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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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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尖抚上去,漫不经心笑道,“这倒好看。”
嗒一声,那坠子应声弹开,竟是一个小小的相片夹子。
四莲也好奇地定睛看去,见是一男一女的合影,女子甜美鲜艳,依稀是那疯女子的模样,身旁男子戴了金丝边眼睛,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却不认得是谁。
“是他!”
子谦却脱口惊呼,蓦地变了脸色。
四莲愕然正欲探问,却见他握了那链子转身便走,急匆匆奔向父帅的书房。
 
第卅五记 (下)

毫无疑问,此人便是程以哲。
子谦回想在光明社所见到的那个人,“他蓄着须,瘸了一条腿,总带着副低檐帽,架黑框圆片眼睛,容貌身形和照片上相差无多。他在北平期间使用了好几个化名,我只知道其中一个化名是卢平。”
霍仲亨淡淡道,“制造东华楼爆炸案的卢平。”
子谦与薛晋铭闻言皆是一惊,“东华楼爆炸案是他做的?”
当年北平东华楼发生的爆炸案,当场炸死一名外交官员和两名随从,伤及数名路人。真正的刺杀目标是外交部总长,所幸他当日因事来迟,逃过一劫。此案轰动一时,逮捕疑犯达四十余人,真正元凶却逃脱法网。警备厅只获得一条秘密线索,得知此人曾用过卢平的化名,其余一概不详。
光明社自那时起已开始制造暗杀。
新内阁政府为获得民心,大力抨击前任傅系内阁的专制,一力提倡尊重教育,保障言论与文化的民主,放宽对学社的限制,收回了警备厅以往可以动辄查封学校的权力。
光明社便趁此以诗社为幌子,隐匿在各处学府之中,行迹诡秘难寻。
薛晋铭蹙眉回想,当年的程以哲在他印象中只是一介书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遇事不自量力,偏激狭隘令人生厌,但究其本心,总还是一腔热血,何至于走到如今这地步。
“怪只怪当初我手软。”霍仲亨缓缓开口,眼里似乎有一丝复杂之色转过,旋即没入寒霜似的神情里,身后灯光映上他鬓角霜色,侧脸望之有如铁铸。
薛晋铭抬眉看向霍仲亨,当年方继尧倒台,他被免职,霍仲亨一手接管军政大权,随即将程以哲从监牢里释放。若说程以哲要记恨,也当记恨逮捕刑讯他的“元凶”薛晋铭。
“你将他无罪开释,公开恢复他的名誉,已十分对得起他。”薛晋铭疑惑道,“他记恨念卿尚可算因爱生恨,与你又何来仇怨?”
“要说这仇怨……”霍仲亨一声冷哼,“他自称投海自杀,实则逃亡求生,他若再不逃走,便不只一条腿被打瘸,只怕命都要丧在同党手里。”
当年方继尧与李孟元勾结日商的证据,被念卿利用程以哲捅了出去,程以哲却因此歪打正着成了正义报人化身,被激进分子奉为英雄。自出狱之后,激进分子与他频频接触,更看上他与大督军即将攀上的亲事,暗中将他当作重要棋子部署,利用他对念卿的怨艾,说服他接近霍家获取情报。
当时正值时局纷乱,抵制日商闹得沸沸扬扬,有日本商团参与修筑的铁路也遭到破坏。那铁路实则仍由政府所掌控,民众却不明内情,受激进分子挑动,铁路工人罢工,妨碍铁路修筑;更有激进分子往铁路局投掷炸弹,闹得人心惶惶…此事早已令霍仲亨震怒,此前与方继尧之争令他分身乏术,无暇顾及,程以哲对念乔的接近,却成了送上门的契机。
程沈的亲事,霍仲亨不动声色,暗中将计就计,引程以哲入瓮,顺藤摸瓜牵出他身后激进党人的线索,待得程以哲察觉不妙,为时已晚——连同他所在报馆同仁在内的十余名激进分子一夜之间尽被逮捕,仅有程以哲的知交好友夏杭生一人逃脱。
夏杭生与激进分子领袖交往密切,逃脱之后向激进党人发出警告,称所有被捕同伴都是遭到程以哲的出卖。恰在此时,霍仲亨顺水推舟,隆重宣布了程以哲与沈念乔的订婚消息。
程以哲陷入孤绝境地,被同伴视为叛徒而遭追杀,走投无路之下恨绝了霍仲亨与沈念卿,不惜悔婚留书,以自杀假象逃亡,借念乔之手报复念卿。
这一切恩怨背后,那只看不见的翻云覆雨之手,原是霍仲亨。
以程以哲区区心机,想要暗中报复沈氏姐妹,却忘记了念卿身后有纵横官场数十年的霍仲亨——以他铁血手腕,若向借刀杀人除去程以哲实在是易如反掌。
“我以为放他一马或可以令他迷途知返,想不到此人偏执至此!”霍仲亨面无表情,冷冷道,“既然他要走这条路,就莫要怪我赶尽杀绝。”
他语意中肃杀毕现,令子谦也闻之生寒,迟疑探问道,“那些激进分子父亲如何发落的?”
霍仲亨淡淡扫了他一眼,“枪毙。”
子谦窒住。
薛晋铭蓦地出声问道,“程以哲这事,念卿至今不知?”
霍仲亨沉默了一刻,硬声道,“她无需知道。”
子谦惊愕,“父亲,你……”
霍仲亨沉了脸色,纵是一身儒雅长衫也掩不住眼底的强横之态,“她向来心软,处处忍让她那妹子,若真让程以哲娶了念乔才是后患无穷。”
子谦素来厌恶他这个大军阀的作派,一时隐忍不住,冲口道,“父亲,这事是你偏激在先,枪毙激进分子也做得太绝了!”
“放肆,你懂什么叫偏激!”霍仲亨动怒,子谦还欲反驳,却被薛晋铭果断出言打断,“都已是过去的事了,偏不偏激都无关紧要,我看眼下多事之秋,还是不要让念卿知晓为好。程以哲既然恨你入骨,这光明社又有了陈久善撑腰。万万不可小视。”
“许铮、顾青衣已查处光明社多处据点,对首脑人物已有掌握,一举铲除并非难事。不过——”霍仲亨怒色稍敛,浓眉扬起,陡然有杀机迫人而来,“我要的是斩草除根!”
“你指陈久善?”薛晋铭目光闪动,“你要借光明社之事向陈久善发难?”
霍仲亨唇角一丝笑纹如锋。
然而子谦只觉得背脊生寒,原来父亲明面上令他协助调查,暗中早已对此事了如指掌,所谓的调查不过是做一做官样文章,实则杀心已下。
“父亲,你真要对光明社赶尽杀绝?”子谦定定望住父亲。
然而此番连薛晋铭也站到了父亲一边,决然接口道,“子谦,光明社已不是当初的诗社,这是一帮真正的危险人物!”
“可其中也有热血学生,全然不知究竟,都是被陈久善和程以哲利用1父亲一旦动手,则全都免不了杀身之祸,必然令无辜者为恶人殉葬!”子谦情急之下站起身来,“请父亲务必三思,一个念乔的例子已经足够了,不要再令更多人………。”
“混账!”霍仲亨勃然大怒,拂袖一掌挥出,将身旁瓷雕台灯扫落在地。
一声裂瓷重响在静夜里听来惊心动魄。
薛晋铭来不及阻拦,身后却陡然传来哇的一声大哭——
竟是霖霖。
她不知什么时候躲在门外,偷听到父亲与哥哥的争吵,好奇探头来看,恰撞上霍仲亨扫落瓷雕,那碎瓷片飞溅起来,堪堪从她下巴划过,竟划出一道小小血口。
霍仲亨一见伤及女儿,顿时呆了,慌忙上前抱起霖霖,对门外侍从怒道,“是谁让大小姐进来的?”
侍从吓得说不出话,平日里大小姐一向进出书房畅通无阻,是唯一不需通报的人,谁想到今日却会撞上这样的祸事。
霖霖伏在父亲肩上大哭,慌得霍仲亨什么也顾不得,抱了她急忙叫医生来。薛晋铭也连胜催促仆佣拿冷水毛巾来为大小姐止血,连那只跟在霖霖身后满屋子乱逛的黑豹见小主人受惊,也龇牙冲人咆哮………一时间众人围着霖霖乱作一团,倒将子谦忘在书房无人理会。
望着父亲与霖霖远去背影,子谦落寞垂目,只见一地瓷白碎片。
幼年每当被母亲责打罚跪,也曾暗暗期盼父亲的出现,期盼那宽厚肩膀给他片刻依靠与安慰……一年年一岁岁过去,直至母亲亡故,他也长大成人,这个心愿再也无可能实现。
子谦缓缓俯身,将地上碎片拾起,一片片放入掌心。
眼前光影不觉一暗,有人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抬起头来,见四莲提了素缎长裙,也不在乎淑女仪态,就在地上屈膝跪坐下来,和他一起捡拾起地上碎片,。子谦看着她乌黑发丝从脸庞滑落,心头不觉一软,捉住她的手,“这种事不需你做,让下人收拾便是。”
四莲抬头,眉弯如月,“那你为什么要拾?”
子谦怔住,喃喃道,“我捡着玩。”
“我同你一起玩。”四莲一笑露出雪白的两粒小虎牙,戏谑神情仿佛是在哄个孩子。
子谦怔怔看她,第一次觉得有小虎牙的女子如此可人。

第卅六记 (上)
  
茗谷别墅前木棉胜火,山荼如雪,夹道两旁花树从中缀着丝带扎成的同心结与玫瑰花,绿茵茸茸的草坪上搭起三重鲜花拱门,观礼区正中的白色穹顶帐篷下鲜花锦簇,香槟塔与结婚蛋糕的馥郁香气被夏日晨风吹送远近,锦绣花团引得草坪上粉蝶翩跹。
仆佣们换上一色的新衫,忙碌穿行其间,喜色洋溢满面。
念卿从车中下来,挽了霍仲亨手臂,一抬眼便瞧见这景象,顿时怔怔站住,微启了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坠入了美丽幻境之中……耳边传来霍仲亨暖暖笑语,“这是子谦与四莲给你的惊喜,今日是他们的婚礼。”
“天!”
念卿只说得出这一个字,抬手掩唇,将喜悦的惊呼掩住,眼中泛起一片晶莹。
霍仲亨挽了她,缓步踏上草坪,仆佣们纷纷含笑欠身,一声声唤着“夫人”……大门里飞奔出一大一小两个裙飞扬的身影,大的身影奔在前面,小的身影拖曳着长长裙带,后面是慌忙追出来的萍姐,一叠声叫道“霖霖小姐慢些跑!”
“夫人夫人!”前面那亮得耀眼的粉色身影飞一般奔到念卿跟前,不由分说将她抱住。
“小七……。”念卿只惊喜唤得一声名字,便被她连珠炮似的话语打断。
“你担心死我了!一听说你病倒,我简直吓得要死,天天祈祷你不要有事,祈祷你同四少都要平平安安!谢天谢地你可算好了起来!”蕙殊笑颜璀璨,姣好容颜焕发出夺人光彩,那是热恋中女子才有的明光。
她话音未落,只觉身后被什么猛然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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