰半是因易楚,不曾想易郎中却待他如子侄。辛大人深为触动,越发想要回报过去。
少顷,易郎中收了针,叮嘱那人,“是常年劳损引起的病症,以后干活时切记量力而行。另外,天虽转热,也不可贪凉,此病最怕受寒……你且回去,过十日再来扎针。”
病患喏喏应着,服了诊金离开。
辛大人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无意中在书肆看到的,虽然有些道听途说之词,可看着也能了解一二。”
易郎中接过翻了翻,是本野游记,既无书名也无作者,上面记述着著书人历年游历经过的地方,不但有地理山貌、乡俗风情还简略地画了大致的地形图。
易郎中点点头,“不错,不错,若是能再详细点,印刷成册,大可供他人借鉴,或留芳后世。”不由生起跟随作者足迹游览名胜古迹之心,“要是能亲眼看看就更好了。”
辛大人笑道:“岳父何时想去,我与阿楚陪岳父走一趟便是。”
易郎中突然想起以前他也说过这句话,还是谈到都江堰的时候,他说陪自己去一趟,当时便说得那般笃定。
哼,难不成一早就知道他定然会将阿楚许给他。
两人正说着话,卫珂一个箭步蹿了进来,张口便问:“姐夫,您这里有剪刀吗?”
易郎中指指药箱,“在里头。”
卫珂拿着剪刀走出门外,不一会,乐呵呵地进来,“真是稀奇事,地上开了朵银牡丹,正好让我看到了。”摊开手心让两人看。
辛大人自是知道怎么回事,没加理会,易郎中却道:“好好一支簪子,肯定是别人落下的,你这会给人剪断了,待会有人来寻怎么办?”
卫珂道:“另外半截长在石缝里,怎么也拔不出来,要不我也想不到这个法子。”
辛大人看了眼簪子,道,“簪子都拧巴成这样了,估计是人不要了的。舅舅尽管留下,真有人来找,照着分量赔给他就是。”
卫珂平常吵着易楚喊他舅舅,又让辛大人喊,可听辛大人真的这样叫,又觉得脸上挂不住,却不敢答应了。
不过这番话着实说在了他的心里头。
便用称草药的戥子称了下,约莫一两六分银。
卫珂美滋滋地将银簮头放进怀里,对易郎中道:“姐夫,若是有人问起,你就给按数赔给他。”反正,他捡到手的银子是绝对不会再掏出去。
易郎中拿这个跟自己女儿一般大的小舅子没办法,只笑着点了点头。
且说胡玫回到家,闷坐在房间里,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忿。
当初,她跟易楚姐妹要好,经常约着一起到枣树街闲逛。虽然易楚姐妹长相都出挑,可她也不差,而且,她家境好,穿戴比易楚姐妹要好上一截。
再加上,易家只姐妹两人,而胡家却齐刷刷五条大汉子。
谁不想跟这样的人家结亲?
所以,上门提亲的人不说踏破了门槛,可也是双手数不过来。
祖母跟娘亲挑花了眼,说张家家底薄,怕她嫁过去受穷;说李家男丁少,人丁不兴旺;说钱家婆婆卧病在床,进门得伺候老人;说孙家小姑嘴利,怕被小姑挤兑。
那时,易家根本没人上门,易家姐妹长得再好有什么用,当不得银子花,也当不得劳力使。
可现在,易齐得了贵人青眼,到贵人家里享福去了。易楚虽然退亲退得不光彩,还落了个克夫的名声。可现在又定了亲,而且那男人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比荣盛强了百倍不止。
被退过亲的女人还能找到那样的人家,她为什么就不行?
又想起,前几天到顾瑶家里,假装无意地说起易楚的亲事。
她不过说了句易楚命不好,家里人丁单薄,兴许这次亲事也成不了。
顾瑶劈头盖脸地好一顿把她抢白,“……上次退亲完完全全是荣家的不是,跟阿楚有什么关系?易家人口少,可人家家里父亲慈爱女儿孝顺,和和美美的,你家倒是人多,可你打听打听,有几家像你们家的,老的还在,小的还没成家,都一个个分了出去。”
胡玫听得面红耳赤,还没来得及分辩,顾瑶又说:“以后要是再说这种话,那就别来了,我们顾家不欢迎你。”
顾瑶的嗓门大,说话的时候正在院子里洗衣服,恐怕街坊四邻不用侧着耳朵都听得清清儿的。
想起这些,胡玫心里的气如同沸开的水,咕噜噜地往上蹿,压都压不住。
凭什么连顾瑶这样的都敢冲她甩脸子?
顾瑶死了爹,哥哥还是个傻子,底下两个弟弟屁事不懂,又被退了亲。
换做是她,早就安安分分地躲在家里该干什么干什么。
顾瑶却没事人似的,隔三差五就往外跑,脸上还挂着笑。
她怎么能笑得出来?
胡玫左思右想,觉得人人都应该比她凄惨,可为什么只有她满心满腹都是愁绪,找不出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
正想着,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却是父亲胡屠户喝醉了酒,晃晃悠悠地从外面回来。
小寡妇扭腰摆胯地从厢房出来,一边骂着“死鬼”,一边上去搀扶。
胡屠户搂着小寡妇的细腰,不管还是光天化日,也不管还在院子里,朝着小寡妇的红唇就啃过去。
小寡妇“唔唔”地欲拒还迎。
胡屠户来了兴头,伸手撩起小寡妇的罗裙,往裙底钻。
太阳照着小寡妇的大腿,白花花一片。
院子里的两人正纠缠得难解难分,正屋传来“咣当”的关窗声,接着又是胡祖母的怒骂声,夹杂着杯碟的当啷声,“六月天关着窗,得憋死我……整天摔摔打打给谁看?不愿伺候趁早滚,胡家不缺儿媳妇。”
少顷,传来胡婆娘的嚎啕大哭声。
哭声败了胡屠户的兴,他撸起袖子往正屋闯,“你个臭娘们,嚎哪门子丧?”
小寡妇整整罗裙,翘着兰花指,优哉游哉地唱,“小娘子年方二八正当年,孤枕难眠寝难安,梦见翩翩少年俏郎君,半夜三更枕畔来相会,拉个手儿,亲个嘴儿,搂住腰儿……”
胡玫捂住耳朵。
这就是她的家,胡屠户跟小寡妇就是对冤家,好得蜜里调油,大庭广众之下就往一起搂,而胡祖母跟胡婆娘也是冤家,胡祖母看到儿媳妇就来气,开口就是骂,抬手就是打,不知道扔了多少茶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