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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人知道了首巫的纸巫术,都敬畏有加,退避三舍。萧宛非但不怕,还大胆地扯着纸巫人反复打量,有时还会上手揪纸人扁平的小辫子。
她喜欢这些,她对贺族那份根子里带的神秘充满向往,那份喜欢是藏不住的。
那年封山典彩衣舞之后,萧宛嘱咐萧九:“阿九,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从今日起,对贺族的警惕和提防,我都交给你来做,我不行……”
萧宛笑着叹气:“我是真喜欢云州,喜欢云山雾绕中半遮半掩诡异神秘又明丽璀璨的贺族。可能我上辈子……是这里的人吧。我知道,贺族很危险,归雁也有称雄一方的野心……我无法冷静去谋划什么,所以这些事情,就交给你吧,你可千万不要放松警惕。”
楼玉回营后,简单与阿兰说了,阿兰捏着楼玉给的那片纸,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也没个动静,悻悻道:“又胡来,那个神神鬼鬼的老巫给的东西能要吗?当初还不与我说……”
楼玉:“比起他,殿下现在更应担忧的是贺族兵。”楼玉指了指帐外,营地南边不远处正是万归雁带兵驻扎的地方。
阿兰点头:“我知道。我爹的密信到了,想来给万归雁的军令也到了,让他们驻守此地,我们继续南下。”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楼玉神色担忧,“大娘想杀进余樵,给月霜……给月霜……”
他努力了两次,仍是没能把话完整说出来。
终究还是,不敢提起她的名字,不敢想起她……再也送不出去的情与悲伤搅在一起,堆在胸口,卡在心尖上,一点一点,如同矬子,慢慢磨着。
楼玉搓了把脸,深深吐了口气,慢慢道:“人总会死的。”
阿兰目露担忧,看他自言自语安慰自己。
“楼玉,要不要歇几日再开拔?”
楼玉缓慢摇头,苦笑:“殿下,我不敢停下来……”
阿兰喉咙发紧,艰难说道:“我能理解……”只是他看起来真的很憔悴。
楼玉转身要走,步伐不稳,阿兰看他这副行尸走肉的样子,轻轻说道:“我爹是楼家旁支,我也是楼家人,小七,你是我的亲人,记得吗?”
楼玉微愣片刻,失笑道:“知道。”
阿兰一股脑说出来:“我与你一见如故!你是我见过最光彩夺目的人!你身上有亲人的味道!”
楼玉点点头,知道她这是担忧他。
楼家人都不在了,他最爱的也不在了。
孑然一身,从此以后,亲友至爱皆与他阴阳两隔的痛苦,只有自己慢慢舔尝。
阿兰指着自己,说道:“楼小七,我,你,咱家人,懂我意思吗?我爹防着贺族,防着苏家,防着姚老,防着所有,他唯独不防你,因为你是家人,你是楼玉,我们是一家人。”
她这是告诉楼玉,他不是一个人,还没有到怀大悲却无人可诉说的孤苦地步。
楼玉欣慰一笑,微微点头,轻声道:“知道了,阿兰,我没事……谢谢。”
次日清晨,玄黄弓比萧九先到。
阿兰摸着这把玄黄弓,心中感慨万千,歪头与贺然说:“他们有没有与你讲过,我是怎么从南都到北朝来的吗?”
“听过一些。”贺然说,“少主到龙泉宫拿玄黄弓,把你带了出来。”
“玄黄弓是我给他的。”阿兰拿起弓,眯起一只眼睛,微微倾脑袋,比划着拉弦,又道,“如果当初我手中没有玄黄弓,你说,他会带我出来吗?”
“必然。”贺然回答,“殿下,暗门在龙泉宫虽然不好搭线,但只是拿个弓而已,说来也不太难,这种事情,本不该让少主同去。”
阿兰冰雪聪明,一点就透:“你是说,他是为了帝王命去的?”
贺然微笑道:“伪帝有帝王命,但紫气不盛,南都上空的帝王紫气还不比余樵多。一年多前,少主在稷山远眺,南都紫气冲天而起,暗门急忙报回昭阳……主公原本不在意。而后,前辽一统之帝御用的玄黄弓,被南军发现,王临把玄黄弓送到了南都哄伪帝开心,传言四起,得玄黄弓者得天下,加之之前南都的紫气,北朝怕生变故,这才让少主亲自到龙泉宫探究竟。”
阿兰恍恍惚惚道:“……原来他是为我而来?”
贺然笑了起来:“现在想来,世间万事,皆是天意。殿下能在南都平安无虞的长大,逆境之中磨砺出帝王之气,实属不易,也实属大幸。”
阿兰低声喃喃:“是我的,终会让我遇见,让我看到,让我拥有……”
贺然笑的更灿烂了些,温声道:“殿下现在拥有的这些,可能抵消你之前受过的苦?”
阿兰低声一笑,回道:“现在说这些尚早……我受过的苦,哪怕踏平了南都,杀了伪帝,也难抵消。那些年我亲身经历的,这颗心受的折磨屈辱,消不掉的。我都生生受了,现在再好,能抚平那些伤吗?不会的。”
贺然道:“我的错,让殿下难过。”
“没什么感觉。”阿兰却笑,“不过,你真想听,那我就说实话。”
阿兰凑过来,这时才像个少女模样,小声笑着,含着害羞,轻轻说道:“虽少时艰苦,但得遇莲华,我很开心,十几年的苦换个真心人,也值的。”
贺然笑了起来,轻声说道:“殿下好幸运。情最飘忽,有人说它像天上的月,不真实,难捉到,有的人一生都抓不到那轮皎月,殿下年纪轻轻,却已抓到了。”
阿兰低声笑了起来,那双含水目蕴着温情,在烛光中晶莹璀璨:“错了,贺然姐。情虽是天上月,但我握在手中的,不是月亮,而是月光。月难追,一生不能拥有,但月光,只要有月在,就会有月光,想要的,只要张开手,就能拥有。有人不懂,以为情是天上月,实则不知,自己要的,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月光。你说对不对?”
好久,贺然回过味来,才知这个十八岁的少女储君,给自己上了一课。
贺然叹息般笑道:“殿下……真通透啊!”
六月中旬,萧九南下,路上顺便带上了脸色苍白如纸,似是只剩一□□气的步莲华。
步莲华身体不适,歇在洛州边境的野店里,驱纸兵收缴藏匿在各处的万门炮,纸兵大咧咧和萧九的嫡系部队擦肩而过,把萧九吓了一跳,跟着纸兵,这才揪出高烧不退,几日未食的步莲华。
萧九气呼呼道:“你小子实在气人!不惜命!”
步莲华气若游丝道:“……我资质太差,做这些费力,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了。”
“哪是说你这个!”萧九恨不得把他拍扁再搓圆了一巴掌把他拍到万归雁身边,让万归雁带他滚回贺族,“你忘了你怎么跟我保证的?!告诉你,我看不上你这个女婿,当然,要是阿卿非要立你,我也懒得拦,只是你得有这命坐在她身边!”
步莲华如同大病初愈,虚弱点头:“有的,我也就瞎点……这次真的没事,我现在这样……只是饿的没力气……”
萧九忍不住爆粗:“娘的……傻不唧唧的!”
六月底,萧九带着憔悴不已的步莲华,率嫡系部队与楼玉汇合,三军杀向南都,走之前,六军在连海洲边境商议好,整兵六万,交由阿兰攻余樵,万归雁与江迎台分护左右。
六军分两端开拔前,阿兰匆匆看了步莲华一眼,他眼窝泛青,站在萧九身后,时不时咳嗽一两声,听得阿兰心跟着抖。
萧九夜里带兵先走,因当时人多,阿兰不好意思大声嘱咐步莲华照顾好自己,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被萧九看在眼里,笑呵呵说放心放心,爹知道。然一走出女儿视线,萧九一巴掌拍在步莲华肩膀上,不满道:“咳咳什么!一路上没听你咳嗽,非得挤在阿卿面前咳咳。”
步莲华半声咳嗽塞在嗓子眼,无奈至极。
萧九:“不许露出那种表情!”
步莲华错愕,连无奈都不许了?
好半晌,步莲华说:“爹,高抬贵手,给条活路,阿兰喜欢我……”
萧九:“乱叫什么!你再叫我爹,我就把你当儿子收拾了!”
楼玉慢慢拉开距离,明智的不发一言。
待到遇到南军时,萧九一腔郁闷之气,全撒在了南军身上。
两军交战一天一夜,南军溃败,守城将自刎,战事结束之后,楼玉对步莲华说:“说实在的,把你当儿子揍一顿算不了什么,你是没见,主公这次是把南军当孙子收拾……”
楼玉啧啧两声,接着道:“那叫一个惨,我都犯怵了。”
“所以你为了让他们早日结束痛苦,坑杀了他们?三万?”
楼玉脸上挂着笑,半点欣慰半残忍道:“送他们入土为安罢了。”
“小七。”步莲华说,“不怕骂名吗?这样……就算是攻下南都,也不能封赏。”
“那些有什么用呢?”楼玉说,“都没用的。我不在乎这些,我在乎的,已经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透剧场:
多年后,萧九带着小孙子祭扫萧宛墓,说道:“郡主啊,不用再怕贺族了,贺族没了,永远成咱大宛的一部分了……你闺女像你,被贺族给勾了魂,说什么都不听,非要吊死在贺族人身上。但你闺女比你强,她把贺族给整没了,贺族与朔州人融一,统称合族人,万归雁快要笑死了,不过她没意见。她当然没意见,她族占了块好地,血脉也镀上了一层皇族荣光,哝,瞅,就这娃!过三岁了,能记事了,带他来看看你。”
萧九大手一挥,把不及他腿高的小奶娃子推过去,道:“去,叫祖母!”
小奶娃子对着墓碑认认真真喊了一声:“祖母。”而后诡异的沉默了,忧心忡忡问:“祖父,母皇被谁勾了魂,吊死在谁身上了?”
萧九吹胡子瞪眼:“就你问题多!”
小奶娃子回宫后屁颠屁颠跑来跟步莲华告状:“父君!祖父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