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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用得多,吃过饭都将近未时了,又用了点心,到现在仍是饱着。”易楚接过他手里的帕子,很自然地擦拭后背他够不着的地方。
杜仲一想就知道她是牵挂着自己没心思吃,也不说破,笑着道:“我倒是没吃饱,宫里的菜看着满满一桌子,可分量实在太少,在皇上面前又不好放开量猛吃。你帮我做点吃的吧?”
易楚岂有不肯的,不大会儿端了一小盆面疙瘩汤进来。
面疙瘩又细又匀,汤里散着蛋花、干虾皮和火腿丁,因杜仲不吃芫荽,汤表面便洒了把切碎的香葱。
红红绿绿的,一看就教人食欲大开。
杜仲本不太饿,可闻着香气也有了胃口,热乎乎地吃了一大碗。
易楚也陪着吃了一碗。
吃过饭,杜仲谈起进宫的事情,“……有三处差使,一是锦衣卫的指挥使,陆源本是先皇后的人,皇上老早就想换了,碍于没有合适的人选暂且放着没动,可也没打算重用他;二是五军营任提督,正二品;三是宣府任总兵,也是正二品。你意下如何?”
易楚并不懂其中利害,却也知道三件差事都是有实权的武职,可见新皇登基,对他仍是器重。
只是被皇帝整天惦记着却不是什么好事,还不如到一处不显眼的地方,教皇帝一辈子想不起来。
易楚微皱了眉头,“我不懂这些,不过要是到了宣府,你是不是就不能经常回家了?”
“骑马从宣府到京都不过一日,有事的话还是能赶回来。”
言外之意,没事的话自然不能回京。
杜仲挑亮烛芯,压低声音,“若在五军营就职倒是方便,不过五军营内部倾轧纷争得厉害,先前就四分五裂的厉害,后来二月里晋王北征的部众大约八万多人也多归在五军营,那些人一半受陈峰统领,另一半却听秦平吩咐。陈峰是皇后堂兄,而秦平则是皇帝的奶兄。皇上未登大宝前,两人相处还挺融洽,现在两人都在争提督一职,私下常有口角。
“宣府是九边重镇之一,总兵可挂印为将军,这倒是其次,关键是宣府是鞑靼人南下的咽喉之地,防御好了与大同那边相互照应,足以保得京都平安。”
话至此,要是还不明白杜仲的选择,那就不是易楚了。
易楚只得苦笑。
是不是,每一个习武的男人心中都会有个将军梦?
九边重镇总兵能挂将军印的有六个,而以“镇”字为将军号的却只有两个,宣府总兵曰镇朔将军,便是其中之一。
或者,杜仲是明威将军的儿子,身体里不可避免地流淌着挂帅为将的血液?
易楚心下黯然,可想到杜仲说起宣府时眸光里隐隐闪现的光彩,又不愿违了他的心意,只恨恨地伸手掐他结实的手臂,道:“离得我远了,身边可不许添了什么东西。”
易楚少有这般说话的时候,杜仲很是不解,“不许添置什么东西?”
“就是什么女人送的头发,荷包香囊之类的。”
杜仲“哈哈”大笑,将炕边腰带上系着的荷包摘下来,从里面掏出撮头发,“我已经有了,还要别人的做什么?”
易楚接过细细瞧了,认出是两束缠绕在一起的发结,知道是自己与他的,便问:“你什么时候结的?”
“就是去年从大同回来,你及笄礼前夜,你说你定亲了,”想起往事,杜仲脸上浮起得意的笑,“还敢私下跟别人定亲,我却偏要与你结发,当时也给你留了一簇,难道你没看见?”
易楚如梦方醒,他竟然剪了两绺头发,难怪左边比右边的短那么多。
杜仲见她不答,对牢她的双眼问:“你的发结呢?”
目光清亮亮的,却有种直视人心的力量。
他是审讯犯人审惯了,易楚根本瞒不过去,磕磕巴巴地回答:“烧了。”
“烧了?”杜仲气不打一处来,惩罚般吻上她的唇,“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烧?”
开始是重重地啃咬碾压,后来变得轻柔温存。
易楚被他吻得晕头涨脑,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的发钗被取下,发髻忽地散开,直直地垂在脑后。
杜仲松开她,也散了自己的发,与易楚的结在一起,拿剪刀剪了团成一团,“收好了,不许烧,丢了也不成,让我知道不见了,有你的好看。”压在她唇上又是重重一吻。
“再不敢了,”易楚连忙求饶,又讨好地说,“要不我缝个锦囊装起来将功补过?”
纯真的小脸带着乞求的笑容,眼中却闪耀着狡黠的光芒。
杜仲心软如水,轻轻搂了她,柔声道:“且饶你这遭,时辰不早,歇了吧。”稍用力,将她抱起来,走进内室。
帐帘垂下来,月色如水,透过绡纱,更是朦胧。
杜仲一手环在她肩头,另一手习惯性地覆上她的胸。
易楚躲一下,小声道:“今儿不行,身子不方便。”
杜仲促狭地笑,“就放在这里而已,我一路从皇宫赶回来,身子乏得很,你便是想,我也无能为力了……不过你也别抱怨,以后定然一次不落地补回来。”
易楚羞恼地打落他的手,侧转了身子。
杜仲低低笑着,支起身子亲她的脸颊,柔柔地唤,“阿楚,小乖乖……明天找云裳阁的师傅来给你裁两身新衣吧?”
易楚敏感地觉得有点不对劲,回过头问:“有什么特别的事儿?”
暗淡的帐子里,她的眼眸如同天边缀着的星子,明亮闪耀。
杜仲“嗯”一声,“陈皇后想要见见你,这几天可能就有懿旨下来。”
易楚猛地坐起来,“皇后怎地要见我?”
“跟皇上在乾清宫议事,陈皇后去送汤水,闲聊起来说娘家尚有个待嫁的妹妹才刚及笄不曾婚配,我说已经成亲了……她便提出见见你。”
易楚一下子慌了神,愣了好半天,才开口:“添置新衣是怕我衣着寒酸上不得台面?”
杜仲着意地看她两眼,伸手拂下她的脸庞,低声道:“睡吧,凡事等明早再说。”
易楚睁大了双眼看着帐顶月光投射过来的梧桐树的黑影,杂乱的枝丫随风晃动,像是庞大的怪物在张牙舞爪。
分明已经累了,却毫无睡意,脑仁隐隐作痛。
杜仲合眼躺着,听着易楚时缓时急的气息,默默叹口气,伸手寻到她的手,握在掌心。
静夜里,易楚低低的声音传来,“你是不是后悔成亲太早了?”
116|进宫
“没有,”杜仲简短地回答,“别胡思乱想,快点睡觉。”伸手摸索着去捂她的眼睛,猝不及防地,触到一片湿冷。
睁开眼,借着朦胧的月光,瞧见她脸颊泛着晶亮的水光。
杜仲用衣袖替她拭拭泪,“想什么呢?”
“我,我心里不踏实,”易楚哽咽着无法成语,揪着他的袖口摁了摁鼻子,“就算你后悔了也不能反悔,别想着停妻另娶,也不许有平妻妾室,即便别人硬塞给你也不许要。”
“好,除了你我谁都不要。”杜仲安慰般拍拍她的面颊,翻身下床,绞了帕子递给她,“擦把脸,免得睡肿了眼。”
易楚心里赌着气,不接。
杜仲撩起帐帘,细细地给她擦了脸,将睡前才穿上的中衣脱下,复上床搂着她,柔声道:“定亲时不就说过,此生只你一人足矣,难不成是忘了,还是不信我?”
易楚不吭声。
杜仲又道:“宫里规矩大,那些内侍宫女又多以衣裳取人,穿戴太简朴被人低看还在其次,就怕有人拿着规矩做文章,说轻慢皇室……还有其他要注意的,等明儿再细细告诉你。”
易楚仍是不吭声,却将身子往他身边靠了靠,头枕在他胸前,手臂借势环住了他的腰。
第二天过了晌,云裳阁的王师傅带着她的小徒弟来量身。王师傅四十多岁,身材微胖,容长脸儿,五官很普通,穿着秋香色褙子。
明明是件极普通的什样锦纹路的潞绸被子,穿在她身上却似有了灵气一般,动的时候活泼,静的时候温顺。
易楚还是头一次看到,衣裳竟然也有生命力,跟人的气质如此贴合,不由对王师傅另眼相看。
王师傅眼睛毒得很,瞅一眼易楚,笃定地开口,“太太生得白,鲜亮或者素淡穿起来都不难看,可依着太太的长相气度,真要衣服有精气神儿,就用这匹雨过天青色的玉生烟。”
易楚半分没犹豫,笑道:“行,您看着办。”
王师傅脸庞露出几分笑,“就凭太太的这份爽快与信任,今儿就显显手段。”说着,扯起半幅布匹,往易楚腰间一围,也不用尺子,直接动剪刀大刀阔斧地剪。
百多两银子的布匹在她眼中就跟十文八文似的,毫不犹豫。
三两下剪完了,小徒弟拿尺子量了裙长。
王师傅商量道:“不如将裙子遥П叨喑鲆环掷矗昙颓幔乖诔じ鲎樱羰嵌塘丝梢越'边放一放。”
易楚自然道好。
裙子裁完又裁上衣,仍是如方才那般,就着身子剪裁,只量了衣长与袖长。
裁罢,王师傅道:“布料是太太的,我这里只收工钱,裁衣、缝衣加绣花共二十五两银子。”
冬雨倒抽一口冷气。
光工钱十五两,若是平常衣衫,连工带料足可以做上十多身。
易楚也觉得贵。
王师傅瞧着两人脸色笑道:“我知道价格不便宜,可贵有贵的道理,四天后就给您送来,太太要是不满意,工钱双倍送还。”
口气还真大。
也不知杜仲怎么会知道云裳阁有这号裁缝。
晚饭时,易楚就跟杜仲说起裁衣的事情。
杜仲道:“是张铮远房的亲戚,王师傅可是个怪人,至今没成亲,那个徒弟是她打小收养的孤儿,空有一手好技艺,多少人想学都不肯教,而且每年只接一两件活儿,赚够了嚼用就带着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