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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素最爱把自己看高,把旁人看扁,一路心气不平。回西厢房见着徐修,恐被人看扁,先开口说道,“徐兄莫非还要住着?商人重利,我却是待不了了。”
他一面整理东西,一面又说道,“徐兄哪里若是想通了,自去状元楼寻我。”
徐修却是半句话没说,孙逾没听见声又听着外头秦福说道“孙举人可好了”的话,哪里还待得下去,把东西一整往外走了。
他在秦家虽只待了几月,却有不少人受过他的气,如今见他走了当真是喜上眉梢。秦清来的时候他们尚还在讨论,她边上的丫头便说道,“是西厢房的孙举人,被赶出去了。这几个受过他不少气,如今出了气,怕是高兴的。可要奴婢去说几句?”
秦清便说不必,想起那日碰见的徐修,问上一句,“那位徐公子呢?”
就听那丫头说道,“那徐公子平素不大出来,看着却很沉稳。”
秦清嗯了一声,旁话却不提了。
午间用饭的时候,下人来请徐修,说是秦爷有请。他便整修一番随人去了,秦渭见人来,忙让人坐,又道,“先前太忙,不曾好好招待徐兄,今日得闲却是要请徐兄共饮了。”
徐修自说无事,他平素虽不多言,心思却妙,秦渭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偏还没让这气疯冷了去。便与秦渭两人边吃起酒边说起话来。
两人聊的很是热闹,到后头已是“仁兄”“贤弟”称呼起来。
用了几壶梨花白,秦渭有些惊叹,笑道,“贤弟好酒量,这酒烈性极重,我若不是常在外头应酬怕如今已上了头,你却是半点没事。”他心里痛快,又让人端了酒来,又与徐修说道,“当真是许久不曾这样畅快了。来,再喝!”
徐修也不推辞,秦渭倒一杯他喝一杯,目中清明没半分浑浊。便又听秦渭说道,“我看贤弟也有二十余,不知可有婚配?”
他想起那日见着的姑娘和每夜不断的琴声,笑了下,指腹磨着酒碗,说道,“家里的意思是立了业再成家,至今尚未娶妻。”
秦渭心里有了数,便又细细瞧了回人,愈发满意,却不再提此事,与人说起旁话来。他平素闯南走北,见识很广,徐修有时也搭几句话,两人聊的也着实算的宾客尽欢。
徐修回西厢房的时候已是申时,到底是多喝了些,如今难免有几分糊涂,清洗一番往床上睡去了。
醒时天已大黑,他摸索着点了蜡烛。已有人把饭送来,约摸有些时辰了,如今已有些凉了。他如今不觉着饿便没用,清洗一番换了身衣裳才往外走去,秦府夜里很静,也没几个人,路上是每隔一丈点一盏灯倒也不觉着黑。
他来汴京已有几月了,离会试也还有几月。他不急,也不必急,这一场试他准备的太久了。。。三年前若不是他的父亲去世,他因着守孝错失了科举,早该来了这天子脚下。
徐修负手而立,看着湖中倒映的月影,心中像是有什么感触一般说道,“江风索我狂吟,山月笑我酣饮。醉卧松竹梅林,天地藉为衾枕。”
“徐公子。。。”
徐修转头对秦清,颌首,“秦小姐。”
秦清便道,“公子诗里有丘壑。”
徐修一笑,端的风光霁月,“小姐琴里也有要冲出这天地之间的气概。”
秦清便笑,“徐公子他日一定会高中的。”
徐修拱手一礼,“若有那日,该谢今日秦小姐的话。”
秦清也一礼,“那么,清就等着徐公子这一谢了。”
两人年纪正好,如今两厢一对,男的沉稳,女的婉约。清风拂来,夜里的灯火打在两人面上,半响却是各自笑了。
“徐公子。。。”
“秦小姐。。。”
这话却是同时道出来,两人皆是一愣,秦清便先说道,“夜里风凉,清要回了,徐公子可要走?”
徐修伸手请人先回,“秦小姐请先回,徐某再待片刻也要归了。”
如此秦清便先告辞,而徐修也不过待下片刻回了。如今孙逾不在,西厢房静的很,他素来不喜吵闹,如今倒也自在。
徐修有临睡前复习的习惯,便把今日几个问题又回顾了几遍,待到亥时才梳洗一番上了床。便听得那头传来琴音,比往日却是要轻快几分,徐修一笑,仍是听完才睡。
第10章 寡妇
时至二月,汴京城也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雪。
王芝今日是去了一趟外家,她那位堂哥前年纳的小妾又生了个小子,李氏便带着她一道去。如今她已到了成亲的年纪,平素做客时总免不了又被多打量几回,她心里最是厌烦这事,偏面上还不得显露,自是难熬。
待用了饭与李氏和外祖母道声有事先回了,马车轱辘轱辘往乌衣巷驶去。王芝她外祖家离王家却是有些远,是要先从西市穿过东市再到乌衣巷的路程,如今正到西市,王芝挑了车帘往外看去,只觉着寒风飕飕,又听着外头传来几个摊主的声音,有卖豆花也有卖馄饨的,煞是热闹。
王芝便让车夫停了,她今日着一身直领对襟式青色褙子,外头还罩了一件绣有梅花的月白披风,手里拿了个汤婆子往外走去。
环顾左右,如今正是天寒地冻日,路上行人便少了些。唯有几处酒家、饭馆倒是愈发热闹起来。
她便选了这家唤叫“十千脚店”的地,走了进去。这头皆是平民百姓的地,骤然来了这样一个富贵小姐倒是让人一诧,那店家忙过来问有什么需要。
王芝平素未曾来过这样的地,便只让人上了一壶茶,迈步是要往临水的座走去,恰好对上陆致之那一双凤眼瞧了过来,又见他颔首算是打了个见礼。王芝便往那头走去,拘上一礼,“陆先生也在。”
陆致之指了一侧对人,“王小姐若不嫌,就一道坐罢。”又见他新拿了个酒盏倒上一杯温酒递来,“这处是行来之人歇脚之处,没什么好茶。不过这酒却是极好,也没什么后劲。”
王芝便坐下了,接过酒来,“先生像是常客。”
那头店家正拿了壶茶来,听到这话却是接了,笑的很和气,“陆先生是个好人,早年是想带我那儿子去鸿蒙上学的,因着教不起束脩便没去成。陆先生知道了,便常来这教学也不曾收什么费,如今也有好几年了。”
王芝听了这话甚是狐疑,又看了陆致之一眼,瞧着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只陆狐狸,竟也能称的一声,好。。。人?
那陆致之一笑,眉一挑,“王小姐似乎很不信?”
王芝也笑,“陆先生长得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着实是不能让人不信啊。”
陆致之听了却是极为赞同,“你平素巧言舌辩,今日这话说的却是实在。”
“哪里比得上先生。”
“你莫谦虚,总归你也是我的学生,承我风范也实属正常。”
两人这厢打着机锋,到的后头自又是王芝完败,她眼一横,眉一挑,“先生若是做个言官,怕是朝廷众人都要怕你三分。”
陆致之一手拿酒,眉眼含笑,“可惜陆某志不在此,王小姐却是无缘得见了。”
这头两人一时没话,就听得那头几个中年人说起话来,“今年这寒气来得早,收成也不好,还要交什么赋税,这日子当真是没法过了。”
另一个男人便说道,“可不是,年年要征税,当官的吃酒喝肉,咱们老百姓交了那么税也不见着受了什么保护,这日子却是更加苦了。”
便也有一个着褐衣的,“这汴京尚还好些,天子脚下,那些当官的总不敢太露了牙。我是从京兆府来的,那当官的才是真当扒皮。前头判了桩案,一个青年男人看上了一个寡妇,把人给糟蹋了,偏那寡妇也是个烈性的,一纸状告到官府,你们猜什么?”
其他几人自是问道,“什么?”
那人便说道,“那男人正是知府那三房姨太的侄子,自是没受理,还说是这寡妇受不住勾搭人去了。”
便有人说道,“当真是个黑心的东西”又问后头怎么了的话。
那褐衣男人又道,“那寡妇哪里受得住,第二日在家里拿了根麻绳把自己给吊死了,还是隔壁的听着没动静去瞧了瞧。那死相着实恐怖,旁边还有一张用血写成的冤字。”
几人唏嘘一叹,有道那寡妇可怜的,有道那知府黑心的,可他们也不过寻头百姓哪里能为人做了主去。
这头是脚店,多是来走之人歇脚之处,如今外头的雪已小了不少,几人便也慢慢出了去了。而王芝正饮完第三杯酒,她转头问陆致之,“先生听后,不知有所感谢。”
陆致之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饮酒说道,“不过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一个教书先生,哪能管得了这天下事。倒是王小姐,不知有何感想?”
王芝横了眼看去,“我一个女人,又能——有什么想法?”
两人双目一对,端的是漫不经心,浑不在意。
而那外头的雪却是慢慢停了,王芝从木头窗棂外看去,只觉着今年这冬着实比前些年要冷些。
她在这已坐了一个时辰,该回了,便与陆致之告辞,又找来店长付钱,她身上多是碎银锭子或是金豆子一物。那店家平素只收几文十几文的着实找不开,王芝便递了个银锭子说是无妨的话,店家却是个老实的道是不肯收,两厢正是僵持着,便听陆致之说道,“你回去吧,这壶茶算我请你。”
王芝倒也从善如流,收回了银子,又道,“那便多谢先生了。”便又一拘礼,与人告辞了。
她回到王家的时候,已有些晚,丫头绿竹自是有些急,见人回来了打了礼迎人进屋,“您可回来了,夫人前头已来过,没瞧见您,只差要去外头找您了。”
王芝解了披风说道,“无事,你差人去母亲那头说声,只说我回来了,让她不必心急。”
那头自有人去了,今日晚饭是大房二房一道用的,王芝刚走进屋子就听几个在说王璋,她因着辈分高进去自又是受了不少礼,几人打了见面就听有人对王庾氏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