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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弩那日,除了戴航,仅有杨毓、邱永、樊明、乔巫和袁毅在场。
戴航一边忙着指导袁毅装箭,一边不时的偷偷观瞧着远处迎风而立的众人,不禁低低的赞道:“乐宣君不愧女名士,我从不知晓,这一袭蟹青道服也能有人穿的如此瑰姿艳逸。”
袁毅虽是军中将领,但这发射的箭以木为杆,以铁枪头为镞,以铁片翎作尾翼,重量可想而知,一边搬动一边气喘吁吁的笑道:“你当竹林八贤是容易得来的名号?若非神仙人物,怎能入竹林之伍?”
戴航微微点头:“将军说的是。”
☆、第三百五十四章 玲珑粗人
邱永收回目光,心中惴惴不安:“这般大物,射程该是不会太远吧?”
他这句话,正说到杨毓心坎上,她略有些担忧的又看了一眼,道:“此弩南村兵工署花费三日才完成,恐工期太长。”
乔巫倒是心宽,笑着道:“这惊天动地的第一架自然是需要时间打磨,往后越做越多,自然会快上几分的。”
他这直率之言一出,三人先是一怔,接着,却都笑了。
他说的很对啊。
杨毓笑着打趣:“如此玲珑心,往后将军再莫自贬粗人云云。”
乔巫爽朗一笑,杨毓可从未夸赞过他。
这句,勉强算是夸奖,吧?
二十五支箭安装完毕,袁毅朝几人略一拱手。
众人的心,都提到喉头,这一射,成功,大晋多一份胜算,失败,这些日子的准备都付诸东流。
谁都知道,这是王靖之费尽心思依照“元戎弩”和“床弩”改进出来的。
它在,可保城池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人都是心存依赖的,近在眼前的胜利,若是突然灰飞烟灭,谁不怕呢?
挂弦、张弓、放箭。。。
刹那间。
箭箭连发,震天动地的巨响,众人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一幢巨石磊成的堡垒,一瞬间坍塌,浓浓烟尘之中,衣衫上免不得沾染尘埃,但是众人的笑容,却是至诚至幸!
:“摧塌殆尽!”
樊明拍掌大乐。
邱永抿着唇,笑着道:“此弩射程有三丈?”
乔巫点头道:“足三丈。”
:“不容易,不容易。”邱永连连笑着点头。
樊明略微想了想道:“若是将箭做小,是否射程更上一层?”
邱永摇摇头道:“射程确能提高,但威力不免下降。”
:“也对。”樊明沉吟一瞬道:“郎君损益“元戎弩”,对胡人战局又有大助。”
杨毓笑着道:“先尝到“百骸弩”的,恐怕轮不到胡人。”她笑意盈盈的抿着唇,看着坍塌的砖房。
樊明邱永相视一眼,邱永轻声道:“难道,琅琊王不久矣?”
樊明略微点头道:“郎君已去了韩旧郡,大概会先与杨都尉平息内乱。”
杨毓面上沉静,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忧的,阿秀,毕竟才十四岁。
:“传令下去,奉戴航为管事,“百骸弩”建造自今日起刻不容缓。每建好一架,需反复发射五十次才可投入使用。”
戴航怔了一瞬间,双膝跪地,一头触地:“谢乐宣君。”
杨毓兴奋的走上前去,双手扶起戴航,芙蓉熏面道:“戴航,先前怕你不肯下山,才诸多为难。”
她兮的略有些哽咽的道:“你可知,你亲手造出的这架“百骸弩”将为大晋守住多少江山,夺回多少江山啊!百年之后,你的名字,将永远刻在晋人心中!你的名字,万古流芳!”
戴航惊讶的看着杨毓,不自觉的转头看看坍塌的堡垒,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极为了不起的事。
:“乐宣君言重了。”
杨毓摇摇头:“戴航,你要想好,你是想做万古流芳之人,还是千夫所指之人?”
:“乐宣君。”戴航迟疑的问:“此话怎讲?”
杨毓笑着道:“你造出第一架百骸弩,是万万人称赞的,若是能尽善尽美,将这大义之举做到极致,自然万古流芳。但若是你借此居功自傲,耽误了战机,是否是千夫所指呢?”
杨毓搓揉着戴航,一个巴掌,一个甜枣,一个巴掌,一个甜枣,直打的戴航晕头转向,却明白,杨毓所言虽然有些夸张,却也是属实的。
:“戴航身为工匠,师承卢荥,万事以工为先,不敢怠慢分毫。”他双手抱拳道。
杨毓笑着点点头,拱手,下一瞬,众人惊呆了。
她弯下腰背,行了个大礼。
:“乐宣君,你这是作甚!小人不敢,不敢受啊!”戴航不知所措,想要扶起杨毓,却又不敢用自己的手碰那不染纤尘的衣袍,双手堪堪停在半空,求救似的看着远处的邱永等人。
杨毓停顿半晌,扬声道:“一切重托尽在戴君一身,请戴君以民为先,莫要懈怠。”
戴航再次跪了下来,抱拳道:“乐宣君心系天下,是小人心窄,先前差点踏错,得乐宣君如此厚待,定竭尽毕生所学,朝暮不怠。”
杨毓缓缓的直起腰身,笑着点头,再次扶起了戴航道:“往后上午戴君便监视南村兵工署,下晌便去北村,自有军中车马来接,辛苦戴君了。”
:“不敢不敢。”戴航连连弯腰:“比起乐宣君为国为民,身先士卒的大义,戴某实在连尘埃也算不得,一切交给戴某,请君安心。”
杨毓目光炯炯的看着他,眼中点点闪光:“善。”她微微意动,笑着道:“若是将百骸弩的箭矢前端抹上火油再射出去,是否更有威势?”
樊明等人正是怔怔之时,只见她转眸笑着道:“好吗?”
乔巫很认真的思索一瞬,肯定的道:“有用,威吓又不损威力。”
樊明点头同意道:“那我们囤些火油?”
:“好。”杨毓转身上车。
初一初五赶着车驾,耳边听闻车中传来略带低哑充满磁性的低声吟唱,初五侧眸看了看身后的车帘,低声道:“乐宣君今日很是开怀啊。”
初一不自觉的抿唇而笑:“收服了戴航,百骸弩也能大批制造,欣喜也是应该的。”
踏着欢欣的歌声,迎着垂暮的夕阳,青帷帐小车,缓缓驶向前方。
谢元清带兵来到成都之时,兵工署第一批,三十架“百骸弩”已经踏上前往南方的路途,沿途经天水、梓潼、广陵、金陵、庐江、江陵、江州,各三架,剩余九架铁焰军留五架守江,四架随杨秀和王靖之前往琅琊。
杨毓与谢元清可算得上是两看两相厌,他不来拜见她,她自然也不会送上门去找不自在,倒是王谬之传书来问了安好。
杨毓想了一想,道:“去备五十车粮,走大路,挂上族徽,送去剑门关。”
祺砚已经习惯了杨毓的豪爽,倒是近前伺候的蓝芍忍不住小声嘟囔着:“女郎一餐俩菜一汤,省下钱财就这么白白送出去,连春装也是去年带来的,真是。。。”
祺砚眯着眼,眼唇而笑:“你啊,未看到,当年女郎将先帝赏赐的十斛珍珠,眼也不眨的送给庶民呢,这算什么。”
☆、第三百五十五章 除了祸害
:“十斛珍珠!”蓝芍眼睛一翻,险些没晕过去。
祺砚略有些不满道:“钱财身外物,小小年纪,莫要如此庸俗。”
杨毓与低低的笑了笑道:“快去吧,早些送去,让剑门关的将士们也乐一乐。”
琴仙亭公主府门外车马停占了整整一条主街,路边的商贩行人不禁纷纷驻足观瞧。
一袋袋的米粮被装载在车上,一货郎低低的有些不忿道:“这亭主真是家财万贯啊,真是贵人!这么些米粮,是要做什么啊?”
一旁的刘叟刚好听见,也不张扬,只低声道:“剑门关。”
三个字,只有三个字。
一瞬间,众人想起了,这位亭主往常出行那一顶青帷帐小车,一袭蟹青道服或青蓝素袍。
:“啊,亭主是将钱财都散给了边关将士了。”货郎怅然道,为自己方才有些眼红的行为感到脸红。
五十车米粮在赤甲轻骑的护送下,不声不响的,缓缓的去往剑门关。
一士人老叟撩开华贵的马车帘幕,缓缓的点头道:“乐宣君大贤。”
一时间,巴蜀之地无论士族庶民纷纷津津乐道。
谢元清知晓此事先是一怔,接着蹙起眉头,一旁的先锋官吕长悌轻哼一声道:“乐宣君竟敢不将谢家放在眼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谢元清略一啧舌,却是笑了,道:“你是未见过这位竹林第八贤才会这般。”他望着了无生机的山林垂暮,夕阳照亮他的侧颜,许是觉得有趣,又是一笑。
吕长悌年约而立,一把山羊胡须虽身着盔甲,文人姿态却是不减,看起来有些扭捏。他眸光精光一闪,拱手道:“倒是末将孤陋寡闻了。”
谢元清笑道:“吕兄之弟吕公兆与嵇公为挚友,吕公竟不甚了解竹林八贤,倒也怪哉。”
吕长悌略有些不适,面颊一红道:“我这俗人,自是不入竹林青眼的。”
谢元清恍然点点头:“既在朝堂效力,这是俗是雅便也不需谈了。”
得到谢元清的安慰,吕长悌面色略微好转,却是尴尬不减。
远在金陵的嵇康蹙着眉大喝一声:“竟有此事!”
孤凄的灵堂之上,吕兆泪涕俱下,一边任由眼泪横流一边点头。
嵇康紧咬银牙,悲憾的看着帷幕后的棺椁,再看往日桀骜不驯的朋友悲痛的模样,恨从心底升起:“吕悌欺人太甚,**弟媳,致使贤妇人自缢而亡,竟敢就这么逃去巴蜀!”
吕兆怔怔的看着棺椁,突然,站起身来,直冲着外面跑去。
:“阿兆!”嵇夜猛然扯住他的衣袖:“你要去何处!”
吕兆悲愤的道:“如此深仇大恨,我要告上公堂,决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阿兆!”嵇夜又扯住他的衣袖,声音却平缓了些:“贤妇人冤屈,我明白你难过,但,人已不再,你难道要家丑外扬,割断兄弟情义?”
:“兄弟情义?”吕兆挺拔的身姿倚靠着门框,颓废的哭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