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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看他们关系都挺好,以为北朝人人都是这样,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北朝军中有像程浩那样丧尽天良的恶棍,方圆百里内不给女人生存喘气的地方,那北朝人与人的关系,也都不会像表面那般和谐美好。
北朝的势力错综复杂,对贺族的态度,就已说明一切,一方面他们是一家人,一方面又彼此防范,甚至驻军在此。
阿兰细细回想,有所了悟。
虽说在楼二军,几个公子相处的不错,但细究下来,苏北湘和步莲华的关系更近,更有月霜和江宁的姻亲在。
或许贺族和苏江两家关系更亲近?
阿兰想了想,试探般地问道:“我听你刚刚是给你们主公发信求调兵令,为什么调楼家的军队,不给近一点的楼玉发请令而是要跟主公说呢?”
步莲华眉微微一动,忽然笑的有些自豪,他微微点头,颇有赞许之意,之后直接挑明道:“楼家军是主公嫡系,主公的母族是楼家旁支。或者说……楼家军的主帅,一直都是我们主公,它虽叫楼家军,但其实是萧王府的主力军,因而,楼家军姓萧。”
这样一来,阿兰也就明白了,为何北朝三个帝王命,却不见争夺。
北朝有三支主力军,一江一楼,一个驻守帝京。
其中,驻守帝京和楼家军皆是主公萧九的直系军,但这些年来,由萧宛招募来的江家军,兵力越来越多,战功赫赫,外加江家军背后的苏商,以及关系亲近的贺族,苏江的势力亦不可小觑。
也就是说,如果身有帝王命的萧九执意不登基称帝,剩下两个帝王命,选谁都不妥。
他们自己也都明白。
南北未统,这两者背后实力又是旗鼓相当,关系错综复杂,择谁都不能服众。
楼玉那边一直说无心帝座,那么,苏北湘就更不能表现出野心。
于是,各家都表示,一切大事,待南北一统后再议。
“那我呢?”阿兰想,“我在其中,又是什么位置,什么处境?步莲华是如何打算的?”
正常来说,北朝的贺族公子带回一个乞丐出身的帝王命,身为帝王命之一的楼玉即便无心皇位,也不会那般肯定,将来有缘帝位的一定是她。
包括月霜,第一次见自己,也在不停地强调,主公一定会选择她。
阿兰坐在摇晃的马车上独自思索着。
步莲华出声问道:“在想什么?”
阿兰看着他,素衣黑发,眼睛闭着,如鸦羽一般的睫毛随着马车颠簸,交错在光影变幻中。
无毒无害的贵公子,在他之前,阿兰从未见过这么温柔体贴的公子哥。
不过……没有谁会忽然对一个陌路人那般体贴照顾的,即使步莲华的确是个好人,但对她的态度,好得太不合常理。
之前她只对这样的善意忐忑不安,后来习惯了也没多想,加之周围人,楼玉也好,就算是苏北湘,也都是好人。
因而,她以为北朝的公子们都是这般温和待人。
阿兰默了片刻,看着他,说道:“我在想……如果借不到兵怎么办。”
“不会借不到的。”步莲华说,“不管如何都会借一些,所以,到时候只是怎么打的问题,你可以想想如何以少制多吧。”
等等……
阿兰看了眼赶车的苏北湘,忽然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在哪里。
苏江两家有苏北湘,楼家有楼玉,贺族呢?
难道这才是步莲华待她好,还要带她回贺族的目的?
阿兰深吸口气,自己心底的疑惑解释通了,却不由自主打了个颤。
并非害怕,也非心冷,只是那种,就像忽然发现自己一直所处的平静水面下,实则都是暗流波涛的一种颠覆性震撼。
这么说的话,也就能够解释,为何楼四军驻扎荷丰是为了防贺族,因为贺族与北朝并无利益纠葛,亦无帝王命,随时都能从北朝中分离出去。
“你们贺族……”阿兰忽然出声,步莲华刚刚似是在休息,被她惊醒,微微张了眼,又慢慢闭上,点头道:“我们贺族怎么了?”
“你们贺族……为什么归顺北朝?”
马车一个剧烈颠簸,阿兰斜了苏北湘一眼,他如果是只兔子,现在那双长耳朵早支棱起来了。
步莲华如同说梦话一般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默了好久,步莲华才道:“为了郡主萧宛。承其伟志,认同她的天下一统论,只要北朝还秉承她的遗志,贺族就是北朝人。你……或者说我们,都晚了一步,未曾见当年天下英杰集聚萧王府,只为追随一人的盛况。我母亲,以及族内的老人,包括主公麾下的老将,老臣,心中都有一颗火种,那是萧宛留下的,心中火不息,大宛不灭,四海归一,同生一国,这才是他们年轻时为之奋斗的宏愿,直到现在,也不曾改变。”
步莲华睁开眼睛,看向阿兰,阿兰下意识地抬手要让他闭眼,被他那幽深的黑瞳一望,手停在了半空。
“他们需要一个延续。”步莲华说,“郡主萧宛的延续,如果有,北朝就会出现上下一心,各族凝聚,所向披靡的一天,南辽根本不足为虑……我等着那天。”
苏北湘忽然笑了两声,接道:“……人连活都没活几天,还能上哪找延续。”
他指的是萧宛的孩子。
“谁知道呢。”步莲华慢悠悠闭上眼,拆了袖子上的袖带,广袖盖住了脸,躺了下去,“有些事,天注定。”
三天之后,他们到了荷丰。
秦景是个老头子,头发稀疏,听步莲华说,他戴军盔前,要先在里面垫上东西,再系紧带子,不然头盔总朝前滑落,而且,别的将军们胜战后入城会下马脱盔,他不会,誓死不脱盔,谁动头盔谁死。
瞬间,眼前这个即便无仗也戴着军盔,身形魁梧,嘴角下撇,一脸不高兴的严肃老头在阿兰眼中减了几分可怕,直视他也变得很轻松,阿兰甚至面带笑意。
秦景听闻他们要到洪州去斩程浩,呵呵一笑,反问道:“公子们,一时热血冲头,就因惹到你们带的姑娘就……”
秦景看了阿兰一眼,忽然睁大了眼,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
他声音变了调:“……这是谁?”
“我从南都带回来的。”步莲华淡声说道,“身有帝王命的孤女。”
“孤女?”秦景长久沉默。
阿兰直直看着他,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秦景龇了龇牙,像野兽一样冲她咆哮了一声,阿兰脸上只见迷茫,半步都没退缩。
秦景恢复了严肃表情,摸着胡须道:“奇了,不怕我……”
他碰到进军营的姑娘,都会先叫两声试试胆量,被吓住的就当小姑娘看,吓不住的,以后碰到战事,一言不合跳起来揪着他胡子跟他吵的,他都不发火。
不过,因他凶悍,不怕他的姑娘少,所以瞅见一个不怕的,秦景颇为惊奇。
更奇的是,她这眉眼神情,有几分像萧宛。
帝王命?
难道萧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冲天唠叨着‘女儿’,还真灵验了,天给送来了一个?
秦景之前是萧王府楼沁将军麾下的一个小小的百夫长,有幸得见萧宛郡主几面,后来郡主去世,萧九跟这些将军们说自己应该有个女儿,大家都以为他是伤心疯了,凭空想出来的,也都没怎么信。
所以现在见了阿兰,他没往深处想。
秦景坐了下来,苏北湘道:“秦将军,如何?”
“跟主公说了吗?”
“信已发出。”
“军令呢?”
“还未来。”
秦景:“无令不借。”
苏北湘说:“秦将军的意思是……让我们等?”
秦景说:“等呗,反正借给你们,你们也是要拿着我的兵乱打。二位懂打仗吗?不懂吧,那个小丫头懂打仗吗?不懂吧。读兵法军书又如何,纸上谈兵的毛孩子……”
秦景絮叨叨嫌弃着他们。
阿兰问步莲华:“军令要等多久?”
“不知道。”步莲华说,“看主公何时能收到。”
“……不能等。”阿兰说,“等一天就多一个人煎熬。我们看见了阎王殿,却不将恶鬼打散,反而坐等上头的指令,是不是说不过去?”
秦景直截了当:“你懂屁。”
阿兰:“阎王殿还挂着你们大宛军的名字,那个恶鬼也是个将军呢,跟你平起平坐。”
“我呸。”秦景说,“他算哪个渣渣,不动他只是顾不上罢了。还有,你这小丫头不要叨叨,我最烦能说会道的人,不听不听,反正不借。”
步莲华叹气:“秦将军,三刀队能借吗?我记得,您多次上表让主公收编三刀队,主公的批示还未下吧?这样的话,三刀队不属楼四军,秦将军只要点个头,我们带着三刀队走就是,不需要军令吧?”
秦景瞪着铜铃大眼,瞪了一会儿颇觉无趣,步莲华这小子闭着眼又看不见,他道:“你小子之前就打着这个主意来的吧?”
阿兰不知什么是三刀队,但听得出来,此事有戏,顿时期待的看向秦景。
秦景闭上眼,抱胸:“三刀队也就五十来号人,你们借去能做什么?给人修脚?不借不借。”
阿兰:“我们赶时间,着急。”
秦景睁开一只眼:“你赶时间做啥子?”
“救人。”
“浑话!”秦景吹胡子瞪眼,“打仗不是救人,是杀人!”
他拍桌子道:“就你们,连个战法打法都没有,还想来问我借兵?!我借去是给你们发善心攒功德用的吗?狗屁!”
果然,骂人才是将军们的真本色。
阿兰皱眉。
步莲华轻轻拍了拍阿兰:“阿兰,你来的路上不是一直在想怎么打程浩吗,说说看。”
苏北湘:“这不是胡闹吗?她又怎么知道……”
阿兰却点头道:“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