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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心里暗骂他这十里红妆每一箱每一件都是民脂民膏,更多的则是艳羡这滔天富贵。
而除了登记在册的物件之外; 另有一箱,不知里头是何物。负责运送聘礼的正是崔简,他对陈青鸾说; 这一箱是督公特意预备; 叫她务必提前亲自清点过目; 陈青鸾便叫人直接抬进了屋里去。等关上门后打开一瞧,里头竟是流光溢彩的一整套凤冠霞帔。
那嫁衣后摆上的金线刺绣瑰丽繁复; 却不是常见的传统纹样。仔细辨别便能发现其中隐隐闪着蓝光,竟是有青鸾神鸟绣在其中。
都说新嫁娘要穿自己亲手绣的喜服方才吉祥,不过苏仁自然知道自家小娘子从来没有这个准备,于是全都为她备好了。陈青鸾心念一动,回身取过针线,在喜服的角落里,绣上了一只小小的麒麟。那绣工实在不敢恭维; 以至于她绣完之后,自己看着都觉好笑。好在她十分有自知之明,用的乃是与底色相同的大红绣线,所以旁人绝对发现不了。
陈青鸾自己所住的院子小,库房更小,小物件收进去了,大部分仍是无处安放。崭新的红漆木箱子在院子两侧摞的比院墙还高,只留下一人宽距离的一条小路,让人能够自院门和屋子只见来回。
晚间苏仁来时,陈青鸾便抻着那礼单打趣他道:“送这么多东西来白占我许多天的地方,回头还不是要抬回厂督府去。”
苏仁趁她回身的功夫,自背后将人抱在怀里,下巴轻轻垫在陈青鸾头顶,轻声道:“抬回去干嘛,你若嫌占地方,自卖了充进你的小金库便是。”
陈青鸾抿唇浅笑,“银子这东西,虽然越多越好,可总归够花就行了,更加不能因此就贱卖了东西。你送我的,我都觉着好,舍不得卖呢。”
苏仁将人转了半圈,叫陈青鸾面对着自己,与她道:“你如今虽然是嫁给我了,可是千万别被这身份束缚住了,若有朝一日我苏仁被灭门抄家,你可别想不开陪我上刑场,也别为我守着。改头换面还是一个逍遥的女商户,是想要一个人自由自在还是再寻个如意郎君,都随你高兴。”
陈青鸾抬手扶上他光滑的下颚,眼光温柔,“今儿突然这般大度,可真是吓着我了,是宫里头不顺利?”
自与苏仁相处这段时间以来,陈青鸾对苏仁的秉性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了,旁人都道他阴险狡诈利欲熏心。只陈青鸾知道,他这人,不重享受不贪长久,唯有仇留不到隔夜,而他无所不用其极的爬到今天的位置,图的就是个天下再无人可以欺辱于他。所以对于温皇后,他没有怀柔的心思,怕是宁可铤而走险,也要将其除之而后快。
苏仁低垂着眸子看着她,一双桃花眼被纤长浓密的睫毛掩去了往日里的凌厉恶毒,莫名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陈青鸾以为被自己说中了,不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劝他道:“这事原本也不该急在一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咱们这样的小人了,若是没有十成把握就出手,那岂不是同那温皇后成了一路货色?”
苏仁享用完了佳人的牵挂,似笑非笑地道:“我同那温月如本就是一类人,只不过她蠢,而我聪明罢了。”
陈青鸾歪头,手上稍微用了点力道,在男子白的通透的脸上留下两个淡淡的指印,“天下就你最聪明了,那方才的丧气话是从何而来,你若是故意卖可怜框我,今儿你就回府睡去罢。”
苏仁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拉开,又将人揽入怀中,禁锢住她的双臂,轻声道:“一个温月如我自然不放在眼里,可是自古坐在我这个位置的人,有几个能得善终的?你既然把整个人都托付给了我,我自要为你的将来做打算。”
陈青鸾心中涌上一抹甜蜜,对苏仁这样的人来讲,身家性命也不过是分量比较重的筹码罢了,若有必要,随时都能算计进去。他能为旁人考虑到这一步,怕是这辈子也就这么一回了。
她将脸埋进苏仁的胸膛里,心中暗自打定注意,等到薛老回来后,定要与他一起好好商议解毒之法,至少别叫自己死在苏仁前头,不然若是头七回来,看到他为自己伤心难过,那自己做鬼都不能安生。
她从前总觉着自己注定活不长,所以也十分安于天命,且乐一日是一日,初时敢于招惹苏仁,也是因着她并不太怕死。
如今才发觉,这些日子来的相处,改变的不仅仅是这位冷心冷面的厂督大人,也有她自己。
婚期将近。
苏仁家中除了他本人之外,一个说得上话的亲戚也没有。而他手下的管事们也从来没经手过操办婚事,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而且也猜不准苏仁眼下对陈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于是婚礼的大小事宜,少不得一一呈报上去,叫苏仁亲自决定。
因忙于筹备婚事,苏仁便将宫里的差事暂时交给了旁人,期间除了每日上朝之外,只进宫了一回,还是接了太后懿旨前去回话——太后多年前便去山上礼佛,自回来后的大半年之内,能传进宫里,叫她知道的喜事,统共也就这么一件。虽说不伦不类,终究是桩姻缘,少不得传他去说说话,又赏了不少东西才罢。
到了成婚那日,围观之人都以为以陈娘子的个性,怕是要自个儿直接走上花轿去,哪知她这回倒是极守规矩,不知是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半大少年,一路背着她下楼送上了花轿。
京中大小官员无一没有收到请柬,自有一些是平日里就瞧不上苏厂督的,但因着婚事乃是御赐,都不好拒绝,婚宴之上竟是座无虚席。
苏仁自后堂向外望去,见大楚股肱之臣尽数聚齐,心道若是今日将他们直接围杀在此处,那之后朝堂上可就清净了。转过头来却对陈青鸾道:“你且歇一会儿,我去简单应付他们一下便回来。”
盖头下的人微微点头,凤冠上的珠玉流苏叮当作响。
热闹归热闹,在场之人谁也没胆子给东厂厂督灌酒,更别提闹洞房了,苏仁于每桌酒席之前都只稍停片刻,当真没过多久就回了内室。见陈青鸾还端坐在榻上,他挥手叫旁边侍候的人都退下。
喜娘心知不合规矩,但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都乖乖退了出去。一时满室寂静。苏仁缓步上前,挑开喜帕。
陈青鸾被满头珠翠压的正难受,但见面前突然明亮起来,也不若一般新嫁娘一样低垂着头,反而抬首相望,二人目光相接。对视片刻,都觉对方突然穿了一身艳红十分不习惯,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苏仁一面笑,一面将陈青鸾头上的珠翠一一摘下放在一旁,又自己脱了外袍,对她道:“今儿你肯定也累了,是要吃些东西还是直接休息?”
陈青鸾歪头笑道:“我来时已经偷吃了些点心,倒是不饿,不如早点睡?”苏仁轻笑点头,正要脱了外衫去沐浴,却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苏仁立时睁了眼,正要轻轻绕过陈青鸾下床去,却见怀中的人也醒了。二人对视一眼,竟同时开口:
“宫里出事了?”
“你先早些睡。”
外头那人听不到回应,又敲了敲,低声道:“督公,原本这洞房花烛的好日子咱家是不该来打扰的,可是宫里出大事儿啦,皇上传您进宫去呢。”
苏仁听那声音正是皇帝近前伺候的小曹公公,突然俯下身在陈青鸾唇上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下,随后在她耳边极轻又快速地道:“应该是成了,等我的好消息。”说罢便脱了那一身大红的喜袍,迅速换成了寻常穿朝服,推门自随那曹德望一同进宫去了。
刚一步入乾清宫大门,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
再往内去,只见慕容铎并太后并排坐于上首,神情严肃,慕容铎时不时以手掩面低低地咳嗽。底下苗贵妃坐在一边,眼圈儿通红,正哭的梨花带雨。而大殿正中跪着一个人,正是温皇后,她脊背挺得笔直,苏仁在她斜后方站定,开口像皇帝并太后请安。
听得苏仁的声音,温月如的身体抖了抖,她侧过头来,只见苏仁却趁着低首行礼的片刻,露出一个带着傲慢的微笑来。旁人没有察觉,温月如却全都看在了眼里,她双目通红,仿佛下一秒便要渗出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发文之前来来回回修了好几遍,最后还是把盖棉被纯聊天的内容给删了~
第40章 欲加之罪
昨夜厂督府内高朋满座其乐融融,宫内却是人人自危屏息难眠。
自前几日起; 苗贵妃膝下的十皇子慕容洵连日来高烧不退; 药石无灵。苗贵妃病急乱投医; 欲找人去宫外寻巫医来; 太后知道后很是将她斥责了一通。苗贵妃委委屈屈; 只道十皇子这病来的莫名; 怕是被人以巫蛊之术陷害,可是前头皇后刚在这上头被罚了禁足,她也不敢差人去请钦天监的天师进宫里来,只好出此下策。
太后骂她糊涂; 叫她莫要又将此事告知了皇帝。慕容铎虽觉鬼神之说不可信,但又不愿违背太后的心思,便宣了现任钦天监监正赵时钦进宫负责此事。
就在昨天夜里; 赵时钦带人自鸣凤殿的一个宫女的床下; 发现了带有十皇子生辰八字的纸人并诸多符纸。那宫女当时不在屋内; 回来见到事情败露,还未等被人抓住便触柱而亡; 这案子竟成了无头公案。
皇后首当其中,乃是嫌疑最大之人。她自然是抵死都不承认,赌咒发誓此事绝对与她无关,并称自己乃是名正言顺的皇后,膝下的八皇子不论长幼嫡庶,都压得过那十皇子,又何必多此一举害他性命。
而太后同苗贵妃又哪里肯听; 太后只道她心思恶毒,因着皇帝没有立她的儿子做太子,便狗急跳墙要将一应有所威胁的皇子除之而后快。
那苗贵妃素来是个娇弱又温柔的,当着皇帝的面不敢同太后一样与皇后对骂,眼泪却是流了几个时辰都没停,只拉着慕容铎要他一定要给自己同洵儿做主。
慕容铎被她们夹在中间,不堪其扰。他宣苏仁进宫查案是为查案不假,然而最大的原因却是要暂且摆脱这些哭哭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