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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后悔了-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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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的时候就望着窗子外头,那眼睛里头空的,吓死人了。这几日走路都打晃儿,昨儿下晌一晕,险些就摔了。瞒着太太也便罢了,姨奶奶那边儿也不让我去!”
    巧菱说得急,却是一步都没迈出去。莞初听了这一刻也满是疑惑,“那你怎的跑我这儿来?”
    “二奶奶,您可不知道,将才我给我家姑娘呈了一碗红枣莲子羹,一口吃下去竟是吐了。”巧菱说着眼圈儿泛红,“这一回姑娘自己也吓着了,呆坐了半晌才吩咐我说去请二奶奶来。”
    “请我?”莞初依旧没明白自己有何用。
    “我想着可是想跟您说说?”巧菱说着这才扶了莞初抬步往东院去,又求道,“二奶奶,见了我们姑娘您可千万莫说我都告诉了。求着您能开解开解我们姑娘,请大夫来瞧瞧,哪怕让知会给太太和姨奶奶也好啊。”
    听这话,巧菱是已然撑不住,怕担待不起。莞初虽是满腹疑惑也紧了脚步,秀筠这般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惊动外人,只是,怎的连自己的娘都避讳了?
    匆匆来到东院正堂,院子里静悄悄的,大前晌,阮夫人定是在府里头掌事,莞初随着巧菱匆匆进了厢房,略在暖炉边暖了暖身子,挑起荷花粉缎棉帘。
    秀筠没穿大袄,一身鸭蛋青的薄袄绸裤盘腿儿坐在炕桌上摆着她的花样子。虽说是显得清瘦了些,可那脸色倒不像莞初这一路来想得那般憔悴,她面色本就苍白,此刻只觉更寡瘦些,眼圈也有些泛黑。
    莞初走进去也坐到炕桌旁,巧菱连茶都不及上就将房中的小丫头带了出去,只留下姑嫂两个。
    “觉着怎样?”莞初柔声问。
    “嫂嫂,”秀筠抬起头,寡白的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我听说嫂嫂娘家曾是宫中的御医,不知嫂嫂可曾传习得脉法?”
    莞初瞧着她不觉轻轻蹙了眉,这女孩的眼中不似从前那般胆怯,水灵灵的眸子朦了一层淡淡薄雾,让人瞧又瞧不清楚,不知怎的,莞初觉得那底下有什么十分坚硬……
    “既是身子不适该正经请大夫来瞧,我这点功夫怎敢造次。”
    “嫂嫂不便就罢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痛。”
    秀筠笑笑十分随意,又低头去弄那花样子。莞初坐在一旁,只觉这暖暖的房中,这安静的人静得异样,她不叫娘却叫了自己来,必是有什么非如此不可的情由。看她的笃定,这身子的痛处该是知道起自何处。明知莞初即便能诊得病因也不能开方子,那这把脉岂非只是……知会她?
    莞初伸手轻轻握了她,凉凉的指尖触在那细瘦的腕子上……
    心通通跳得擂鼓一般,莞初只觉得冷汗从头皮挣出,狠狠吸了气,依然压不住那似要跳出来的心慌,头眩晕,手脚冰冷,却这所有都遮掩不住指尖下那细滑如珠的流利,清晰的喜脉……

  ☆、第41章

    秀筠有孕了。
    莞初一个人呆坐在昏暗的拔步床边,看着眼前的喜帐暮昏之中沉甸甸、黑红的颜色,像堵在人心口的死血,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长这么大,莞初只当自己比那一般年龄的女孩儿们要见得多、经得多,于这生死么,说不得参透,却来来回回也走了几遭,没想到一时半刻的又被推到这悬崖口上,这才知道这心慌腿软、头晕目眩的滋味是不会多受几次就能安之若素的。原先自己在爹爹和二娘跟前儿还能赖着,还能不顾左右,再是疯癫搏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小命儿,而如今头上顶了个“嫂嫂”的名头,在这府里头边边沿沿儿的走,一不当心倒成了主事之人。……虽说,她被选中也正是因着身处那边沿之处,根本无人在意。
    秀筠,弱柳扶风、沉静如水的女孩儿。生在这深宅大院,富贵千金的小姐却无奈背了个庶出的身份。这印记就像那发配流放的火章,戳在脸上、化在血里,再也抠不去。自己的娘知书识礼却压在正房太太下,正经场子上连句囫囵的话都说不全。莞初早就留意到只要方姨娘在,秀筠从不开口,并非不亲娘,实在是那羞辱在她心头太沉。这样的女孩儿早早积攒下比旁人多的心思,眼里容得下,口中说不出,沉默寡言,心里却主意极正。想起那一日她夜访素芳苑,为着一方帕子,与新嫁的嫂嫂登门周旋,虽是破绽百出可那那轻声细语的气势,犟得像一头小牛犊。
    想到此处,莞初的心咯噔一下!帕子!那方水蓝丝帕当日就瞧着蹊跷,四方宽大,根本就不像是女孩儿的东西。只是因着柔软的丝物,莞初才未多寻思,此刻想来,能让她不顾尴尬连夜找寻,绝不是一方寻常的帕子。还有那一日她为何苦求着要往庙里去?小堂听经,她嫌闷热往后堂去走走,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难不成……
    越想越惊,莞初的心思一团乱麻。从未给旁人主过事,这一回应着名儿自己是嫂嫂,小姑无奈求了来,实则,选中她怕也是那女孩深思熟虑下的考量。长辈们一旦知晓就是一场轩然大波,弄得不好玉石俱焚;晚辈中,哥哥们虽亲女孩儿却难以启齿,只有两个嫂嫂,大嫂兰洙是个撑事儿的主儿,只可惜她是长房长孙媳,碍在阮夫人之下,秀筠心里再亲近也不敢真指望,挑来挑去,只有这连哥哥都不大见的二嫂嫂。
    事关重大,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莞初喃喃地不停地絮叨,一点主意都没有。将将把出脉时,惊得魂飞魄散,想着这心事点破秀筠还不得哭成个泪人儿?毕竟也不过十五的年纪,宅门深院经过什么?谁曾想,那女孩儿苍白的脸颊始终淡淡带笑,看着莞初,眼睛如此沉静。难不成这一有孕就生出了做娘的那股子力道?天地伦常,千夫所指都不怕,全然不见曾经的怯懦。待到莞初好容易缓过神,秀筠方轻声道出所求之事。莞初这才明白自己被找了来不是要来拿主意,是人家已然有了主意,不过请她来帮把手。
    莞初深知此事关系重大,恐是女人这一辈子最重之事,秀筠面上再镇定心里怕也是破碎不堪。不敢深问,只旁敲侧击,想问出那腹中胎儿的爹爹是断断不能,莞初只想知道那男人可已然知晓此事?“还不能留。”秀筠淡淡一句就将这话头堵了回来。莞初却也听出了这其中隐约的意思,来日方长,此刻这胎儿来的不是时候,还不能留。这句话可是那男人给秀筠的?她年纪这么小,若非背后有人支撑,再笃定也断不会有如此城府。他又是如何安抚了惊慌失措的女孩儿?
    如今,这一句话就算了却了一条小性命,秀筠此刻竟像染了风寒小病,只求莞初抓药来,吃了,便好了。莞初心里不觉对那男人生出了恨意,究竟是如何迷昏了这拘谨可怜的女孩儿,让她行下这苟且之事还要独自承担,如此心甘情愿、大义凛然,真真是,不耻!
    堕胎,这两个字莞初从前莫说想,听都不曾听过。她自幼习医学针是不得已而为之,一点皮毛只为救命,哪里知道什么药能把那小性命从娘肚子里剥下来,单是想一想就是一身的冷汗。若是二娘在就好了,或者……莞初忽地想起一个人来,腾地起身走到桌边,昏暗之中匆匆研磨,提了笔,还未落下又顿住。这话怎能说给他?他虽身在药王家,医理药典知道得比自己多,可毕竟是个男人,这闺房密事一旦白纸黑字落下去,清白如何说得清?除非……能见他一面,不妥,不妥……
    墨汁滴在雪白的宣纸上,浓浓一团黑,像这房中眼前一般,抹也抹不开……
    莞初颓然地跌坐,如何是好?秀筠把此事想得这么容易,莞初彼时不想吓她,只点头应下说一切有嫂嫂。记得当年二娘呼喊了整整一天一夜方诞下睿祺,瓜熟自落尚如此艰难,这生生剥离又怎会不痛?脉象上看胎气已是两月有余,再拖下去,恐更危险。如今那房中的丫头们已是有些瞒不住,秀筠的绣房就在阮夫人眼皮子底下,一旦事败,单是那羞辱就足以要她的命!
    从未像此时这般觉得无依无靠,可自己却又偏偏是那可怜女孩儿的靠。莞初深深吸了口气,罢了,那孩子不能留!就算是真有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男人在外头等着,这一时半刻的、在肚子大起来之前也已然不可能明媒正娶。即便嫁了又有哪个婆家能顶着这七月产子的羞辱?只是,堕胎事大,断不可草草为之,一旦闪失就是一尸两命。
    打定主意,莞初起身回到帐里,在拔步床下的水晶镜面里头,抠出一个小匣子。数一数,这是这两个月积攒下的银子,要想秀筠平平安安地保住清白,就得大把的银票砸,唯一的法子只能是……
    衣柜里一只朱漆木盒,沉甸甸地搬出来,打开,一叠一叠四方小纸,密密的小楷着点之下,一页又一页的工尺谱,或山,或水,或粼里小铺,五味人生,百转玲珑,都跃在方寸之间;目光落,琴音袅袅在便耳中响起,手指轻轻抚在角落的落款:杜仲子……
    卖掉,全部卖掉!
    ……
    江南的二月早早脱去了湿寒,嫩芽绽绿一夜之间爬满枝头。
    春意清凉,再不似冬天的阴沉,日头一出来便万物欣喜。落仪苑的姑娘们褪去冬袄,春衫细绸,花红柳绿,一时间,楼上楼下欢声笑语。倒不是恩客们要怎样,是这些女孩儿们自己玩起了兴致,都曾是各教坊、勾栏里的头牌,却自被恩客供养就不曾外头出堂,可这一身的才艺本领却从未生疏。暖春时候要与恩客们踏青赏花、到处游玩,不得空闲;只有这初春时节是姐妹们聚在一处切磋琴艺、互相比试寻乐的时候,一年一度,名曰:赛兰会。
    捧场评判的自是各家恩客和最亲近的友人,奖赏么亦是他们捐出的金银首饰和古董玩物,这也是一场比试。去年齐天睿从西洋弄来的一对祖母绿的水滴耳坠拔了头筹,最后赢去的是一曲定乾坤的千落。众人都笑往后你二人自己房里给了便罢了,何苦拿出来现?谁人不是偏向自己心仪的姑娘,却是这一热闹,搏得千金一笑,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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