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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说完这句话,重新自那药箱中拿出药品和绢布,将她脸上的伤口包扎好。
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羽毛蓝红相间的艳丽鸟儿,小鸟展翅,也不过女人的手掌大小而已,它围绕在杨毓的身边,张张嫩黄的小尖嘴,似啼似诉一般,扑棱着美丽的翅膀,如舞者随琴起舞似的。
:“这是极乐鸟!”一位身形消瘦,面色苍白的士人指着那翩翩起舞的小鸟,诧异的道了一声。
:“极乐鸟?”众人回过头看向跪坐在后的那青年士人。
士人笃定的指着那小鸟道:“我曾随郎君前往大晋极南之地,有幸见过这鸟儿一眼,传说极乐鸟乃是神鸟,天生可识文断字,预测世事,食宝玉,饮琼浆,栖梧桐,且不死不灭!”
:“啊!”众人皆发出一声惊叹声。
士人是王靖之麾下的文士,他口中的郎君,自然指的是王靖之。既然是王靖之的文士,他口中之言大家自然而然的信服。
那小鸟儿在杨毓眼前扑棱翅膀,似乎对着杨毓点点头,接着便转身朝远处飞走了。众人的目光追随着那身姿轻盈艳丽的小鸟,直到鸟儿飞远,再也看不到。
那青年士人愣愣方才的道:“杨氏阿毓的琴声,竟引来极乐鸟!岂非天籁?难道杨氏阿毓乃是琴仙转生?”
众人似乎恍然大悟,那鸟儿突然出现,在杨毓身边跳舞一般,临走时冲杨毓点头,不就如同行礼一般无二吗!
杨毓敛着眉,微微垂下头,指间的琴音渐渐的平静,过尽千帆后的平静。
这种事真的存在吗?杨毓心间有些凌乱,就像她知晓西施定是美貌,却不信她真的美到能令鱼沉到河底一样,这些都不过是世人的杜撰而已。她的琴是很好,但是真的到了能引来“极乐鸟”的程度吗?
不。
杨毓已经给了自己答案。
她的目光投向案几上的香炉,杨毓缓缓抬眼,瞥向小店的二楼处,一片素白衣袂,自窗口一闪而过,她默默的低下头。
这只“极乐鸟”的到来,令杨毓的琴声更蒙上一层奇异的色彩,在场的士人们,自今日以后再提起七弦琴,还有哪个能忘了杨毓的?而琴仙这个名号也不知何时,被何人,传扬了出去。
樊明叹道:“阿毓琴声高绝,堪称绝唱!”
:“哈哈哈!”徐茂在旁笑了出来,侧着身对众人扬声道:“那日聊城被围,杨氏阿毓单枪匹马勇闯乱军,那时我就想,这女郎不平凡。直到今日,看见她面对刮肉之痛从容恬淡,才真真的拜服。”说着,徐茂对着杨毓拱起双手,深深的弯下腰背。
☆、第九十三章 折服
樊明一见抿着唇,全没有往日的不羁,坦荡的道:“杨氏阿毓,乃当世女子楷模!”说着,亦是拱起双手,慎之又重的弯下腰背。
立于樊明身后的杨固尘蹙起双眉,随着樊明弯下腰。
众士人无不惊叹,纷纷拱手,弯下腰背。
清风徐徐,吹过山野。院外山林青翠林间飞鸟扑朔,院内长势可人的美人蕉纷纷弯下纤腰。
在这个不论功业、节操、学问,端以气质、才情、风神评论一个人的时代,杨毓却以女子之身,凭借果敢、才智、风度得到士人们无上的推崇与拜服。
琴声渐止,杨毓微笑起身,行云流水般对着士人们俯身行礼,声音清脆道:“多谢诸君伴阿毓在此,阿毓心中好舒爽!”一串清灵又曼妙的笑声,将众人拉回现实。
桓秋容拉着杨毓的衣袖,怯怯道:“阿毓姐姐,痛吗?”
:“痛?”杨毓偏着头,笑的奇怪,接着道:“何事痛矣?”
孔夫人携着阿桐自人群中走出来,笑骂道:“你这孩子,半点不省心!”
杨毓唇色白的惊人,却莞尔一笑道:“孩子嘛,皆是如此的!”样子极坦荡,没有半点的不适。
众人不禁摇头大笑。
阿桐见状,狡黠的眸子,满是坚定道:“阿毓,待到金陵,我定替你寻来葛仙公,为你医好脸上的伤。”
桓七郎笑着揉揉阿桐的头发道:“安心,裴良会寻到葛仙公的,你便等着阿毓恢复原貌吧!”
阿桐侧过身子,惊奇的看着桓七郎,仿佛炸毛的猫儿一般,瞪着桓七郎道:“谁叫你摸我的头发!”
桓七郎哑然失笑:“阿毓摸得,我便摸不得?”
阿桐鄙夷道:“除了阿毓,论谁也不敢摸我的头发!”
:“好好好!”桓七郎摇摇头,手掌一转,抚到杨毓头顶,轻轻地,充满爱怜的揉揉,轻声道:“安心,会好的。”
杨毓的头发被那温暖却不算厚实的手掌揉着,低下头,轻轻的“恩”了一声。
被爱包围的感觉,让人痴迷。
刮去腐肉的脸颊虽然还会隐隐作痛,却不似之前的痛不欲生,这让杨毓感觉轻松了几分。
杨毓转身对医者躬身行礼,声音依旧平稳清亮的道:“医者妙手仁心,救阿毓于撕心之痛,阿毓谢过医者。”
年老的医者无比畅快,他放下手中的刀,慎重的道:“于此一生,得遇女郎这般风神绰态之人,乃是人生大幸!”
杨毓微微点头,再次谢过,方才被静墨与祺砚扶回房室。
夜半时分,一抹青色的身影略过重重树影,立在杨毓门前。
阿九守护于杨毓房室外间,透过影影绰绰的木质长窗,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他微微转头看向内室,深叹一口气,走出房门。
“咯吱”————
房门发出一声浅浅的低吟,阿九身姿如高屋建瓴,负手立于门外,眸光瞥也未瞥一眼那一身青衣之人。
青衣人眉间蹙了一瞬,展颜笑道:“随我归去罢。”
阿九微转眸光,英俊的脸庞带着些森寒道:“呵。”他唇间轻轻一笑道:“可我却不想再回去。”
青衣人眸光跳了跳,低头一瞬,神色沉重道:“主公发丝白了许多,双目也浑浊了,腿疾常常发作,他口中时常念叨着,九郎君儿时之事。”
阿九一直紧绷的唇有了一丝松动,他眸光有些受伤,转眸看向庭院中的美人蕉,虽眼神定在那里,却若有所思。
青衣人接着道:“九郎君儿时常常夜啼,主公便不论办公还是浅眠定要亲自将九郎君抱在怀中,待到郎君三岁以前****如此。”
阿九唇间发出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轻蔑的笑声,轻声道:“他却在我七岁那年,质疑阿母贞洁。我亲眼见他手持尖刀将阿母一刀刀的捅死,事后还将阿母头砍下,放在书案前。”阿九转过头看向青衣人,他唇间带着微笑道:“周公以为,他这样的人,可怜可悲?”
青衣人抿抿唇,语重心长的道:“主公对云娘是爱之过深,才会癫狂如斯。”
阿九唇角崩的紧紧的道:“只因我是他唯一的儿子,才会唤周公前来劝我回去吧?”他虽面无表情,却难掩眸中的苍凉。
阿九闭目一瞬,轻缓的道:“内室的女郎曾救我一命,现下她有性命之忧,我必定要保她平安,才能安心离去。”
周公微微蠕动唇角,最后点点头道:“我在郓城等九郎君。”
阿九闭上双目,生母那浑身鲜血淋漓的模样,似疯似魔的父亲,那两张脸交织在一起。耳边似有利刃刺入骨肉的噗呲声,鼻尖萦绕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母亲双目空洞的头颅被父亲抱在怀中。
周公拱拱手,慎重的长施一礼,转身离去。
次日清晨,车队终于再次启程了。
马车虽在行进,却慢的让人抓狂,整整十日才过了新野,刚过了新野,王靖之收到裴良的飞鸽传书,汉水郡饥荒,饿殍满地,并且瘟疫横行,众人商量下,决定取道天水郡,绕行此段。
此时已然到了初夏时节,马车悠悠的行在田野间,绿油油的田地长势喜人,蛙鸣虫叫,叫人心间更加畅快。
:“止行!”一声高呼自外面传来,半睡半醒的杨毓慵懒的起身,她挑开帘幕往外看去,微风拂面,满目绿地,心中不禁开怀,唇角漾起一抹笑容,却牵扯到右脸的结痂,生生的痛呼一声,她心间沉了沉,拿起手边的帷帽,戴在脸上。
马车速度减慢,逐渐的停了下来。
杨毓轻巧的自马车上跳了下来,却见一团灰色早已等候在马车边。
小东西“呜呜”的叫了两声,抬起清亮的眸子,巴望的看着杨毓,杨毓轻轻一笑,将它抱了起来。
:“小东西,你又独自来寻阿毓了!”阿桐跑来,脸色红红的,闪着眸子,叉着腰,玉雪可爱的模样直教杨毓想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杨毓看看怀里灰突突的小狗,笑着道:“小东西这名字不好听,我们改个名字吧?”
小东西似乎听懂了,口中“嗷嗷”的叫了两声,看起来很会兴奋。
☆、第九十四章 呦呦鹿鸣
阿桐不悦的看着小东西,狐疑的用手指戳戳它的脑袋道:“它怎么不会叫啊?都多少日了,整日不是呜呜的就是嗷嗷的,你还想学人说话吗?”
小东西似乎很恼阿桐的行为,双眼狡黠的看着阿桐,装作可怜的模样,使劲的在杨毓怀里蹭着。
阿桐一看更加不悦,手指头又重了几分:“你还会告状?”
:“呜呜。”小东西可怜巴巴的看着杨毓。
:“你!”阿桐还要说话。杨毓却侧过身子,抚抚小东西头顶,对阿桐道:“你怎么还与狗吵架呢!”说着唇边挂起微笑。
杨毓看着风拂田野的样子,笑着吟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杨毓转过身,对阿桐道:“它既然不会狗叫,便叫它学鹿叫好了,叫它呦呦如何?”
阿桐笑着看着杨毓怀中的小东西,道:“好,叫什么都是一团灰毛,有甚区别。”
杨毓举起手中的小狗,笑着道:“以后,你叫呦呦,记得了吗?”说着口中不停的念叨着“呦呦”“呦呦”。
小东西张着嘴,呲着小牙,脖子微微仰着,口中发出“呜呜”的应和着,明显的很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