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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媛最讨厌她俩抱成一团的样儿,不由不耐道:“既阿瑜你不肯,那便算了!”
阿瑜瞧屋里只两张生面孔,便知年长清艳的应当是二房蕉二爷与原配的女儿赵婳,年幼些的,便是蕉二爷与现在的蕉二奶奶梅氏的女儿,赵婂。
她便上前礼道:“两位姐姐妹妹好,阿瑜昨日里身子不爽利,便不曾迎你们。”
赵婳眉眼艳丽,却有些冷淡,不过回礼道:“不知阿瑜妹妹身子可大安了?”
阿瑜笑眯眯道:“好多啦,我这身子总是这儿不爽利,那儿也不爽利的,比咱们衡阳的天气还多变些。”
赵婳一笑,垂头吃茶。
她妹妹赵婂倒是笑嘻嘻的,拉了阿瑜的手道:“我一早儿便听闻府里寄养了位姑娘了,原来是你啊!不知你家在哪里?你又甚么时候归去呀?”
她年纪小,又一张白皙的圆盘脸,讲出的话即便口无遮拦,也显得仿佛并无恶意。
阿瑜叹气道:“我已经没有家啦。我爹爹去得早些,若非蔺叔叔收留,现下也不知在何处呢。”
赵婂了然道:“原来你已是个孤女了,不知苏姑娘原本在哪儿住着呀?你爹爹走了,待你及笄了,也可搬离王府,回到老家去,这样岂不成全孝心,又令王府长辈免于负担呢?”
赵婂方才之言,只能说有些童言无忌,她几个姐姐也不好开口呵斥。只这话却有些过重了,王府长辈都不问询的事体,岂容她一个小辈说三道四?
赵婳是她长姐,自然是第一个说话。她皱了秀眉轻声呵斥道:“婂婂!不可如此说话!还不向你瑜姐姐道歉!”
赵婂噘嘴道:“她是谁的瑜姐姐!不过是外姓孤女,如何当得起我的称呼?”她说罢又撇过头去。
赵媛不过是看热闹,怎会为宝瑜说话,如今不过是躲在一边剥栗子,低着头不掺和。
而赵娢同阿瑜关系好,此时也急了眼,站起身同赵婂道:“婂妹妹,都是一家子姐妹,阿瑜又是老太太膝下养着的,你可不要再瞎说了,啊?”
赵婂看了眼阿瑜,见她袖手站在一旁,面色并不多难堪,不由有些气闷,又哼笑一声:“我不过是随意问问,你们皆帮着她,可见我这多年不见的小妹妹,是个多余的!”
阿瑜拿了果盘里的橘子,捏在手里把玩着,对着赵婂一笑道:“婂妹妹再怎么讲,也气不着我。一来,你觉得我是个孤女,无所依靠,可我却仍有各位姐妹为我担忧,替我出头,又何来无依?二来,我不过头一次见到你,待你无怨无恨,更加谈不上喜爱你,如此便不值得为你生气。总之呢,你于我不过是个路人,敬你是礼貌,往后我若无视于你,也请各位姐妹作证,非是我不知礼数,得理不饶人。”
她说着就近坐下,优哉游哉把赵媛剥开的几个栗子抓在手里,慢悠悠放在嘴里吃。
赵媛要被气死了:“……”
赵婂说不过她,她生来便是家里的明珠,爹爹娘亲疼爱,姐姐兄长亦不敢慢待,昨日听了赵媛那些话,便有些瞧不起这个苏宝瑜。本以为今日即便说她两句,她一介孤女亦不敢回嘴,不成想自家倒是给驳得话也说不出了。
她年岁虽小,却有心疾,如此不由面色苍白起来,握着桌沿不说话。
“婂婂!——”外头传来妇人担忧之声。
阿瑜一众姑娘抬头,便见蕉二太太梅氏三两步进了门,托起赵婂的小脸。梅氏一张精致秀丽的脸上写满了心疼,仔细些瞧便会发现她的小指头都在轻轻颤抖。
阿瑜站在一边不出声,默默吃栗子,倒被梅氏冷淡看了一眼。
只梅氏也不多说甚么,不过命下人先把赵婂带回去歇着。她一人留下,只说了一句话:“我们婂婂身子弱,受不得欺负,还望各位姑娘也多担待。”说完便转身,婷婷袅袅地走了。
阿瑜继续慢悠悠吃栗子,一边的赵婳面孔却通通红。
赵婳的娘亲陈氏,在她十分年幼的时候去了,直到她四岁那年,爹爹娶了梅氏。她与兄长相互依靠,有彼此已是知足。
他们虽不需后娘多加照顾,却也待梅氏很是尊敬。
可直到梅氏生了赵婂,事情便大有不同。梅氏爱女如命,时时刻刻皆想法子着人盯着赵婂。特别是赵婂同兄姐一道的时候。她就怕赵婳和赵清逸,嫉妒婂婂自小有爹有娘,又得宠,一道挤兑妹妹,叫赵婂吃暗亏。
只梅氏虽有不好,日常还是很妥帖的,亦甚少做偏心的事体,故而赵婳虽不喜欢她,却并不厌恶她。
只今日明明是赵婂出口伤人,这瑜姐儿虽口齿伶俐,却并无伤人之意。可梅氏爱女心切,身为长辈,却不分青红皂白,如此,叫她有些难堪。
赵婳对阿瑜歉疚一笑道:“我妹妹自小身子弱,故而在家一向娇惯。瑜妹妹往后大可不必理她便是,只今日之事,我得向你道歉。”
阿瑜嘴里含了一囊温温的栗子,软糯香甜,此时也笑出一对梨涡:“不碍事,这做人嘛,就得心胸开阔些,计较那么多,反倒累着自家了。你说对吧,媛姐姐?”
赵媛笑:“自然是啊。”她要被气死了!
赵婳见她小小年纪,一副大人作态,不由抿嘴一笑,也道:“若你不介怀阿婂不懂事,我可要请你来二房坐坐,咱们也可好生聊聊天儿。”
阿瑜笑眯眯托腮,声音温软道:“好呀,那我隔日便来拜访婳姐姐!还要问姐姐讨要些甜食呢,听闻江南的小食甜品做的最是精致啦。”
阿瑜晓得,蕉二老爷任江南参政道也有些年头了,故而赵婳跟着她爹身边,应当对江南诸事极为了解了。
赵婳点点头,清艳的面容上多出两分淡淡的笑意:“好。”
宝瑜今次回了屋,也没什么精神,到了夜里,果真发了烧。
今儿出门时外头风大,她匆匆走路,也没搭理要给她裹衣裳的佩玉。归来时还下起小雨,天公不作美,凄凄切切阴嗖嗖的,即便回屋子用了姜汤,她还是身子不爽利了。
到了夜里,便扎着头巾躺在床上,一张脸极是苍白,一双往日明媚的杏眼也少了几分神采,满脸皆是不乐。
佩玉心疼得像是割肉,跑上跑下的给她打热水擦身子,这小祖宗不肯不沐浴便睡下,只她这身子骨也只好将就擦擦身了。即便烧了上好的炭火,佩玉还是担心宝瑜冷,到底这病情一上来,哪管屋里烧得甚么?照样冻得发抖。
佩剑看着这般不成,只想着要出去禀了老太太,把王府的大夫找来瞧病。阿瑜唇色苍白着,还倔得要撑起身子,冷冷道:“回来!不准去!”
佩玉赶忙把她压下,叨叨道:“我的祖宗!你这是作甚呢!都成这样了,还不肯叫大夫!且听话,看好病才能吃梅花糕,啊?”
阿瑜只是怕,扁扁嘴,满脸委屈道:“我若叫了大夫,岂不是阖府都晓得了?赵媛怕是以为我给她同赵婂气出病来了,得多得意啊!还有……还有蔺叔叔,我怕、怕他骂我……”
然而话还没说完,赵蔺便掀帘子进来了,往日温和的眼睛变得暗沉,声音却意外地温柔:“阿瑜,怕谁骂你?”
阿瑜要给他吓出心疾了,赶紧缩回床里,又抖抖索索道:“这、这是女儿家闺房!您可不带、不带闯进来的!这都是登徒子干的事体……”
佩玉简直没眼看:“……”姐儿您可长长心罢!都这时候了还不认错,从前的苦竟都是白吃了!
第6章
阿瑜这回的病,来势汹汹,可去得也很快。说到底,赵蔺还是依着她了,并不曾叫大夫来,而是亲自给她诊了脉,又开了药方子。
阿瑜这几个丫鬟里头,只有佩扇是王府下人,其他三个皆是她爹爹给的。若说原本,也是有个叫佩扇的,不过在阿瑜年幼时便死了。佩扇不了解事体,给阿瑜备水的时候,倒是问了一嘴:“诶,佩环姐姐……我可从不知晓,王上竟也会诊脉。”
佩环正收拾着妆奁,把里头的步摇分心一个个并排齐齐放着,倒是微笑道:“王上博文古今,有甚么不会的,我还真没见过。”
“从前还在茂县的时候,姐儿给老主子守孝,心神聚疲。那时姐儿这身子才是真弱,跟小猫儿似的,风吹便要得病。那时候啊,咱在茂县的宅子离县丞还远,便是王上趟趟给姐儿把脉,又开药方子的……我当时也有些惊讶,王上一位青年公子,又如何通晓那么些医术?”
佩扇家里是王府的世奴,倒是听闻一些,点点头道:“我听闻,老王爷还在时,身为异姓王镇守衡阳与蛮夷边境,那时王上也跟着老王爷行军,军中有位军医叫刘令之的,乃是位神医……可惜病死在军帐里了,我想着,大约王上,便是跟着他学的罢。”
佩环摇摇头,淡道:“这都是主子的事,咱们还是莫要论道了。”
佩扇一笑,也垂头做事。
她跟着姐儿也有些时候了,虽姐儿在银钱上从不慢待她,赏赐是时时有的。可到底她不是自小跟大的奴才,用着不若那三个伺候着舒服。
现下呢,佩扇性子温柔,已经慢慢认可接受了她。佩玉向来叫人摸不着头脑,态度也模棱两可。而佩剑最是忠心,姐儿不爱用她,这佩剑也不拿她当姐妹。
佩扇想着叹口气,到底想让姐儿好生用她,还差口气,得慢慢磨,急不得。
这头宝瑜的病已是大好了,赵蔺便也不日日来看她,倒叫她松了口气。
她还在病中,他从来都不说一句教训的话,只一张俊脸沉沉的,每日给她诊脉皆冷淡得不得了,叫她日日心中皆惴惴不安的。
现下她大好了,只想着还能在榻上赖个一两天,不然一下地,大约就得老老实实主动去挨训。
从前还小的时候,她用膳挑剔,往往一桌菜只挑吃几口,吃完便扔。赵蔺见了不多话,只连着几日见她皆面色淡淡,话也甚少。
她晓得自己不对,只死赖着不肯认错。
于是她一日不认错,他便一日不搭理她。有时候即便坐在一张桌子上用膳,相对着也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