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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嫂子跟柳叶年轻面皮儿薄不敢作声,吴婶子却不住嘴地问:“府里这么大,得有好几十间屋子吧?住了多少人?”
引着她们进来的是个未留头的小丫鬟,笑嘻嘻地回答:“府里有大小八个院落,共二百多间屋子,要是加上围墙隔开的那半,得有四百间。人倒是不多,外院的护院跟小厮我不清楚,内院里伺候夫人的有二十四人,厨房里八人,针线房六人,还有管灯油火烛洒扫种植的,共六七十个。”
吴婶子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拢。她知道易楚现下是富贵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泼天的富贵,单伺候她的就二十四个,怕是王母娘娘也不过如此了。
行至瀚如院,冬晴打发了小丫鬟,将人让了进去。
吴大婶一眼就看到了易楚,披着大红羽缎的斗篷,帽沿镶着雪白的毛皮,将整个脸都包在里面。她的左右各扶着一个大丫鬟,身后站了两个婆子,廊下的夹板门帘前另有两个小丫鬟……
易楚上前走了几步,笑着挽了吴大婶的胳膊,“这么冷的天劳婶子跑一趟,真是对不住,”又跟吴大婶与柳叶打招呼,“嫂子怎么不带全哥儿来,柳叶什么时候来了京都?”
吴大婶被这一路的气派骇着,只觉得被易楚扶住的胳膊僵硬,想抽却抽不出来,吴嫂子跟柳叶也局促得说不出话。
直到进了偏厅,易楚让人上茶端来点心,将身边众人都打发走,吴嫂子才回过神来,笑道:“全哥儿本是吵着要来,听说小叔要去冰上打鱼又跟着去了……柳叶来了一个月了,家里事儿太多,我娘说让她在京都过年。”言语间有些晦涩,很显然是家里有丑事不好对外说。
易楚便不多问,笑盈盈地让着大家吃点心。
因是街坊来,易楚特地叫人换了大盘子,将各式点心摆得满满的。
三人俱都尝了两块,吴婶子扳着手指头道:“先头你托我的事儿,我打听了几家,有两家看着还行。一家是保定那边过来开油坊的,姓张,家里就老俩口带个闺女,闺女年纪不小了,过了年整十九,模样一般性子倒好,就是行事泼辣点儿,不过要不这样,家里油坊也开不下去,早被人欺负了……另一家是京都本地人,离着晓望街不远,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名字叫钱富贵的那家的三闺女,虚岁十八,不过生日小,腊月头上的生日,满打满算刚十六。张家闺女想见见人再决定,钱家没提相看的事儿,但提出要十六两银子的聘礼。”
易楚思索片刻,笑着开口,“张家闺女相看的事儿就听婶子安排,至于钱家,我们这头倒是想相看相看,要是看中了,聘礼不成问题。”
吴婶子是看着易楚长大的,知道她的品行,也笑着答应了。
吴嫂子在旁边听着欲言又止,易楚狐疑地望过去,就见吴嫂子不动声色地朝柳叶努了努嘴。
易楚心知肚明,跟柳叶寒暄几句,笑道:“前几天闲着没事做了些绢花我平常也不大戴,我记得你喜欢这些,挑几支回去戴。”扬声叫了冬雪进来,“带柳姑娘选几支绢花。”
冬雪屈膝福了福,恭敬地说:“柳姑娘请随我来。”顺手扶住了柳叶。
柳叶霎时红了脸,嚅嚅地推辞,“不用扶,我能走。”
待柳叶离开,吴嫂子为难地说:“柳叶比阿楚小两个月,阿楚眼看就做娘了……不知道你说的这几个人,有没有跟柳叶般配的?”
易楚猜想也是这事,开口道:“这四人我都见过,但什么脾气却不了解,柳叶性子软和,最好找个能主事的男人才撑得起门户,要不我再打听打听”
吴嫂子叹口气,“可不是?我也是惦记着找个能给她撑腰的男人……柳叶觉得胡二不错,但那家里乱麻似的不成体统,眼下虽然强了些,可胡婆娘跟胡大媳妇不对付,也是三天两头地吵,柳叶要嫁过去,有这样的婆婆跟嫂子,得受多大的气啊。”
“胡二也回了祖宅?”易楚只上次回晓望街听到些消息,到底不太真切。
吴嫂子摇摇头,“没有,还是带着小五单独过,虽是分了家,可那些杂七杂八的关系却撕掳不开。说起来,胡二真还不错,为人仗义,离着晓望街也近便。”
易楚便笑道:“要不嫂子找人给胡二递个话儿听听他有什么打算,要是就这么分开过,倒也可以考虑。要是有心合到祖宅,那就算了……这姻缘大事虽然是媒妁之言,可柳叶愿意,总比勉强着成亲好。”
吴嫂子思索片刻,也笑:“倒是嫂子想岔了,也罢,回去先探探胡二的意思,你这头也替我留意着,实在跟胡二不成,好歹这边还有个后手。”
吴嫂子说得这般坦诚,倒教易楚不由地笑开了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年的气氛越来越浓。过了小年,冬雨就带着小丫鬟们将瀚如院清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富嬷嬷跟丁嬷嬷还剪了窗花,有连年有余,有喜上眉梢,整整齐齐地贴在玻璃窗上。
易楚看着她们进进出出地忙碌,也是欢喜,只是想起杜仲应允的要回来陪她过年,心里总有几分期待还有莫名的不安。
终于到了除夕这天,杜仲仍没有回来。
易楚虽失望,可瞧着下人们开心高兴的模样,也不好表露在脸上,强展了笑颜一同吃了丰盛的午饭。
饭后,仍是要小憩一会儿。
似乎刚睡着,就听外头有人吵嚷,“伯爷回来了,快告诉夫人,伯爷回来了。”
接着门帘被撩起,冬雪喜滋滋地进来,“夫人,伯爷的长随先回来报的信,伯爷已进了城,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能到。”
听闻此言,易楚怎可能再睡,忙不迭地起身穿衣,又吩咐冬雪取大毛衣裳。
冬雪知道易楚势必要到门口迎接的,也不劝着,倒是多拿了件夹袄给易楚穿上,才披上了灰鼠皮的斗篷。
刚在角门站定,就听西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身穿黑色鹤氅的杜仲如天神般披着金色的阳光而来。
易楚展颜而笑,上前紧走两步,却见杜仲身后还跟了辆马车。
一时马车停下,跳下来一个三四十岁的婆子,婆子回身掀了车帘唤道:“曹姑娘,下来吧……”
157|缠绵
竟是带了个女子回来,难怪特特地让长随回来报信。
也不知会是怎样的女子?
易楚僵了下,停住脚步。
杜仲已走近,握住了她的双手,柔声道:“怎么在门口等着了,冷不冷,也不带个手炉?”
他的掌心较之往日更显粗糙,指腹有细密的倒刺刮蹭着她的手,有点疼,却极暖,密密实实地包裹着她的。
一双黑眸幽深闪亮,直直地盯牢她的,仿佛看透了什么似的。
易楚面上一红,蓦地想起,两人相识时日不短,他还从未曾对任何女子假以辞色。胸口的滞涩骤然散去,笑意复又真真切切地绽露出来,迎着他的眸,低声道:“想早点见到你。”
杜仲黑眸亮起来,轻声地回,“我也是,”也不避讳旁人的目光,展臂扶住她的腰身往里走。
冬雪随后便要跟上,却被俞桦唤住了,指着自车上下来的女子道:“曹姑娘跟魏嬷嬷一路奔波,先带她们到翠景园安顿下来,明儿再去拜见夫人。”
翠景园离花园不远,景致虽好,但很偏僻。尤其是冬天,很少有人往那边去。
冬雪了然,匆匆跟小丫鬟嘱咐几句,笑盈盈地对曹姑娘行个礼,“姑娘请随我来。”又伸手接她手里的包裹。
曹姑娘顿时红了脸,“不沉,我自己拿着就行。”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口音,不太容易听得清。
包裹是蓝布的,但是因洗得多了,那蓝便泛出灰白。
看样子里面东西也不多,只是小小的一个卷儿。
捏着包裹的手指节粗大,还生了不少冻疮,很显然经常干粗活。
易楚出身市井,即便当了一品夫人也从没冷眼待过当初的街邻。
冬雪等人原本就是穷苦出身,自然也不会看衣裳待人,只是心里不免诧异,曹姑娘看着相貌甚是普通,又是粗手粗脚的,伯爷为什么千里迢迢带这么个人回来?
既是带了来,看着又不十分上心的样子,连给夫人见礼都要等了明日。
着实有点奇怪。
思忖间,已到了翠景园。
先头赶来的小丫鬟已要来钥匙,开了门通风,两人攥着抹布在擦桌椅。
冬雪笑道:“没想到姑娘来,不免仓促了些,姑娘且宽坐,一会儿就收拾齐整了。”
曹姑娘点点头,忽地撸起袖子,伸手夺小丫鬟手里的抹布,“我来擦。”动作倒是麻利,转眼间将桌椅擦得干干净净。
小丫鬟没了差事,眼巴巴地望着冬雪。
冬雪嗔她一眼,“去找薛嬷嬷要几张纸把窗子重新糊一下,还有灯油火烛什么的一并领了来。”
小丫鬟欢快地应一声提着裙子就跑。
不大工夫,俞桦带了几个小厮抬着土坯白灰等物进来,四处打量下,在东耳房垒了个灶台,安置了锅子,问道:“曹姑娘,你看这还使得?”
曹姑娘打量下,开口道:“新锅子得先过了油才好,要不怕生锈,且用不长久。”
俞桦笑道:“稍候我让人将柴火木炭送来,正赶年根外头店铺都关了,家伙什正让人凑,赶明儿定能备齐了,今儿除夕,就让厨房那边送菜过来。”
曹姑娘又落落大方地道了谢。
冬雪愈加不解,难不成以后这院子还要自己开伙?
这曹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瀚如院的正房里,水气氤氲。
杜仲坐在盛满热水的浴桶里,正提到曹姑娘,“……十六岁,一家七口,上头有个生病的祖母,底下有三个弟妹,大的是女孩今年十二,小的是双生男孩,八岁。腊八那天下大雪家里房子塌了,父亲被屋梁压断了腿,现今欠了不少医药钱,打算卖了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