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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就是存心隐瞒了,他心里立时升腾起一股不可名状的妒火来,这会儿反而微微一笑,目光投注在她的面孔上,仔细地端详着她,慢慢地道:“你再好好想一想,真没什么要对我说的么?可不要骗我。”
贺兰摇头,甜甜笑道:“我怎么可能骗你。”
“砰!”他忽然抬起手来,朝着远处黑幢幢的影子就是一枪,贺兰这回没有半点准备,被这一枪吓得叫了一声,船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高仲祺回过头来,就见许重智在月亮门那一边谨慎地往这里看,他眉头一皱,怒道:“给我滚远点!”许重智忙一缩头,立即消失不见了。
那夜色一片苍茫,四下寂静,夜风把船厅里的草叶吹得东倒西歪,秋月上面笼着一层薄薄的云雾,所以连地上的月光,都是朦朦胧胧的,高仲祺的身影斜斜地铺在地上,恍若一片漆黑的墨。
贺兰脸色发白地坐在那里,心惊胆战,“刚才还好好的,你干什么突然发脾气?谁惹你了?”高仲祺却慢慢地关上枪的保险,不动声色地道:“你给我说说,这段时间你都干了些什么?!”
贺兰怔道:“我没干什么。”
他目光凝重地看着贺兰,那一双眼眸渐渐地冷起来,又加重了语气,冷冷道:“好,那我提醒提醒你,给一个男人找房子,送花,探病,两人携手并肩看戏?!”
贺兰一听此话,心中先是一惊,没想到他居然能知道得这么详细,况且这一段时间他还不在邯平,竟对于她的行踪了如指掌,知道得如此详细,继而又有一股怒火涌上来,望着高仲祺,怒道:“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
高仲祺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半晌笑了一声,“我也想问问你,还有什么你做了我却不知道的?劳烦你给我说一说。”他说完这话却就把头转过去,依然做出望着船厅景色的样子来,等着贺兰说话,贺兰气就不打一处来,忽地道:“我做的事情当然多了去了,这幸亏你还不知道,你若是知道了,恐怕要气死了呢。”
他立即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是严厉,她却面无惧色,只是脸色越发地白,好似是冷冰冰的玉像一般,“我就是喜欢这样,你管不着我!”他知道她的脾气,这会儿将手枪放进枪套,枪套上的金属扣发出咔嗒的声响,眼眸里波澜不惊犹如一潭湖水,道:“算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
他那语气便仿佛是宽宏大量的恩典了,她的泪珠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用力地咬了咬糯米细牙,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倔强地道:“你这话里透的意思,还是在怀疑我么?”
他实在忍不住,“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那船厅里种了一大片竹子,这会儿已经是秋日的灰黄色,在夜风里发出簌簌的声响,龙吟细细,凤尾森森,贺兰忽然将石桌上那一个糖盒拿起来,朝地上一摔,“哗啦”一声,盒子里的糖果散了一地。
她转身就要出船厅,高仲祺一伸手便把她拉了回来,贺兰被他拽了一个趔趄,几乎跌倒到他的身上,她好容易站住了,眉眼越发地冷冰冰,清楚地问道:“怎么?高参谋长还要向我动手?”
高仲祺道:“你不要使性子。”
他的脸色难看极了,呼吸渐渐沉重,却还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火气,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面孔,贺兰也毫不示弱地瞪着他,只是那一双乌黑的大眼眸里,渐渐地便升腾起了一片水雾,她忽地将头一转,眼泪就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心口一阵阵难受,跺着脚道:“你太欺负人了,凭什么这样怀疑我?!”
高仲祺看她掉了眼泪,便叹了口气,道:“你别哭,只要你以后不与秦承煜来往……”
贺兰忽然转过头来,含着泪的目光直看到他的脸上去,哽咽着道:“你放手,我不要听你说话。”他到底还是没有松手,贺兰便来掰他的手指头,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望着她,目光平和,缓缓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满脸泪痕,一面抽噎一面道:“我要回家。”
高仲祺沉默地看了她片刻,她那脸上的泪痕被灯光照得清楚极了,含着泪水的眼睛已经肿起来了,哭得一抽一抽的,他想起了自己才发出去的电报,心里陡然升腾起一种无法言喻的疼痛,简直不敢面对她此刻的泪颜,忽然松开她的手,逃避一般地转过身去,向着船厅外面道:“许重智,你进来。”
天刚蒙蒙亮,天边露出一片蟹壳青色,地面上早就覆了一层薄薄的秋霜,天越发地冷起来,汤敬业走进敞厅,就见办公室半掩的门缝里依然透出淡淡的灯光来,正赶上许重智从侍从室里走出来,汤敬业就朝着办公室的方向递了个眼色,许重智忙道:“参谋长昨儿晚上都待在里面忙军务,好像一夜没睡。”
汤敬业道:“我去看看。”
许重智道:“你可小心着点,别挨了骂。”
汤敬业奇道:“怎么了?”
许重智便用下巴朝着高仲祺办公室的方向扬了一下,伸出自己的右掌,在自己的脖子下面做了一个“抹脖子”动作来,意思就是“今天小心些,惹了参谋长必死无疑”,接着又轻声道:“昨天晚上,贺兰小姐与参谋长大吵了一架,还是我把贺兰小姐送回去的。”
汤敬业便皱皱眉头,将嘴唇一撇,不屑地道:“一个女人罢了。”
许重智怔了一下,看看汤敬业的脸色,他知道汤敬业一直跟着高仲祺,是高仲祺身边第一亲近之人,便笑道:“那也是参谋长喜欢的女人,参谋长能专门从楚州绕道到八埠口,就为了给贺兰小姐买一盒麦芽糖。”
汤敬业一听这话,那眉毛更是拧起来了,很冷淡地道:“这女人真能误事。”
他转身走到会客厅前,顺着虚掩的门缝朝里面看了一眼,就见交椅下面是一地的烟头,高仲祺靠在交椅上,头往一边歪着,竟是睡着的模样。
汤敬业心想天这样凉,这样睡可了不得,忙小心地推开门,把挂在衣架上的一件黑呢大衣取下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盖在了高仲祺的身上。高仲祺的眉头皱在一起,那一张俊挺的面孔竟然露出一片苍白的颜色来,低声呢喃了句话。
汤敬业将那句话听到耳朵里,先是怔了一怔,又看了看那一地的烟头,眉头就打起结来,最后默默地退了出去,悄没声地掩上办公室的门。许重智还站在外面,忙笑道:“汤队长,没挨揍吧。”汤敬业却把那一对三角眼一瞪,横道:“一边去!谁有空跟你贫嘴滑舌!”许重智倒也不怕汤敬业发脾气,笑道:“你又不是一夜没睡,火气这么大干什么?”
汤敬业脸色却越发地阴沉起来,顺手点了一根烟,那雪茄烟雾袅袅地升起来,他灼灼逼人的目光盯在了那厅外的高耸院墙上,满脸阴霾,“我跟了参谋长这么多年,也没见他这副样子。”
许重智看他语气如此严重,便笑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不是有一句古话,英雄难过美人关,参谋长也是性情中人,为贺兰小姐上些心思,也在所难免。”汤敬业回头看了许重智一眼,眼眸里透出冷冷的光芒来,不客气地道:“红颜祸水,参谋长要是再这样下去,看着吧,这位贺兰小姐,他妈的早晚都是个祸害。”他那一脸煞色,说完却将抽了半支的烟扔在地上,一脚狠狠地踏了上去,用力踩了个稀碎。
一晌凝情,相对销魂到了十一月末,就是匡凤妮结婚的日子了,贺兰自然是义不容辞地做了女傧相,一大早就赶到凤妮家里去,帮着凤妮收拾打扮,凤妮虽是旧式家庭的女儿,但嫁的何先生却是一个国外留学回来的学生,满脑子新思想,正是恨不得全盘打破旧规的年纪,定要办一个盛大的西式婚礼,新娘是要穿婚纱的,就连贺兰这个女傧相,都要穿着白色洋装裙子,贺兰还没有与打扮一新的凤妮说上几句话,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大声地嚷嚷道:“汽车到了,女傧相先到何家去。”
贺兰便与几个女傧相先到何家去,匡凤妮随后坐着花马车来了,接着便举行了婚礼,贺兰等几个女傧相在喜筵的时候还要帮着新娘子挡酒,几个男方家的宾客见几名女傧相都是很光彩照人的,索性起了哄一般地灌酒。
贺兰本就没有什么酒量,这会儿着实招架不住,连着好几杯酒喝下去,头晕眼花,周围都乱哄哄的,竟就撞到一个人身上去了,她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头重脚轻地道:“秦老师,我喝多了。”周围的宾客还要劝酒,秦承煜便一手揽住了贺兰的肩膀,将她带出来了。
他们走出厅来,正是夜里六七点钟,一股凉风扑面而来,贺兰穿得少,又喝了酒,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秦承煜立即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贺兰的身上,贺兰酒意沉沉,低声道:“秦老师,我累死了,要找个地方坐一坐。”
秦承煜道:“我带你去。”
这何家大院,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远处又有科班戏的铜锣咚咚锵锵地响个没完,秦承煜扶着贺兰走了几步,贺兰酒气上涌,脚下不免踉踉跄跄的,承煜看这片院子还算寂静,便扶着贺兰到回廊一侧的长椅上坐着。
贺兰一坐下来脑子就昏了,一下子沉入昏悠悠的梦乡中去,秦承煜就坐在她身旁,她的身上盖着他的西服,一歪头靠在他肩上,呼吸轻微缓慢,嘴角微微上扬,睡得十分香甜,秦承煜静静地陪着她,生怕她冻着了,又不忍心叫醒她,见她的手垂到西服外面,便伸手过来握住,想要送到西服里面去,只是他的手指一碰到贺兰的手,心却猛地突突跳起来了。
她的手在他的手心里,柔软极了,仿佛嫩嫩的玉兰花枝,沁着一点点凉意,他低着头,忍不住将她的那一只手握到自己手里,她靠在他的肩上,乌黑的发丝时不时地被风吹拂到他的面颊上,那发丝滑过他的肌肤,轻微的痒意直达到心里去,秦承煜一阵心慌气促,情不自禁地往她脸上看了一眼,她却睡得那样香甜,没有半点防备之心,可见对他,是二十四分的信任了。
秦承煜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稳定心神,仍旧轻轻地将她的手送到西服里,然后规矩沉默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她醒过来。
那院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