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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屏恍然,“是这个理儿。”
卫氏跟卫珂住在易家本就不算妥当,要是再娶个媳妇回来,住处倒是有,可两家子混在一处像什么话。尤其,画屏等过完年也就要生了。
易楚跟画屏叽叽喳喳地说了半天话,便要去厨房帮着卫氏做饭,刚出门就被卫珂喊住了,“不用忙活,今儿叫了席面,午时就送来了。”
卫珂瞧着比刚从西北回来时又黑了,也瘦了不少,身上的长衫显得空荡荡的。
易楚不由关心地问:“小舅舅,生意不顺当吗?”
“呸,乌鸦嘴,”卫珂立刻就要跳脚,“我做生意还有不顺当的……不过累倒是真累。”说完叹口气,露出罕见的消极来。
易楚道:“要是有什么难事,跟俞管家或者张铮说一下,他们在街面上熟,兴许能帮上忙。”
“我省得,不用白不用,”卫珂笑一笑,从怀里掏出只匣子来,“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这个就赏给你。”
易楚打开一瞧,是只翡翠簪子,簪身雕成叶柄状,簪头则是张开的荷叶,看上去古朴碧透。
“一定花了不少银子吧?”易楚低叹,又觉得诧异,卫珂此刻不是该攒钱买宅子吗?
卫珂傲然道:“看着挺有意思就买了,给你戴着玩吧。”
易楚道谢收下,问道:“小舅舅打算在哪里买宅子,要是银钱不凑手,我那里还有点。”
卫珂一本正经地说:“能买在前街附近最好,照看铺子方便,可我娘定然不放心姐夫,所以在晓望街也使得,可惜没有合适的宅子卖。”
晓望街都是老住户老店铺,确实不容易找,以前杜仲就是退而求其次,买在了白米斜街。
这个忙,易楚也帮不上。
卫珂原本就没指望她,只是觉得跟她说说话心里挺舒坦。
除了易楚,他还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卫氏恨不得一天到晚地数落他,易郎中脾气好,可也把他当孩子看,动不动就拿出长辈的和蔼语气。
他跟画屏更是说不着。
而易楚,虽然有时候也爱说教,但只要他想做的事,易楚总是支持他,也会帮忙出个主意。
而且她脾气好,没正经事可说的时候,捉弄捉弄她也很开心。
所以,有什么好东西,他第一个就想着留给易楚。
就如这根荷叶簪,当时掌柜是养在碗里,甜白瓷的大碗,被簪子映得绿汪汪的。
他眼前立刻浮现出易楚乌黑的长发上插着这支簪,配着白净的小脸的样子,毫不犹豫地买了。
簪子不便宜,可他觉得值。
听说卫氏要给他说亲,他就想能找个易楚这样的就好了,长相不用特别漂亮,顺眼就行,关键是性情要好。他虽然爱捉弄人,可也能护着人。
他偷偷打听过,卫氏看中的那家女子,女红针黹是一等一的好,可性情也太软和点儿了,面团似的,动不动就淌眼抹泪的。
他可没心思整天哄孩子玩儿,干脆把亲事推到了两年后。
易楚绝想不到卫珂把自己当成说亲的模子,她正笑盈盈地看着自书房出来的杜仲,目光温柔似水。
杜仲迎着她走来,也不避讳,轻轻牵住了她的手。
卫珂重重地“哼”了声。
吃过晌饭,画屏身子重,每天都要歇一会儿,卫氏上了年纪夜里睡不好,中午也得补觉。
易楚与杜仲便告辞,一前一后地往白米斜街走。
正午的阳光照着两人,地下映出矮小的身影。
易楚就想起去枣树街过夜的那天,他们也是这般慢慢地走,踏着皎洁的月光,步伐惊人地和谐。
想起来,依然那么真切,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易楚微微地笑。
回到家,正房地上摆着两坛酒,冬雨道:“……是文定伯府的婆子送来的,说六姑娘给太太尝尝,一坛梨花酿,另一坛是桂花酒,还说要是吃着好别客气,六姑娘那里还有。”
易楚问道:“你是怎么回复的?”
“我说亲家老爷寿辰,太太跟老爷都拜寿去了,回来后再向六姑娘道谢,然后给了两个婆子每人一个八分的银锞子,前头俞管家不在,林梧赏了车夫六分的银锞子。”
易楚点点头,这样应对不算太好,可也不算失礼。
她正想着用什么回礼,就听杜仲问道,“你跟陈六姑娘很合得来吗?”
易楚怔了下,一时有些恍惚,辨不清杜仲话里的意思……
122|封诰
杜仲笑一笑,转身进了内室,易楚吩咐冬雨,“把找冬晴找来,你们两人一道把酒坛子搬到西厢房放着,小心别摔了。”
冬雨答应声出去了。
易楚跟着进了内室。
杜仲笑着把她拉到身边,用鼻尖蹭蹭她的脑门,“又想什么呢?”
这阵子,他越来越喜欢做这种亲昵的小动作,仿佛把她当孩子般。
易楚歪着头笑,“没想什么啊。”
她确实没来得及思索,但本能的反应多少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
杜仲也不说破,只道:“这几天,不少朝臣打听咱们的住处想上门拜会,我都给拒了……文定伯虽无正经差事,可他的长子在吏部文选司,还有个侄子陈峰,在五军营任都督……眼下皇上还得依靠皇后娘家,所以放任不管,若是皇后娘娘不知见好就收,以后不见得不会被皇上忌惮。”
文选司掌管文官的品秩、升迁和改调,是吏部最有实权的机构。
五军营共十六营,每营约莫一万五千人,分别由三个都督掌管,其中陈峰就管了五个营七万人的兵力。
易楚隐约有些明白,但仍疑惑地问,“皇后与皇上是夫妻,他们生的孩子便是理所当然的太子,难不成皇后还会异心,以致于教皇上忌惮?”
杜仲揽着她细细分析,“人总是得陇望蜀,欲求只会越来越大,皇后一族尝到了权势的滋味,不免会想要更多,甚至干预皇上的决定……皇家不比寻常百姓,夫妻父子情分远不如江山社稷重要,假如皇上抉择时束手束脚的,自然会着手清理……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不过是给你提个醒儿。”
易楚点点头,商量道:“这两次应酬都亏了陈六姑娘照拂,她又主动示好,倒不想拂了她的面子,我送她一坛酱菜回礼,可好?”
杜仲微笑地看着她,笑容和煦,如春风般让人迷醉。
易楚忍不住就环住了他的腰,将脸贴近他胸口,低低地说:“陈六姑娘就是皇后娘娘打算许给你的那人,性子开朗大方,相貌也好,连我都忍不住喜欢她……我其实很担心你若见了她会……”
杜仲朗声大笑,少顷,勾起易楚下巴,笑道:“难怪这么心神不定患得患失的?”
易楚躲闪着他的目光不敢直视。
杜仲却强迫着她对牢自己的眼眸,声音低且柔,蕴含着无限情意,“阿楚,我到底哪里好,值得你如此对我?”
易楚双颊绯红,垂了头,低声答:“哪里都好。”
“我的小乖乖……”杜仲喟叹一声,把她搂在怀里,柔声道,“陈六姑娘昨天是不是穿了件天青色褙子月白色裙子?我见过她了,确实生得不错。”
易楚讶然地抬起头。
“上车的时候正好瞧见她出来,”杜仲解释,戏谑地笑笑,“眼下,陈家姑娘可是万晋朝身份最尊贵的女子,皇后娘娘没提出见你之前,我还担心她会耍别的心思,可她既然宣你进了宫,太后娘娘跟其他夫人也在场,那陈姑娘对咱们就完全不相干。皇后娘娘不可能让她的胞妹为妾,便是平妻也不行……皇上既然要用我,皇后娘娘就不敢明着动你,至多给你点小鞋穿。”
“阿楚,你对我的心我都知道,我对你也是这般,整个心里便只你一人,从第一次闯到你闺房那个晚上,我就……本来是觉得你知道了我的身份要灭口的,可看到你哭,特别想亲亲你,好容易才忍住了。”杜仲捧起易楚的脸,炽热的唇顺着她细嫩的面颊滑下,落在如花瓣般娇柔的唇上,温柔地碾压。
男子独有的阳刚气息在她唇齿间萦绕。
易楚听到杜仲低哑的声音,“阿楚,给我生个孩子吧……”
等两人清理完,重新换过衣衫,已是万家灯火。
易楚羞得抬不起头来,杜仲却神情自若地接过冬雨手里的托盘,放到炕桌上。
饭菜是凉了又热过的,不如刚出锅时候滋味好。
杜仲却吃得很香甜。
明亮的烛光照在他线条分明的脸庞上,那双深邃的眼睛越发得明亮。
易楚看得发呆,满心满眼里都是痴迷。
杜仲既是心酸又是感动,这些年他颠沛流离隐姓埋名地活,早已习惯疏离与防备,可易楚却全心全意信赖着他,爱护着他,视他若头顶的天,又像心头的宝。
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夫复何求?
吃过饭,唤了冬雨到屋里收拾,两人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一弯清浅的明月斜挂在天际,人影被拉得老长。梧桐树下的瓷缸里,莲花静悄悄地合拢了花瓣,游鱼仍没歇着,时不时溅□□点水花。
栀子花不知疲倦地开,香味随着清风弥漫在院子里,浅浅淡淡的。
易楚走得热了,坐在秋千上休息,杜仲慢慢摇着绳子荡。
绳子越摇越急,秋千越荡越高,几乎能看到院墙外头,易楚觉得刺激,想叫又不敢叫,抿着嘴儿笑。
杜仲猛摇一下松开手,纵身一跃,轻巧地踏上秋千板,立在易楚身后,两人迎着风,墨发飘扬在风里,宛如神仙伴侣。
转天,易楚给陈芙写了回帖表示感谢,又收拾出一坛子酱菜作为回礼让冬晴跟冬雨送去。
两人刚走不久,杜俏让人送了茶叶来,大大小小包了四包,还有两匹纻纱料子,一匹象牙白,一匹天水碧。
易楚当仁不让地收下了,照着昨天的例打赏了送东西的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