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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软软趴在他身上,松了口,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的梅树,却说:“我想要天下的,这是我的东西,我一定会要。所以……步莲华,你一定要说话算话,你与我成婚时承诺过,说你会努力活得久一些,你不能违诺。”
“……其实这种事……”步莲华未受伤的手慢慢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这种事,并非我说的算。你……公主,你现在是一国储君,民心所在。从此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任何人的死活,都应无法撼动你一掌天下之心。你的天下……是你自己的,并不能系于一人身上,轻易取舍。有些东西根本不能做取舍……”
“要你废话!”阿兰却忽然恼火起来,又是一口,狠狠咬在他脖子上,步莲华不自觉收紧了手,轻声叹息:“你的牙……咬的好疼。”
“不疼不长记性!”阿兰气呼呼道,“要你来教我这些?我心里日思夜想的只有两件事,一个你,一个一统南北。但你要先没了,我一统了南北给谁看?没意思的,没了你步莲华,这些都没意思的!我想做的,是要有个人陪我看。收复疆土那天,我一定是万分喜悦的,可你不在,我怎么喜悦?我一点都不高兴!”
步莲华听懂了她的意思,适时地安慰道:“我会努力……”
“放屁!”阿兰爆了粗,扼住他的喉咙,却不忍用力,只恶狠狠放话,“你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你明知道你自己是什么样子,却天天变着法子不蒙眼睛,药常常忘了喝,这次也是,是谁让你去杀她的!”
步莲华轻轻掰开她的手,握住,问道:“你知道了?”
“我有三点,很想问问你。”阿兰沉下声音。
“第一,是谁准你私下里杀了她的?”
“第二,我立储大典,如此重要的日子……你却离开去做另一件事,这件事在你心里,难道比我成为储君还要重要吗?!”
“第三……”阿兰逼近他,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你告诉我,整个北朝难道找不出能杀了她的人,偏要你亲自去动手吗?!”
步莲华摸摸索索找到她的人,把她抱住,温声说道:“这些,我都可以跟你解释……”
“折命煞。”阿兰忽然说道,“我听到首巫的声音了,步莲华,你现在离开我,只要染上命债,就要拿你的寿命偿还……可你还剩多少命?你告诉我,我能给你补多少?你自己……你自己肯定也不知道。你说,你让我怎么办好?算我求你……好好活着,行吗?”
“……我会的。”
“我不想在天下和你之间做取舍。”阿兰低声呢喃,“不要让我有这一天,听清楚了吗?”
“遵令,殿下……”步莲华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昏沉的梦中,着急要弹她脑门的想法,现在完全抛在了脑后,步莲华轻声哄道,“好了,新立的储君不要生气了,我不会有事的,我会好好爱惜身体,会惜命,不让你担忧。”
阿兰毛顺了,软绵绵吼道:“你少来这一套,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你最会骗人,你们全家都最能骗人,你不要以为自己能瞒过去,解释解释,为什么要杀了师烟?”
“阿兰,”步莲华问她,“你……是不想让她死吗?”
阿兰挣扎着从他怀里坐了起来,步莲华怀中一轻,捞了个空。
看不见她的神情,步莲华有些无措。
半晌,听她低声说道:“我总觉得,杀了她,就像……就像我要故意掩盖自己的出身一样……”
“她不能留时间太久。”步莲华说道,“她是严枫从崔一府上骗出来的,南朝那边应该是得到了风声,最近正朝洛北调兵。加之洛州战场,南军接连失利,年后很有可能转移战场,攻洛州和洪州北端,那时,要她还在,崔一给她按个夫人的名号,打着要报掳妻之仇,很可能将火烧过墨城北,朝朔州来。”
“我知道。”阿兰点头,“我没说……不让你杀。我只是……算了,死都死了。”
她深吸口气,又转过头,盯着步莲华问道:“为何要你亲自动手?当时在场的侍卫……”
“那是八锦卫。”步莲华说道,“情况有些特殊。”
“八锦卫是什么?我怎么都没听说过?你何时带起来的?”阿兰问了一串的问题,“那些人就不懂变通吗?什么鸩酒摔了,不能见血,那就让你去杀?他们都是蠢木头吗?”
“嘘——”步莲华低声道,“这些主公都知晓。八锦卫身份不同……阿兰,如你现在所见,虽乱世多英雄,然家世身份仍是成名之基,宫中的侍卫,也大多都是士族出身,即便是主公……他也只是出身世家旁支,并非寒门。”
“你的意思是说,八锦卫是……”
“真正的寒门义士。”步莲华说道,“这是主公首肯的,若要立国一统,就需缓改风气。因而,设立了八锦卫,依照锦衣羽令区分职务,共有八类。”
阿兰沉吟许久,称赞道:“甚好!”
步莲华顺着解释道:“只是,这些人也因无家族作支撑,做事大多不敢逾规。当时下的令是毒杀,鸩酒没了之后,再动起手来,就要思虑……又因她说要见你,八锦卫不好擅自决定,只好请我过去……”
步莲华绕了一圈,终于把事给解释了,等待着阿兰的解释。
过了一会儿,怀里的重量又回来了,阿兰还拿来了锦被,连他带自己一起盖好,小心避开他受伤的手,窝在另一边,小声道:“睡吧,我困了……”
“你今日的大典顺利吗?”
“嗯……”阿兰懒懒应了一声,又道,“只是,有些不高兴,我立誓要踏平南都时,自己都觉得威风凛凛,可你却没看到。”
“没关系,等你真的踏平南都时,我定在旁边看着……”
“莲华,窗外开了一朵红梅……”阿兰打了个哈欠,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第一次见,原来真的是冬天开花,好看的。”
“下雪了吧?”
“嗯……你怎么知道?”
“闻出来的。”步莲华轻轻笑了笑,拍着她,“睡吧,不早了,天还没亮呢,快些休息。”
“……你怎么知道的?”
“也是闻出来的,夜晚的味道,睡吧。”
阿兰嗤嗤笑了起来,温热的鼻息搔着他的脖子,步莲华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勾了起来。
阿兰的呼吸声慢慢平稳。
第二天一早,原本满脸忧心惴惴不安的月霜来看哥哥,当见到步莲华蒙着眼睛,扶着门框,单腿蹦着叫住赶着去乾元殿听政的阿兰,在她身后贴上符后,抑制不住大笑起来,笑声把鸟都惊飞了。
阿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贴的符,问他是什么,步莲华道:“出入平安,雪天路滑,让你当心些,去吧。”
阿兰踮起脚轻轻啄了啄他嘴唇,匆匆离开。
月霜这才虎虎生风跨上台阶,扯住步莲华的衣袖,拉住他,一张笑脸凑到步莲华眼前,笑道:“哥哥真是福大命大,还健壮的活着。”
“你又来了。”
是的,妹妹又来了。
步莲华默然片刻,根本没接她的话茬:“你当心身子,雪天路滑,不要在外头野,安静待在家里,再敢去校场,仔细我告诉娘。”
“怕你!”月霜哼哼道,“你再告状,娘她也不会揍我,等我生完孩子,她能揍我的时候,恐怕她人早就离京回到族中了。”
言下之意,我现在天不怕地不怕,你告爹还是告娘,一点用都没。
步莲华这下是真的没辙了,他抽出一张画符的黄纸,受伤的手臂慢慢压着这张黄纸符,背过身,拉下红绫,提起朱砂笔,龙飞凤舞画了个符,又拽上红绫,系好,开口叫月霜:“你人呢,来。”
月霜应声:“这儿呢,什么事?”
步莲华精准的把纸符贴在了月霜的脑门上。
贺族毕竟与巫相关,几百年传下的东西,除了天地崇拜之外,还有一大堆的稷山符。
月霜对符只是略懂,揭下这张符拿在手里看来看去,也不知道这张符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什么?你不会给我画了一张倒霉符吧?!”
步莲华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无奈道:“……你可是我亲妹妹!”
“所以你画了张什么符?”月霜指着纸符说道,“这明显就不是平安符,你可别糊弄我,提前跟你说清楚,咱家现在多的是贺族山士,我随便一问就能问出来,你要敢给我画张当我倒霉的符,我立刻告诉阿兰……公主,你三岁尿床四岁流口水五岁才长出头发的事!”
步莲华目瞪口呆:“我哪有?!”
怎么可能?!他要真三岁还尿床五岁才长出头发,依他爹那种只教聪明人的脾气,早就放弃他了。
等等,月霜比他小四岁,他即便三岁尿床四岁流口水五岁才长出头发,她又怎么知道?!
步莲华已没脾气了:“月霜你真是……信口胡言。”
月霜理直气壮:“到时候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谁在乎你到底有没有!”
步莲华投降:“怕了你。”
他说:“那张符你好好拿着,也算给我个安慰,让我不必挂念你。”
听他这么说,这符应该也是个平安符,月霜收进了口袋。
步莲华一步一步蹦回去,月霜不愧是亲妹妹,完全相信兄长即便是伤了一条胳膊一条腿,也依旧身手矫健,出入自如,压根不扶,还跟在后面嘲笑。
“哥,你好像那只单腿蹦的笨白鹤!”
贺族都岚附近是鹤栖息的地方,月霜性子野,只要她回到族中过节,那群本来姿态优雅,走起路来娴静收敛的白鹤必会被她扰到惊慌失措不顾形象,有次她突然跑进鹤群学鹰啸,一只单腿站着歇息的白鹤被她吓的路都忘了如何走,单腿蹦着飞,十分滑稽。
月霜对此事记忆犹新,现在见白衫黑夹袄,顶上又戴着红绫的哥哥单腿蹦着走,第一时间就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