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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先跃入眼前的是一双精致小巧的绣鞋,紧接着便是繁琐厚重的马面裙子。
盛明珠抬起眼睛,正巧那人也对上了她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穿一身粉色缠枝裙衫,头上高高耸起的精致发髻,戴了奇巧的步摇,耳旁的流苏晃悠悠,金灿灿的。瞧着就高不可攀。
她唇微微抿着,一脚踩在小厮背上,慢慢下了马车,又似不经意往盛明珠那瞥了眼。
“珍姐姐,家里来人了吗?以前没见过的。”
她问了一句,倪珍从台阶上下来,“二小姐——”又回头看着盛谦,“这是三老爷和姨奶奶。之前都在并州外派,今儿刚刚回来。”
她又看向马车,头歪歪斜着,看上去有些天真,“听祖母说了。今儿有个妹妹要回来,怎么还不下来?”又看了眼盛谦,微微福身,“侄女给三叔问礼儿了。”
盛谦微笑虚扶了她一把。盛菲菲却没理芸娘,她是长房嫡女,盛家又是老牌世家,庶女同妾都是半个奴才,还没得她行礼的,“明珠妹妹还不下来,因为害羞吗?”
芸娘戳了戳盛谦的手,这姑娘倒是像下马威一样。故意挑这个时间回来,又用这样的下马车的方式,她从前只听说过贵族人家下马脚沾地。可没道理刚回来就这么大阵仗。
盛谦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兄长的小女,家里最小的,想来是被人宠坏了。”
灰衣走至一侧,轻轻俯下身。盛明珠便踩着他的背下来,走至盛菲菲跟前,原本灵动的双眸变的谨慎木讷起来,“从前在并州没有这样的……姐姐,我做的对吗?”
盛菲菲虽刚才称她做妹妹,心里却不大怎么想认这个妹妹。尤其她如今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模样,“左右就是个形势,没什么大不了的。”又看了眼盛明珠,模样却实不错,但也没什么值得她另眼相看的。
又觉得无趣,白费了自己个儿一下午的时间,“今儿三叔回府,府里接风宴都备下了,侄女就不耽搁三叔回院里收拾整顿的。”说完便朝盛谦一个福身,又踩着那精致的绣鞋不紧不慢走了,自始至终也没看芸娘一眼。
盛明珠垂着脑袋,做温柔贤淑的模样。
一路进盛府,不少下人都往这里看。有见到盛谦的,便来问个好,也有许多直接便走过去了,盛明珠便晓得自己爹在府中是个什么地位,又与黄妈妈一行人很快到了三房的院落。
乌烟瘴气,一层一层的蜘蛛网都快掉下来了。
若不是家具还精美,任谁能想出这是国公府嫡子的居所。
“有长兄和姐姐,母亲平日并不怎注意我。一会儿去请了安,自会有人来收拾。”黄妈妈擦了几个椅子,盛谦便挑了个坐下,又对明珠几人道,“如今咱们家刚回京城,一切都还没安顿好。囡囡,你千万要收着性子,等爹爹所有事情都处置妥当了,自然会带你们搬出去。”
她爹这话意思就很明显了。祖母不太看重他这个儿子,自然也就不大看重她这个孙女了。
“能搬出去吗?旁人会不会说闲话?”芸娘忙问道。
早今儿见到那个趾高气扬的丫鬟和那盛菲菲时,她心里就生了怯意。这京城里长大的官家小姐浑身的气势,盛谦看她忐忑的神情,便摸了摸她的脸,笑的温柔,“怕什么,有我呢。”
盛灵珠原本偷偷的吃糖,瞧见了便捂着嘴笑。芸娘暗锤了盛谦一下,原本的忐忑也去了几分。
“晚上还有接风宴,你若困了便留在屋里。只是灵珠和明珠第一次进府,我十几年外派也没回来。一会儿你带着两个人去给母亲请安,待明日我再带着她们去正式见过父亲。”芸娘记下之后便点头,又问盛谦有什么忌讳的规矩。
他一一回答了。
只一盏茶的功夫,各自换了件儿衣裳,便又去了正房处。
盛国公府一共三子一女,如今还未分家,便是盛国公老两口住在正房。
盛茂为长子,住在里正房最近百荣堂,嫡女有两个,长女盛若秋已经出嫁。二女盛菲菲比明珠大上一岁。
还有个小儿子,刚刚到入学的年纪。宋老太君治家严,也没庶子庶女。
二老爷盛善是庶出,住的偏了些,而且年幼时脑子里就不知道钻了些什么东西,一心向道,如今也没妻女,愁的二姨奶奶这些年白发都多生了几根。
盛谦去找盛国公,父子两多年未见,有许多话说,还有些官场上的事情。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走的时候盛谦年少气盛,没几个人在乎,如今他自己个人却知道自己手里握着什么样的东西。
而芸娘则带着两个女儿去见宋老太君。
老太君住正房,外头一树的海棠花,粉嫩嫩的。芸娘跟着倪珍进去,满心觉得这大地方仆人还就真和她们并州那小地不同,黄妈妈也撇撇唇,凑到她耳边,“知道的说她是丫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子,哪家丫鬟比主子还趾高气扬?”
盛明珠一路都保持着笑不露齿。
那倪珍儿说是跟前伺候老太太的大丫鬟,得老太太宠爱。宋老太君又是当年与国公爷一起上过战场的人,她跟前伺候的丫鬟在几个主子爷跟前都有几分面子——
“主不主仆不仆,大厦将倾之像。”
灵珠突然嘴里蹦跶出几个字儿,盛明珠头一个反应过来,立马捂住她的嘴,又看了看四周,“再卖弄回家揍你。”
第二十七章:诗会
这诺大的盛府,看起来井井有条,实际上什么模样也没什么人清楚。
盛明珠垂着头,跟着芸娘缓缓进了里屋。又在里头等了半天,茶水喝了两三盏,最终只出来了个头高挑的丫鬟。
“老太太今儿身子不适,没法见客。”
灵珠大眼睛滴溜溜转,又看着芸娘。等了有多半个时辰,等来了个身体不适。芸娘从椅子上起来,“那我改日再来。”说完又看了眼屋里,那袅袅香炉还冒着烟儿,丫鬟各司其职。
盛明珠跟着她娘出了门儿。
——
阮氏掌家许久,老太太年纪大了之后也不兴请安那一套。丈夫又留恋妾室,每日都睡足了在起。
门突然被人推开,紧接着便是粗嘎的男声,“三房那一家子回来了,你知道吧?”盛茂穿一身朝服,头上还冒着汗,一股子酒味混着出来。显然是刚跟那些个朝廷栋梁在巷子楼里鬼混完了。
阮氏一边往手上戴扳指,语气不悦,“我道老爷不知道呢?听说最近巷子楼里新来了一个黄鹂,声音脆的很,还道将老爷的魂给勾走了呢?”
盛茂满脸不耐烦,“得得得,跟你说正事儿,谁跟你扯这些了。”他脱了最外面的官服,阮氏旁边跟着的丫鬟翠竹很快又拿了个墨绿色云锦袍给他,“三房回来这事儿可不简单。我晓得你什么都爱往手里拿捏的性子,老三在并州那里当了几年府台,自己管家有点家底儿。但我可劝你,少沾这份心,否则以后有你好果子吃的。”
阮氏眉头抬高,又一冷笑,“爷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我只警告你,三房那烫手,你要是给我找了麻烦,当心我休了你。”盛茂懒得搭理她,心里又还惦记刚纳进来的妾几日都没去看她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谁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肮脏事儿。”几乎是他刚抬脚出门,阮氏便将妆台上的螺子黛折断,翠竹忙取了帕子,给主子擦手,阮氏擦了手里的乌黑,又将帕子甩至一旁,“你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没?明里暗里嫌弃我身上的铜臭味,也不晓得若不是我这几年死命抓着府里的银钱,他拿什么出去鬼混?”
翠竹在一旁,不敢吱声儿。好在这两夫妻就没不吵架的时候,过了一会儿阮氏便平复了,又从妆盒里新拿了螺子黛,细细勾画眉头,“二小姐去哪儿了,回来没有?”
翠竹道,“刚才府里下人说回来了。入夜好像又去江府了。”
阮氏将木梳拍在妆台上,一旁翠竹连忙从一旁的小抽屉里帮她拿出耳坠,又替她穿上,“一会儿派人给我接回来。以后没我的准儿,不许她去江府。”盛茂的长女盛若秋嫁给了江府,可那不是阮氏的女儿。
是先头那位留下的。阮氏怕留人话柄,一直尽心照顾她,到后头结亲时虽说是她自己个儿扒上的江家,可她也出了不少力。没成想着大女儿刚嫁出去没多久,就学会了给府里头送女人。
“奴婢晓得。”
“去弟妹那儿,她刚刚从并州那里来,想来什么都不懂。”
翠竹原以为主子说的是宋氏,到后头便明白的说的是那姨娘。便跟在她后头,百荣堂距离盛谦如今住的君子院不远。不比那些娇养大的花儿,这院儿里都是些竹柏,因此纵使多年没人照顾,也依旧旺盛。
盛谦在外头还没回来,芸娘从老太太那儿回来,心里早知道可能会这样,但受了冷落,心里也没多舒坦。
“这是刘姨娘吧——”突然有声儿传来,芸娘并两个女儿一同望过去。便见一个中年模样,穿着打扮华丽的妇人朝这处走,芸娘有些摸不准她的身份。府里头正经的主子挺多,大老爷更是莺莺燕燕一大堆。
“我是你大嫂”,阮氏笑了笑,“这几年婆婆身子不好,暂由我管理着家中的大小事情。如今你们这三房刚回府,日常上肯定有些不方便的地方,若少了些什么,只管去找我。”
芸娘忙拿了帕子向她行礼。
阮氏虚扶了一把,两人又一起坐在院儿里的石凳上。黄妈妈给上了茶水,“前些日子,贵妃回来省亲。本该提前将这院子拾掇拾掇,但事情实在太多,我也没顾得上。”阮氏介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