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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锦-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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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道:“她就知道找你,这回我偏要抱。”
她弯腰将芙儿抱在怀里,芙儿伸出柔嫩的小手指头,摸着贺兰嫁衣上绣的牡丹花,秦承煜走过来握住了芙儿的小手,低头亲了亲,道:“芙儿还是太瘦,别人家五个月的孩子都要比她大很多了。”
贺兰道:“我那时候真怕她养不活。”
秦承煜微微一笑道:“难道我堂堂男子汉,养不活你们母女两个,那我颜面何存呢。”
芙儿还是躺在贺兰的怀里,却伸着手要秦承煜抱,包厢外面又传来朱妈的声音,“姑爷,小姐,火车就站了,前面好大的迎亲阵仗。”果然那火车就慢慢地开始减速,依稀可以听到乐队奏乐的声音,朱妈打开包厢门走进来,先接过芙儿,对秦承煜笑道:“姑爷快给小姐盖盖头吧。”
秦承煜将柔软的大红绸缎盖头拿起来,望着贺兰,贺兰朝着秦承煜盈盈一笑,双眸弯起来,那一笑犹如春风拂面,他将绸缎红盖头慢慢地蒙在了她的头上,四面垂着的流苏穗子从他的手间流下来,温柔如水一般。
火车停下来的时候,秦家预备的四辆花马车已经等了很久了,音乐队奏起音乐来,车站上空一片祥音瑞乐,就连站岗侍卫的步枪上都绑着红色的花绸,事先准备好的秦府男女拥上车来,秦承煜还握着贺兰的手,谁知先是一群人将他拥了下去,贺兰头上盖着盖头,又是一股子脂粉香气袭来,一群女人上来挽了她的手,笑嘻嘻地道:“新娘子跟着我们走就行了。”贺兰只能跟着走,找不到秦承煜,又寻不到芙儿,不知东南西北。
周围那样地喧闹,人声鼎沸,音乐不绝于耳,直拂云宵,高仲祺负责车站的布防,最近楚州城内革命党分子闹得很凶,秦鹤笙生怕他们来搅混这桩喜事,闹出点什么来很不吉利,便将这安全护卫工作交给了高仲祺,高仲祺直接调来了独立团的人,在车站的站里站外和周围几条街道都布了封锁路障,他本人则站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点了一根烟,先看着秦承煜被拥上马车,后面就是被女人们搀扶的新娘子,那新娘子仿佛是慌了神了,走起路来左摇右摆的,忽然一个趔趄。
他下意识地伸过手去,接住了她摇晃的手臂,她的手一抓住他的胳膊,便以此为支撑站住了,高仲祺的目光随意地一扫,就见一只雪白的手,紧紧地抓住了他黑呢氅服的一角,那手指微微蜷起,带着些微的凉意,好似柔嫩的花枝,他忽然怔在了那里,一动也不动,红盖头下的人察觉到了他的帮助,轻声说了一句,“谢谢。”就被一群来接新娘子的女人咋咋呼呼地簇拥着带走了。
香烟从他的手指间掉落在地上,迸溅出了几颗闪亮的火星,瞬间便淹入了地面的积雪里,“哧”的一声,燃着的烟头变成了漆黑的一团,雪地上化开那么一星点水痕,打湿了漆黑的烟头。
相思尽处,物是人非音乐队随着花马车一路去了,许重智却找寻不到高仲祺,忙又绕回到站台里面来,就见高仲祺笔直地站在空寂的站台上,黑色的呢氅随着寒风晃着,许重智忙走了上去,气喘吁吁地道:“参谋长,民生路上有人闹事,砸了一家扶桑店面。”
春日的冷意一波波地涌上来,站台下的石子缝里还有薄薄的积雪,他站在那里,竟然是雕像一般没有半点生息,许重智一怔,高仲祺猛然转过神来,一双眼眸凌厉如鹰一般,他死死地咬着牙,剧烈地喘息着,狂奔一般地朝前冲了几步,双腿竟然不听使唤,一动弹便栽到了站台的水门汀地上,几乎是一头撞上去的,呢氅好似黑色的巨大羽翼,覆盖着冰冷的地面。
许重智大惊失色,“参谋长。”
高仲祺却从地上站起来,疯跑着冲出了火车站,许重智一怔,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惶急地领着亲随侍卫一路跟着跑了出去,就见高仲祺已然把一个坐在车内的司机揪了出来,自己上了车,发动引擎,车子直直地冲了出去,许重智赶紧上了另外几部车子,一路紧紧跟随着。
贺兰稀里糊涂地坐着花马车到了大帅府,就听到又是一阵鼓乐大作,好几双手伸过来,把她从车上搀下来,她心慌意乱不知道如何是好,手心里一阵阵发凉,踏过一层又一层的门槛,脚下是水磨砖地,五彩的小纸花,如飞雪一般从脚边簌簌落下,连着过了几重门槛,脚下忽然一软,竟是踩在了软红的地毯上,一个人将红绿牵巾的一端的花球送到她手里,她低着头看到牵巾悬空垂着,可见已经有人拿着另一端了。
贺兰慌地小声道:“承煜。”他的声音从她的耳边传来,很细微也很清楚,“别怕,我在这。”她立刻就把心放定了,他就在她身边,那么她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夫妇行礼之后,便有人端了掀盖头的秤杆来,贺兰看着那秤杆撩起了盖头的一角,慢慢地向上去,她随之慢慢地抬起头来,盖头掀开的那一刻,她望见了他温润如玉的面孔,唇角的笑容蔼然如春,她朝着他盈盈一笑,五彩的小纸花便四面八方地洒下来了。
秦承煜笑着道:“贺兰,这是父亲母亲。”
他引领着贺兰转过身来,就见秦鹤笙与秦太太高高在座,一旁的管家端来了托盘,上面放着两盏茶,贺兰依着规矩向两位上人敬茶,秦鹤笙喝了茶,笑吟吟地道:“好。”便将一对海棠式紫金如意锞放到了贺兰手里的托盘上,秦太太亦笑着点头,放上了一个赤金盘螭璎珞圈。
这礼一毕,大家都轻松自在起来,秦鹤笙迫不及待地站起来笑道:“快把我的宝贝孙女抱过来给我看看。”他早想着抱孙子,如今终于得偿所愿,自然是欢喜极了。
就有朱妈抱着襁褓里的芙儿走上来,秦鹤笙和秦太太还是头回看到这个孙女,见小小的婴儿被银红的被子抱着,一张笑脸玉雪可爱,简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秦家亲族朋友又多,几个年长的也走上来瞧着,眨眼间给孩子的礼物便如金山银山般堆了起来。
贺兰望着这样的热闹,却把头低了下去,秦承煜便伸手过来,握了握她的手,她抬起头来看他,秦承煜微笑道:“你看父亲母亲多高兴。”贺兰心里越发地愧疚和不安,秦承煜却只是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她懂他的心意,默默地将头转过来,那目光只是在周围的人群中无意地一扫,却在刹那间如五雷轰顶般骇惊在那里!
周围忽然没了任何声音。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恍若癫狂遇鬼一般地触目惊心,血管里血液都沸腾起来,突突地向上鼓着,然而她的全身却一阵阵地发冷,彻骨的寒意,耳膜轰轰作响,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脑海里只是他一双深邃狂炙的眼睛,黑漆漆的眼珠,如狼瞳一般烙刻在她的脸上,她几乎要被他的目光打倒击溃,然而刻骨铭心的往事如烟尘般扑面而来,那些无数次让她惊叫着醒来的噩梦里,全都有他的影子,她也曾经无数次想要见到他,再用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到他的胸口里,与他同归于尽。
这将近两年的岁月是她脱胎换骨的转变,她几乎用生命为代价才让自己走过来,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他在她的生命中销声匿迹,她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却从未想到过,再一次见面,竟是如此的近在咫尺。
秦承煜感觉到她的手在不住地发抖,紧张地看了她一眼,“贺兰。”她发着怔,仿佛是脱了水面的鱼儿一般没有办法呼吸,秦承煜担心起来,稍微用力地晃了晃她的肩头,“贺兰,你怎么了?”
她猛然回过神来,一抬眸看到了承煜关切的目光,“承煜。”她的脸色发白,额头上竟然浮了一层细细的冷汗,她还有承煜在,对面那个男人让她死了一次,而她身边的这个男人,让她重新活了过来。
秦鹤笙身边的一位宾客忽然问道:“孩子几个月了?”
承煜忙道:“五个多月了,叫芙儿。”贺兰忽然一阵惊心动魄,她背过身,只觉得高仲祺的目光如匕首一般定在她的身上,硬生生地往里剜,她的手心又攥了一层薄汗,秦鹤笙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都五个多月了,这孩子怎么这样小?”
贺兰急中生智,“她是个早产儿,七个月大就出生了,先天根基不好。”秦承煜先是一愣,望了望贺兰,贺兰的脸色竟然变得难看极了,呼吸都急促起来,他扶住了她的肩头,向着秦鹤笙道:“父亲,我和贺兰走了一路了,让我们进去歇歇吧。”
秦鹤笙哈哈大笑道:“对,你们走了一路一定累极了,秦荣,找几个下人来扶少爷少奶奶到里面休息。”就有一个穿长马褂,管家模样的人走上前来,贺兰欲待要走,忽然闻到一股香气袭来,又听秦承煜道:“三姨娘。”
三姨娘笑道:“大公子,我也凑凑热闹,看看乖囡囡。”她说完便走上前去,秦太太正抱着孩子,三姨娘拿眼溜了一眼孩子,不禁道:“哎呀,这孩子长得真漂亮,这眼睛,这鼻子,简直是和妈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她停了一停,又望了望承煜和贺兰,笑道:“可也太像妈妈了,怎么就没有一点像爸爸的地方。”
她这话倒引得秦鹤笙又看了一眼孩子,三姨娘忽地又笑道:“这也对,不是有一句老话嘛,大凡孩子小时候像谁,长大了就越不像谁,也不用急,等个三四年,这爸爸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从孩子脸上就能看出来。”
她这话里明显带着刺,让厅里的热闹气氛一冷,眨眼间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贺兰的脸色难看极了,胸口被一口气鲠着,上不来下不去,秦承煜扶着她的肩头,淡淡道:“三姨娘,这孩子像爸爸还是像妈妈,将来又是如何,都是我和贺兰的事儿,就不劳你操心了。”他本就鲜少发怒,今日这样给人脸色,表示他心里已经是不高兴到极点了。
三姨娘就拿着帕子一捂嘴,笑道:“哟,我不会说话,大公子大少奶奶别跟我计较。”
秦太太稳稳地抱着孩子,神色如常地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没人让你张嘴。”三姨娘挨了这么一句,便往后退了一退,笑眯眯地闭了嘴。秦太太抱着芙儿,向着贺兰和蔼地笑道:“你累了,去房里躺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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