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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翰林的时候,李赐已在了,见他过来便也迎了上来,拱手喊了一声,“徐大人。”
徐修点头,问他,“学士可派了人来。”
李赐应是,又道,“已在里头了。”
徐修便不再说,迈了步子推门进去,便瞧见宋玉正坐在一处看着折子,约莫是听到声响抬了头,与他一笑,“恭喜。。。”
后头,是站起身来,朝徐修一礼,“徐兄了。”
徐修的步子一顿,倒没想到是宋玉,面上却是露了笑,继续迈了步子,“我先前还想着是谁。”
他这面走进屋子,也与宋玉拱手,“原是宋兄——也要多谢宋兄了。”
他们二人,相识于微时,性格也十分投契。
两人这厢抬了头,对了一面,便各自笑起来。
宋玉走过来,拍了拍徐修的肩膀,说起话来,“先前同批的几位学兄还在提起你,说是何时要让你做一会庄,请我们好生喝一回酒。”
徐修便笑,先迈步往前,“是该请大家好生喝一回,劳宋兄邀一回,再定个地。”
宋玉也笑,倒也不拒,只是说道,“徐兄尽会使唤我。”
说完这话,便也随人一道往前,与他说道,“摆着的我看了一遍,徐兄整理得很好,寻起来也方便。”
徐修点头,后头是与人说起这些来,与还在编撰的经史、国册。。。
宋玉通得此道,接手的自然也快。
等此事了,徐修便先去与大学士说一声,再后是与翰林众人辞别。
太阳西斜的时候,徐修看向那刻着翰林院的门匾,以及那两块左右挂着的牌匾。
他轻轻念道“平地已无行在所”,再看向另一块“丹心犹数中兴年”。。。
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迈了步子。
前面的路更广,也更危险。。。可是,这才是他,徐齐光的抱负啊。
第47章 初遇
晏府。
自谢亭出嫁; 晏琛便不住在谢府,回了旧时故居。
天还尚早,他着一身单衣; 手持一把剑; 正在梧桐树下练剑。
他想起早年练剑的时候,谢亭便坐在一处看着他。
等他练完; 便会笑着跑过来拿着帕子,替他擦着汗。
晏琛手下的剑越来越快; 在这九月的清晨; 挽出一段又一段剑花来。
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 他常常练剑,醒时,空时; 睡前。。。他以为,这样会让他忘记谢亭。
可是,并没有。
反而让他想起,那些因为年岁太远; 藏在他脑海里的几件事。
谢亭四岁的时候。
那时他因为逝去的父亲,躲在屋子里哭的很伤心,那是他在谢府的第一次哭泣。
外头鞭炮喧天; 是在迎新岁。
屋里哭声低低,是在念逝人。
谢亭那会还是粉粉嫩嫩的一个小团子,就蹲在他的身前,拿着袖子给他擦着脸上的泪。
她说; “晏琛哥哥不要哭,你有阿亭,阿亭就是你的家人。”
谢亭十二岁的时候。
她爱上了骑马,常常拉着他就往马厩跑。
那会他怕的很,生怕她一不小心掉下来,便常常陪着她。
可谢亭却一点也不怕,她说她喜欢这样策马狂奔的感觉。
然后,她看着他,带着最明媚的笑,“因为,有你在身边。”
谢亭十四岁的时候。
那时他已经入仕,不能常陪她左右,便连回谢府的时间也愈发少了。
有一回,他很晚回去。
谢亭便坐在地上,手撑着腮,听见脚步声便抬了头。
她的眉眼在月色下,显得很好看。
她站起身,朝他走来,轻轻与他说道,“晏琛,我长大了,你可以娶我了。”
。。。
晏琛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手,狠狠的抓紧。
他再也提不起剑,一手扶着树干,喘着气。。。然后,他的脑海里,是一页又一页的画像划过。
爱穿红衣的谢亭,策马狂奔的谢亭,爱笑爱说话的谢亭,娇娇俏俏喊着他“晏琛哥哥”的谢亭。。。
他的心越来越疼,紧闭的双眼落下泪来。
这是他长大后,第一次哭泣。
是他。。。把他的小女孩,弄丢了。
“少爷。”
老管家正捧着脸盆过来,瞧见晏琛这幅样子忙快步上前,问他怎么了。
晏琛摇头,他站起身,重新把剑放回剑鞘。
他看着这满堂苍凉,哑声开了口,“刘叔,晏家的担子,太重了。”
晏琛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悲伤。
让老管家的鼻子一酸,他看着晏琛,心中一叹,他的少爷活的太苦了。
老爷一生只为金戈铁马,常年不归家。而夫人。。。那个可怜的女人,她把一生都被系在了老爷的身上。
她让人教导少爷学武、背书,却从来不曾过问过少爷喜不喜欢——
她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等老爷回来,让他高兴。
他想起早年间有一回,他路过少爷的屋子。
那会天已大黑,晏琛的书房里却点着灯。他走进去,看见晏琛趴在书桌上。
小小的身子,脚还够不着地,一张脸通红通红的,是受寒了。
后来,大夫说,好在及时发现,若过了时辰只怕往后。。。
怕是要成傻子了。
夫人大吵大闹,训了伺候少爷的一顿。
可她不是担心少爷的身体,只是怕少爷当真变成了一个傻子,老爷怕是要生气。
从那一回,他的少爷就像变了个人,变得不爱笑,也更加不爱哭。
他仍旧用功学习,却再也不会为了夫人的高兴,而紧张得失了。
老管家背过身去,拿着衣袖抹了抹眼角的泪。那时候,他以为,他的少爷再也不会哭,也再也不会笑了——
直到遇见那位谢相家的姑娘,他的少爷有了鲜活气,爱笑了,也终于活得像一个人了。
可是,现在。。。
他的少爷,又该怎么办?
老管家低头拧了帕子,转身递给晏琛,他仍低着头,“少爷,放下吧。”
“放下?”
晏琛接过帕子,他的声仍还有些哑,“你是让我放下晏家的担子,还是放下。。。谢亭。”
老管家轻轻叹道,“不管是晏家的担子,还是谢三姑娘,都请您放下吧——您太累了。”
晏琛抬头,秋高气爽,可他的心里却一片荒芜。
他到底什么也没说,扔了帕子,往外走去。
———
汴京城,依旧如往日一般热闹。
王珂坐在马车里,桌子上摆着一副棋,手里握着一本棋谱。。。
王家有两个棋痴,一个是在宋宫的王皇后,一个便是王家的六姑娘。
王皇后是痴棋却不解,王珂却是当真的棋中痴子。
她如今已过了及笈,面貌也是长开了,虽无赵妧娇艳,亦无谢亭明媚。。。却是眉眼清明,瞧着让人很是舒服。
王珂着一身天青色褙子,头发简简单单挽了个髻,上头只有几串明珠点缀。
她今日是要去宋宫,前头王皇后送了这本棋谱来,让她来解。
王珂解了十几局,如今却难在这一局。。。
她蹙了眉靠在车厢,手便轻轻搭在下颌,这是她素来想事的习惯。
瞧了好一会,她才伸了手拿了黑子放在一处,再瞧棋盘,才点了点头。
身边的丫头便也看了看棋盘,问她,“小姐解出了?”
王珂笑了笑,点了点头。
这会两人正在说话。
外头的车夫却大呼一声,原是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一个小童,正在大街上乱跑,这会正往王家这个马车跑来。那车夫一瞧,忙扯了缰绳避了去,小童是无事,马却因着这事慌了神,抬了马蹄惨叫起来。
晏琛正赶马路过这,瞧见这一回事,忙快马加鞭过了去,然后是翻身上去牵住了缰绳。
那马厮叫着又转了几个大圈,才慢慢停了下来。
晏琛轻轻拍了拍马,等它不再动了,才又翻身下了马。
车夫忙过去作揖道谢,一面是禀告了家门“小的是乌衣巷王家的”,一面是道“多谢恩人出手相救”。。。
晏琛听到“王家”忙抬了头,往那马车看去,心中有一丝悸动。
是。。。她吗?
车里的王珂也终于坐稳了身体,她靠在丫头的身上,轻轻揉着眉心。
听见外头的声,她从余光的车帘,往外看去。
是。。。他。
这厢说话间,赵妧的马车也到了这处。
先前因着那桩事,路上的人都围了过来,马车自是不好过去。如今人慢慢散了开,赵妧便也撩了半边帘子,让从斯过去瞧瞧,是个什么事?
从斯去瞧了一回,再来报,是说王家的马车方才动乱了下,这会已被晏大人稳下了。
赵妧嗯了一声,让人继续往前,等到那处是让人停下。
四惠撩了半边帘子,赵妧是先朝那马车看了一眼,才又看向晏琛,“晏大人。”
晏琛看向赵妧这处,忙收了神上前与她拱手,“公主。”
赵妧便嗯了一声,那厢王家马车的车帘也被撩了开,出来一个头戴帷帽的青衣姑娘。。。
晏琛握着的手一动,转头望去,有些失望,却也松了一口气。
不是她。
王珂由丫头扶着走过来,是先与赵妧行了一礼,轻轻唤了声,“表姐。”
然后是朝晏琛福了一礼,“方才,多谢晏大人了。”
晏琛拱手还礼,声很淡,“举手之劳。”
他说完这话,便与赵妧再拱手一礼,“下官尚还有事,先告退了。”
赵妧点头,等他走,便看向王珂,让她进来坐。
余下的几个丫头,便去了王家那个马车。
路上的时候,赵妧便与王珂说道,“那位,就是晏琛。。。你幼时该是见过的。”
王珂抬了头,她已摘下帷帽。
素面朝天的脸上,干干净净的,带着笑,“幼时年纪小,倒记不大清了——”
王珂素来早慧,心里有事旁人是瞧不出的,是个乖巧,也是个招人疼的姑娘。。。
她袖下的手指磨着衣料,其实她说了谎,她是记得的。她曾见过他几回,幼时的年岁,如今的宋宫。。。她都见过,也都记得。
早年跟在谢姐姐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