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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得清楚,易楚的眼睛有点红,许是哭过了。
气性还真大。
他不过说了两句气话,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她还在赌气。要不,按照平常的性子,总会点个头,招呼一声或者福一福。
可今天,板着个脸,就跟没看见自己似的。
辛大人自嘲地笑笑,她现在是真的不怕自己了,敢甩脸子,还敢目中无人了。
而自己,就为了怕她生气,眼巴巴地跟过来……
易郎中正等着下文,见辛大人有些恍惚,不由地问:“有什么不对?”
辛大人连忙回过神继续解释,“……内江窄而深,外江宽而浅,秋冬季节,水位低,江水大都流进河床低的内江,春夏季节,洪水来临,江水就从水面宽的外江过……”
易郎中略思索,已明白其中道理,拊掌叫好,“此法甚妙,李冰父子历来为百姓称道确实实至名归,如果有机会能亲眼看看就好了,可惜四川路途遥远……”
辛大人笑道:“这有何难,等过上三五年,我陪先生走一趟,可以从河北真定转向大名府,然后在开封府逗留几日,转而向西,或者向南到太原府……”
易郎中闻言,顿时心生向往,“三五年后,阿楚跟阿齐都已成亲,我也没了牵挂,正好跟子溪一同领略领略万晋朝的大好河山。”
辛大人胸有成竹地笑……
第49章 访客
易楚做好饭,摆到饭厅后,再没有露面。
辛大人心中藏了许多的话就是没机会开口,情绪很有些低落,吃起饭来也没什么滋味。加上易郎中应允易楚不吃酒,两人只就着饭菜匆匆吃完了。
送走辛大人,易郎中到东厢房找易楚,“适才怎么了?”
易楚正对着瓷缸里的金鱼发呆,闻言知道并没有瞒过父亲,便将与易齐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父亲,“……我说的也太过了,不该是那样的态度。”
易郎中并无异色,只道:“也好,阿齐有她的想法,总是这样争执,以后没准还会成了仇人。现在分开,还能保持着原本的情分。”
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易楚想想也是,这几个月来,两人也不知吵过多少回了,虽然面上还能过得去,可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了。
易郎中知道了易楚难过的缘由,也放下大半心,因见屋里摆着的绣花样子,便道:“夜里做针线别太晚,免得伤了眼,实在赶不及,有些不甚重要的物件就到喜铺里订,这几天,看你睡得比往常晚。”
易楚赧然,这两天她是为辛大人赶制中衣才熬了夜,也不知仓促做好的衣服是不是合身?可想起辛大人说得那几句冷嘲热讽的话,又是气不忿。
自己到底那点表现出着急出嫁了?
不免又想起荣大婶的话,易楚看一眼父亲,吱吱唔唔地开口,“爹,女儿斗胆,能不能问爹件事?”
看起来很难启齿的样子。
易郎中很意外,猜不出易楚还有什么为难事,温和地说:“什么事?”
易楚鼓足勇气,低声道:“过了明年,家里就只剩下爹了,不如爹再找个伴儿,也好照顾您……没准,还能有个弟弟也好继承家业。”
原来是这事!
向来只有儿女反对爹娘续弦或者再蘸,难为她能想得开。
易郎中思量片刻,才慎重地开口,“要是你没定亲,爹或许会考虑考虑,现在没有这个想法。等你出嫁了,爹想四处走走,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至于家业……”
易郎中自然不好说荣家答应过,若易楚能够生育二子,便将小的那个冠易姓。
易楚一听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如果易楚没定亲的话,父亲想续弦来操持易楚的亲事。
因为女子主要围绕着内宅生活,婆母的品性以及妯娌、小姑的性情对于新媳妇的日子是否顺心非常重要。
家里有女眷就能四处打探一下相亲对象家里的情况。
就好像易楚定的这门亲事,易郎中只知道荣家家境殷实,荣大婶是个很热心的良善人。至于其他,易郎中一个大男人不方便打听别人家的女眷。
易楚当然更不好意思自己去打听。
眼下,易楚已经定了亲,易郎中自认完全没有再娶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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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小年,年味愈发浓郁,京都的空气里洋溢着炖肉的香气,以及烘炒干果的香味。
这几日易楚忙得不可开交,先是除尘,将家里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将鸡鸭鱼肉等该宰得宰,该杀得杀,拾掇利索了,挂在窗户旁,等着过年吃。
因白天忙得累了,夜里也歇得早,吃过饭就洗洗睡了。
这夜又是如此,易郎中独自在医馆摆棋谱,大门突然开了,极为罕见地走进来一位单身女子。
济世堂自然也接待女病患,但她们大多有相公或者家人陪着。
独自来就诊的女子是少而又少。
易郎中警惕地起身,打量着女子。
女客戴着帷帽,面容被轻纱遮着,影影绰绰地瞧不清眉目,穿一袭月白色绣杏黄连翘花的罗裙,外面披着暗纹织锦缎面银狐里的连帽斗篷。
虽是冬衣遮着,仍然能看出身材的纤秾有致,尤其是一把细腰,行动间如弱柳扶风,袅娜多姿。
女子行至易郎中面前,瞧瞧桌上的棋盘,轻声一笑,“许久没见到先生打谱了,乍一见,恍如昨日,令人怀念。”
说着,掀起帷帽,露出她的面容——肌肤雪白,鼻梁挺直,嘴唇微翘,一双斜长的眼眸微微上挑,轻颦浅笑间风情万种,勾人魂魄。
易齐与她面容极像,可她比易齐更多一分成熟女子的妖娆妩媚。
正是易齐的娘亲吴氏。
易郎中淡淡地问:“好久不见,今夜到医馆来,哪里不舒服?”
吴氏“咯咯”地笑,声音甜腻娇柔,更胜过二八少女,不等易郎中相让便自顾自地坐下,就着易郎中面前的残茶喝了一口,“我为阿齐而来。”
茶盅壁上留下半弯嫣红的口脂。
易郎中扫一眼,暗叹口气,神色仍是淡淡的,“阿齐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我一个男人不好四处访听,怕耽搁了她,既然你回来了,正好帮她拿个主意。”
吴氏轻轻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镶红宝石的金戒指,转而说起易楚,“在集市上见过她两次,无论相貌还是气质都酷似卫姐姐……先生把她教得很好。”
易郎中不置可否地笑笑,掂起棋盘上的棋子,一粒粒收回盒中。
吴氏突然抓住他的手,“别忙着收,不如我跟先生下一盘?”
“不用,我习惯独自打棋谱,倒不喜欢与人对弈。”易郎中收好棋盘,趁机摆脱吴氏的手。
吴氏浅笑,“这十几年先生的性情丝毫没变……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先生,当年先生想让我留下,究竟有几分是真心,还是……”顿一下,看了眼易郎中,“还是完全因为先生看过我的身子。”
易郎中不假思索,慢慢地回答,“你是阿齐的娘,阿楚也对你颇多依恋。”
“我想也是,如此也便没什么可后悔的……有几次看到阿楚跟阿齐一同在街上,不免会想,当初我若留下,没准她们还能多个弟弟,先生说是不是?”
易郎中只是浅笑,并不回答。
当年吴氏生易齐是夜里突然破得羊水,易郎中连夜去找稳婆,谁知道邻近的稳婆一个去了女儿家,另一个刚好也被人请去接生。
易郎中有心再往远处去请,可吴氏疼得厉害,躺在床上乱叫,易楚吓得哇哇哭个不停。
一大一小,又哭又闹,易郎中实在脱不开身,便找来隔壁吴婶子帮忙,亲自动手替她接得生。
因吴氏到易家时并未显怀,吴婶子还以为是易郎中的孩子早产,也未多怀疑。
后来,吴氏要走,易郎中着实挽留过,不过吴氏没答应,趁着夜色偷偷走了。
一转眼,就是十几年。
对于吴氏,易郎中并无太多的印象,只觉得她长得很艳丽,不怎么爱说话,整天闷在家里,倒是喜欢打扮易楚,挺着大肚子给她缝各式新衣。
反而,他常常想到易楚的娘。想两人在烛光下下棋,卫琇赖着要悔棋的俏皮;想两人一同上山采药,药没采到却是寻到许多野葡萄,先是他喂着她吃,她吃得狼狈,蹭了满脸葡萄汁,他凑上去舔,不知怎地就缠到了一起,两人空着手,满身泥土地回了家。
想起往事,仿佛卫琇柔软纤细的身子仍在怀里,易郎中目中流露出渴盼的柔情。
只一瞬间,已恍过神来,眼眸复又变得清明。
吴氏看着眼里,幽幽地叹息:“其实我很嫉妒卫姐姐,有先生这般男子倾心相待。卫姐姐常说对不起先生,若不是她拖累,或许先生已经中了进士,谋得一官半职了。”
就算身居高位又如何,卫琇已不在。
易郎中重重叹口气。
会试前日,卫琇不慎染了风寒,烧了一夜不见好。会试要考三场各三天,他怎能把卫琇一人扔在家里,所以就没有去考。
因着卫秀才在科考上也诸多不顺,卫琇对此耿耿于怀,以致于积忧成疾。
易郎中不想多提往事,沉着脸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带阿齐离开?”
“我没打算带她走,”吴氏也正了脸色,“跟我住,她的名声就毁了。”
不管是娶妻还是纳妾,清白人家的闺女跟青楼出身的女子都是云泥之别。
易郎中也明白这点,反问道:“你不是在三条胡同有处宅子?”
“有哪个正经人家的女儿会独自搬出去住?”吴氏仍是不同意,“你含辛茹苦养育她跟阿楚,就说她是你的女儿都不为过,她若真的被人指指点点,作为姐妹的阿楚心里恐怕也不好受。”
易郎中盯着吴氏看了会,突然笑了,“你还是这么聪明,当初也是这样说动卫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