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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硬着手从怀中将玉梳掏了出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散乱的长发,她的长发素来柔顺,哪怕乱极梳上几梳子便可柔顺如初,今日却不知怎么回事,她来来去去梳了许久却始终梳不散长发缠成的结。
紫菀慢慢地坐直了身体,小心地把长发捋到身前,摒弃其他思绪,一心一意地梳起头发来。
这大晚上没事儿做梳头发,愣是把巡查的守卫吓了一大跳,这长发披散再配着那张沾着血渍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闹鬼呢。
紫菀将长发梳顺,摸摸索索地将她散落的发带找了回来,绾好了头发,她又在衣袖上找了块干净的地儿擦了擦脸,整理好了仪容,她又缩回了角落里,靠在墙壁上,安静地呆了一会儿,巡查的守卫从牢门口走过,她便将一早藏好的东西取了出来。
像他们这种人落在敌国的手里,除了死路一条便再也找不到其他路可走,她进高昌训练营见到首领的第一面,那个人教她的第一课便是自杀,当落入敌人手中时,如何在敌国的牢狱之中自杀。
她被关进来的时候连衣服都换了一套,为了防止出现自杀这种事儿,这地方的牢房石壁都是特殊材质制成的,撞墙还没撞死,发出的声响便足够吸引所有人。
紫菀看着手中的药丸,突地想起离开高昌时首领对她说过的话,有时候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紫菀拉过身边的棉被搭在身上,又过了一刻钟了,巡查的守卫再一次从牢门口晃过,他见紫菀盖上了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缓慢的脚步声逐渐消失,紫菀窝在棉被中,一手拿着梳子一手将药丸塞进了嘴里。
明日的阳光她是见不着了,人生的最后一刻她回想了很多东西,最后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玉梳上,她微微扬了扬嘴角,如果有下辈子,她希望做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哪怕是个乞丐也是极好的。
“谢谢……”
谢谢什么呢?谢谢有一个人在她无光幽冷的岁月里给了她一份平寂却不失温暖的关怀,只是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有缘无分,刚刚开始便已结束。
寂寂的寒冬夜,冰冷的回环风,雪花簌簌声响,带着冬季特有的清冷孤寞。
所有人都没有发觉紫菀的死亡,直到陆染衣来到督卫署地牢准备开始今日的审讯的事宜,才惊然发现早已没了生气的紫菀,她就缩在墙角,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棉被遮挡住了她的脸,她那瘦削的身子,来来去去十几趟巡逻的守卫这才没发现她的异常。
陆染衣使了人去向季黎禀告,季黎刚刚从理政殿出来便听见了传话,她直接去了督卫署地牢,冷冷地扫视了一边跪在地上的守卫,没有说什么大步踏进了地牢内里。
陆染衣穿着一身柔和的粉色衣裙,她就立在大开的门口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等着季黎过来。
“姐姐,她死了。”陆染衣很平静,除了初初见到尸体有一丝惊讶,她后来一直都表现的非常平静,这种事情很容易便料到的,自杀而亡……这是必然。
紫菀这类间谍到底和落槡他们是不一样,她选择死守秘密,而落槡他们选择生而苟且。
季黎立在木门外面,里面查探的仵作已经收拾好出来。
“服毒自尽。”
季黎点了点头,仵作拎着东西退了出去,季黎看向陆染衣:“今日没你什么事儿了,先回去吧。”
陆染衣乐得无事轻松,点了点头,拢了拢衣裙走了出去。季黎默然地盯着内里的紫菀良久,招了人来:“你去清河郡主府找姜希白,就说……紫菀死了,要不要来收尸随他。”
“那……大人,他要是不来呢?”
“那就照规矩,乱葬岗。”季黎边走边丢下这句话。
“是。”
季黎没再理会紫菀的事情,她本来也就没想着真从紫菀嘴里套出什么来,紫菀的死她很平静的接受了。
她出了地牢,也没有回王府去,如今临近年关,汇总的各部年内资料已经整理好了,无论如何她都得去看上几眼。
陆染衣没什么事儿做,一个人在皇城官署里转了一圈儿,实在无聊没什么事儿,这才乘着马车准备回子桑府。
还未出城门马车便停了下来,她掀了掀车帘,风雪猛地灌进了马车,她丝毫不介意,甚至又将车帘往上掀了掀,入目的便是一前一后的两辆马车。
上面清河郡主府的标志明显,她放下帘子,懒懒地打了个呵欠:“走吧,回去了。”
马车又重新动了起来,缓缓出了皇城大门。
姜希白终究还是来了,无视督卫署内各人诧异的眼神被领着走进了地牢,他见到紫菀尸体的时候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比诸如陆染衣季黎等人更加平静。
他抱着已经冰冷的人大步离开了督卫署,季黎早早便打了招呼,姜希白带人离开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他把紫菀放置在马车上,他就坐在她旁边,轻轻摇动的马车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车辙。
“公子,咱们往哪儿去?”驾车的下人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这带这个死人总不能往郡主府去吧?依着郡主的性子还不得闹翻了天?
“回府。”姜希白将马车中的貂皮毯子轻轻地盖在紫菀身上,对着外面淡淡地吩咐道。
驾车的下人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才摇了摇手中的绳子,马车朝着郡主府的方向继续前行。
马车在清河郡主府的大门口停下,姜希白抱着人进了门带回了自己的院子,招来了婢女,指了指床上之人:“好好与她梳洗一番。”
婢女们原以为是个昏迷的姑娘,哪想到是个死人,她们惊惧地望向姜希白,姜希白淡淡地看着她们又重复了一遍,婢女们压抑着心中的惊怕,颤抖着手将床上的人扶了起来。
姜希白出了房门,立在屋檐下看着地面上扫至两边的积雪,对着贴身小厮招了招手。
“公子。”
姜希白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你出城去找块好点儿的地方,我要用来做墓地的。”
“公子要离的远些还是近些的?”小厮询问道。
“远些吧……远些的好。”姜希白抬手掸了掸飘到他身上的雪花,想了一会儿,略有些黯然地道。
小厮飞快地应下带了个斗笠便出了府,遇上了停在门口的另一辆马车,谢妗西掀着帘子,冷眼看着行礼的小厮:“不伺候着公子,你往哪儿去?”
小厮答道:“公子叫小的出城去寻块好地。”
谢妗西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小厮行了一礼,见谢妗西没再追问,飞快地跑离开了去,谢妗西放下车帘靠着车壁,她目光怔然地看着绒毯上精细的纹路,轻声开口道:“他这是想着寻块好地儿给她呢。”
“是啊,他比当初的你可是做的好多了。”季安歌端起小几上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谢妗西没说话没反驳,季安歌说的没错,当初的她得知那人死了的时候,第一想到的是到督卫署大闹一场,然后再到皇宫去大闹一场,闹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这样才好啊,所有人都与她一般不好过了才好呢。
谢妗西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双手捧着茶盏,飘飘的热气氤氲了她的双眼。
“他是个好孩子,我都听齐老将军还有黎黎说了,他很努力,他继承了他父亲的优异。”季安歌放下手中的茶杯。
“他父亲啊……”谢妗西喃喃道。多遥远的人啊,在她的记忆里那个影子都隐隐模糊了。
真可笑,她和她的儿子都走了同一条路,爱上潜藏在京都的高昌间谍,然后等来他们的死亡,这就像是一个轮回,只不过……她的儿子比她看的清楚看的明白。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们为什么不能给他一条生路。”谢妗西软软地半靠着,神色有些恍惚:“我和你是多年的好友,他和齐则姜恒之盛珉亦有情谊,我一直都在想,我们之间这般深厚的情谊,你们为何不能留他一条命呢?”
季安歌没有说话,现在她只需要静静地听着她说就好了。
“我天真的以为,只要你们留他一条命,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回到最初的样子,最初……最初那肆意潇洒的日子。你们说他自杀在督卫署的地牢里,初始的时候我是不信的,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轻易地自杀呢,后来我信了,但我依旧固执地把所有的过错推到你们身上。”
“我忘了,他是敌国的间谍啊,死了其实才是最好的归宿。”
无论是昔日那个她爱的人,还是今日的紫菀,对于他们来说一死方能百了,活下来要面对的问题何其多,国与家本是同生,但当那个家不属于自己的国时,哪来的什么同生?
当季安歌回到季府的时候,脑子尚有些混沌,今日与谢妗西这么一道,叫她想起了不知道多少的往事。
她洗了个热水澡,也不管准备好的饭菜,一个人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闭着眼。
当年她初初下山便结识了一道出来游玩的齐则一行人。
那个时候的齐则正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姿挺拔,严肃清正,他身在将门,哪怕尚且没有上过战场,却也带着一股子独属于将门的铁血之气。
那个时候的姜恒之还不是现在这般平静的如同个岁末老人,他喜欢吟诗作对,为人温谦和雅,翩翩君子儒雅端方,大抵说的便是他这类的人了。
那个时候的盛珉就如同他的儿子盛行一般,最喜欢胡闹,京都第一纨绔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和盛行吃喝嫖赌样样拿手不同的是,盛珉的纨绔体现着脾性上,嚣张,傲然,不可一世。
他与齐则骨子里都是同一种人,满腔热血孤傲血性,只不过一个内敛些,一个张扬些。
那个时候的谢妗西潇潇洒洒,不知愁绪,她身为皇室中人非但没有带着娇贵,反倒是和乐的不行,她总是喜欢拉着她说着京都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