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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为谢安这位家主超脱世外,隐居东山,而金陵多番风雨,谢氏都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这金陵城,真的有超脱世外的士族吗?
连竹林七贤中的王冲,也只是外表超脱,实际上王氏的每次动作,都有他推波助澜,对于谢氏的怀疑,杨毓隐隐的感到不安。
如果真的是谢氏所为,这谢家藏的也太好了。
谢安隐居世外,究竟在等什么?
杀了郗茂与郗道霁对谢家又有什么好处?
杨毓恨自己前生被困在宅院中,除却震惊天下的大事,对于这些士族变更之事一无所知,也无从知晓。
更何况,今生与前世是不同的,许多事都因为她这个变数,而或多或少的改变了。
就如裴良,他原本会戍守长江,直到后面的大战才会重新被启用,却因自己的请求,被派往韩旧郡。
如阿九,前生杨毓连听也未听闻过此人的出现,若无杨毓的救助,他流落在外,难以返回金陵,亦或早已死在何处也未可知。
桓亮的叛逃。羽弗慕被俘。九江王瘫痪。杨公、杨姝死于非命。卢公病死,卢柬斩首。
再看今日的王靖之,他前生是迎娶了谢南笙的,今生却变成了一个死了的郗氏女郎。而谢南笙却断发出家。
杨固尘与杨秀先后为官,自己的种种荣华。
所有人的命运都改变了。
这个世界,因她的出现,被打乱了。
杨毓突然想到这一层,脊背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对了,或许原本就没有什么好处。
或许,他只是想将这池水搅浑。
水至清,则无鱼。
如今的王氏,又岂是能轻易撼动的?但,若是水浑了,就有机会。
:“阿毓,你在想什么?礼单是否稳妥?可还需修改?”桓七郎笑着看着她,放下了手中的礼单。
杨毓缓缓回神,眼角扫到大红色的礼单,面无波澜的道:“七郎,你决定就好,我又非为图你钱财才嫁给你。”
桓七郎温柔的一笑:“毕竟是你我婚事,可惜我现在家徒四壁,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给你。”
杨毓略微偏头看向桓七郎,突然觉得,若是就这般嫁给桓七郎也很好,似乎有这么一个人让她倚靠,也很好。
:“大婚之日,我什么彩礼也不要,只要全金陵都铺上红绸,房顶,地面,连树上,也要挂满红绸。”
他痴痴的看着她,鬼使神差的道:“大婚之日,我要给你十里红妆,我要全金陵都铺上红绸,要全天下的女郎都艳羡于你。”
杨毓扬唇笑了。
桓七郎也跟着笑了。
眼前的桓七郎,恍然变成了王靖之。
杨毓不禁蹙眉。
:“阿毓,如果你愿意,我会护你一世。”桓七郎如是说。
杨毓笑着道:“七郎,秋容还是不想嫁给谢元清么?”
杨毓这般不着痕迹的岔开话题,桓七郎顿了顿,不禁蹙眉道:“阿容自回了金陵便一直对谢元清这人不喜,可如今,阿翁不知所踪,阿容又身有残疾,这婚事,我也不知该如何。”
杨毓笑着道:“阿容生来高贵,心中骄傲,虽然身有残缺,但也不能就这般委屈了。”
:“你是何意?”
杨毓垂眸一瞬道:“我们去见见谢公安吧。”
桓七郎点点头:“你自来比我有主意,都听你的。”
王家为郗道霁举办了盛大的丧礼,全金陵的士人公卿都去吊唁了这位可怜的王氏嫡长孙媳。而后,郗道霁被冠上了王姓,供奉在王氏宗祠中。
王靖之自请守制三年,三年之内,吃斋守身,不会谈婚论嫁,原本对王靖之有所不忿之人,纷纷为王靖之这深情之举按耐下来。
正在王靖之护送郗茂回兰亭之时,司马安的封后大典如期举行。
王氏女登上后位,王仙爱是第四位。
王晞之,任大司徒,位列三公,文官之首。
王冲,任仆射尚书,譬如副相。
王靖之,任大司空,位列三公,掌管礼仪。
王缪之,任虎威将军,掌兵马五万。
三公以下,位列令仆者同朝有五人,侍中七人,更不需说那些与王氏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其他族姓之人。
从今日起,王氏再一次,成为实至名归的,士族之首。
王与马,共天下。
三公之位,只“大司马”尚且悬空。
司者,主也。
马者,兵也。
这个位置,理所当然的成为朝堂所有人所争夺的猎物。
清晨,杨毓坐着马车,自杨府出发,桓七郎已经等在路旁,二人一人乘车,一人骑马,悠然的往东山而去。
一路上薄雪染就的小路,妙趣横生,因着杨毓的伤病在身,已在家赋闲一月有余,她期待着今日事了,回到太学书院,除却每日授课,还能时常见到竹林七贤。
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残酷与杀戮就在身边,谋算与被谋算就在一念之间,她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见到那几位舒朗狂放的兄长,她需要适时的纵酒狂歌,否则,她真怕自己哪一日,就再也坚持不了自己的本心,就这么随波逐流的顺应命运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再会谢公
信命,不认命。
杨毓在心中低低的提醒自己。
手指挑开帘幕看向车外,薄雪挂在树梢,洁白与枯黄影影绰绰的绵延到远方。
一栋青瓦屋舍就在前方,房前种着几株梅树,粉红,嫣红,素白,一片的梅花枝枝动人。
:“南方竟也有人栽种梅树?”杨毓有些好奇。
桓七郎笑着,似乎此事很是自然一般道:“不过是从北方移植过来应景的,你当这些人是真的隐居世外?哪有一个不身在世外,却依旧享受家族俸禄的。”
关于这种事,桓七郎要比杨毓通透的多,杨毓垂眸想了想,笑着道:“也对。”
隐约间,看到一个身姿修长的中年士人,手拿着花锄站在梅树下,似乎在挖着什么,杨毓笑道:“可是这世外之人,却比尘世中的你我,要逍遥快活的多。”
桓七郎轻笑一声,微微扬起头道:“待你我大婚以后,我便寻一处山水,阿毓何时想去,我们便去住些日子。”
杨毓侧目看着桓七郎,笑道:“甚好。”
马车驶近,那士人抬眸看来,眸光中没有一丝的惊讶,只将锄头递给一边的下仆,掸了掸身上原本就没有的尘埃,笑着等着。
杨毓轻快的自马车上跳了下来,走进谢安,盈盈一礼:“阿毓见过谢公安。”
那人习惯性的擤擤鼻子,口中说着端美的洛阳腔:“今日恰好挖出夏日埋下的好酒,女郎可愿一同饮几杯?”
杨毓笑着摇摇头道:“身上带伤,不好饮酒。”
谢安有些失望,伸手道:“那便庐中一叙吧。”
:“善。”
谢安自始至终,没有与桓七郎说一句话,仿佛不认识一般,让桓七郎有些不爽快,他笑着道:“谢伯父,侄儿给你见礼。”
谢安这才转眸看向桓七郎,笑着道:“听闻你与阿毓已经被陛下赐婚,以后可要好生对待阿毓。”这话说的,就似杨毓的长辈一般,二人不过是连面也未见过,隔着刑司大牢的墙壁吟唱几句,这般浅薄的交情,杨毓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能这般对待自己。
桓七郎也是一怔,随即笑道:“多谢伯父教导。”
谢安满意的点点头,转身请二人进门,跨进门槛的瞬间,杨毓悄然扬起了笑脸。
老狐狸。
三人分别落榻,下仆送上新鲜的水果和刚刚烹好的茶,退出门外。
杨毓悠然的抿了一口茶,笑着道:“谢公这世外桃源真真快意,阿毓慕之甚深。”
谢安笑着道:“阿毓心悦,尽可常来。”
杨毓朝桓七郎伸手道:“婚书。”
桓七郎未有一丝迟疑,递给了杨毓。
杨毓笑着道:“谢公,婚书。”
谢安点点头,自榻几上的木盒中取出婚书递给杨毓。
杨毓拿着两方婚书,郑重其事的起身,对着外面拜了一拜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弘农杨氏阿毓,今日为证,谢氏元清,桓氏秋容婚事就此作罢,今后嫁娶各不相干。”说完,她自顾自的将两封婚书投入一旁的火炉中。
谢安笑着看着杨毓道:“狡黠。”
杨毓一扭身看着谢安道:“不及谢公。”
二人相视一笑。
辞别了谢安,杨毓与桓七郎踏上归途,桓七郎至今未想明白,究竟这二人是在说些什么,不禁问道:“阿毓,这谢公可是在等着我们?”
杨毓挑开帘幕道:“想来,早在桓公亮出金陵城之时,便已经等着了。他故意冷淡你,便是说,以后,不。”杨毓改口道:“至少在桓家之事未尘埃落定之前,都不想与桓家关系甚密。”
桓七郎冷笑一声,颇有些看透红尘的意思,缓缓的道:“想我桓家繁荣之时,这些人哪一个少占了我家的便宜?如今事情还未明朗,就连这大名在外的名士,也恨不能离我远远的。”
杨毓不能赞同他的话,面色也严正了几分:“七郎,从前你桓家荣华,谢家也不差,你们两家只能说是互相帮衬,亦或互相利用。可恨之人绝不是在大难之时弃你而去之人,而是落井下石的。明哲保身,从来都不是罪过。”
桓七郎转眸看向杨毓那双清亮的惊人的眼睛,信服的点点头:“我只是不忿罢了。”
杨毓蹙着眉道:“此时此刻,桓家需要的,绝不是你的不忿。”
:“是。”
杨毓看着桓七郎无精打采的模样,心中有些后悔,她不该这般与他说话的,接着道:“你且看看,你落难之时,可有人落井下石?”说着,语气和暖许多,带着些少女的娇嗔。
桓七郎摇摇头:“那倒没有。”
杨毓释然一笑道:“这便对了,这就说明,你有你的过人之处。这些人本可乘机踩上一脚,却为何没有动手?”
桓七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琅琊,城外。
由南到北,经历奔波,桓亮先在庐江汇合屯兵三万,又在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