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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乎云见内帐中烛影闪了一下,心也随着抖了抖,沉着脸道:“她当年对我有恩,我怎可忘恩负义!”弧木保道:“怕是不止报恩这么简单!”那乎云有些恼怒,站起身道:“老将军无礼!”弧木保一怔,单膝跪下道:“汗王恕罪!此女是卢缙的妻子,留不得!”
那乎云看着他低垂的头,走过去扶起他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待战事平定,我打算纳了她。所以休要再说那番话了!”弧木保大惊,叫道:“汗王!”那乎云道:“我知道她是卢缙的妻子,这又有何妨?咱们素来不讲究这个。”
弧木保道:“大越人与我们不同,女子从一而终,她怎会心甘情愿地跟着汗王!更何况,若咱们此役获胜,卢缙必死,焉知她不会为卢缙报仇?汗王岂可将她放在身边!”
那乎云皱眉不语,弧木保又道:“汗王,你若喜欢大越女子,待打下朔方,什么样的找不到?若还不满意,咱们便一直打到雒阳,总能寻到一个你中意的,何必要卢缙的女人!”
那乎云知他极为固执,当下敷衍道:“容我再想想。”说罢示意他回去,弧木保暗叹一口气,看了内帐一眼,退出了牙帐。那乎云略坐了坐,令人关好帐门,起身进了内帐。
阿宝坐在软榻上不知在想什么,他轻轻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唤了一声“大嫂”,阿宝猛地抬起头,瞪着一双明眸看着他。
她的目光清澈,他竟有些心虚,半晌才道:“你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阿宝偏过头不看他,只望着榻旁案上的烛火。他忽又生出一阵恼怒,沉声道:“你休要指望他会来救你,他如今不论胜负,都只有死路一条!”阿宝恍若不闻,他不知怎的便泄了气,颓然向外帐走去。
卢缙带领二万骑兵离开朔方,漏夜向北狄大营而来。谢遥坚持要随行,卢缙拗他不过,只得同意,嘱秦文严守城池,不得妄战。
天色微明,阿宝刚刚合衣躺下,便听外帐一片嘈杂,又似有杀喊之声传来,忙坐起身侧耳细听,却见帐门被猛然掀开,弧木保大步走到了她面前,那乎云紧随其后。
弧木保拽着她的手臂将她拎起,那乎云在旁道:“休要伤她!”弧木保沉声道:“卢缙来得突然,那些大越人被他一冲,逃了大半,如今只好先拿她挡一挡。”那乎云还想再说,却终是忍住,只柔声对阿宝道:“大嫂莫怕,随老将军到阵前走一遭便可,我已吩咐过了,无人敢伤害你。”
阿宝冷哼一声,见身旁侍卫拿了绳子来缚她的手,忙看向那乎云道:“可否不要绑着我?我怕疼。”那乎云犹豫了一下,心道:“她武艺平平,谅也逃脱不了。”当下点点头,示意侍卫松开。
卢缙与谢遥正在阵前厮杀,北狄军措手不及,阵型尚未摆出便被大越骑兵冲散,死伤不少。卢缙将一员前来阻挡的北狄将领挑下马,向前方望去,遥遥可见一座巨大的营帐,应当就是那乎云的牙帐。他回身示意部从跟上,向那处杀去。
前方传来一阵号角,原本杂乱的北狄军忽地整肃起来,阵型几度变幻,不一会儿便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卢缙勒停小红,只见弧木保押着阿宝自北狄军中闪出,隔着人墙对他叫道:“卢缙,来取你婆娘性命吗?”
卢缙面色如常,只胸膛急速起伏,身后大越将士合拢上来,虽才经厮杀,队列却十分整齐。弧木保暗暗皱眉,令人牵来自己的坐骑,将阿宝交与副将,翻身而上,大声道:“听令!敌军前进半步,便将这女人乱刀砍死!”北狄士兵齐声应和。
谢遥策马来到卢缙身边,轻声道:“冲过去,将阿宝抢回来!”卢缙紧盯着前方,飞快地盘算,已在脑中演练出数个方案,却没有一个能做到万无一失。弧木保又道:“卢缙,你弃甲投降便能夫妻团聚;上前半步,这女人就死无全尸,你可想好了?”
那乎云站在大帐门口,遥望阵前,隐隐觉得不安,唤来侍卫沉声道:“你们速去前面护卫夫人,告诉弧木将军,若有人胆敢伤害夫人,立斩无赦!”
侍卫飞奔过去传令,弧木保冷眼见一众侍卫隔开士兵,将阿宝团团护卫起来,心中杀意愈盛,手中长刀一抖,竟将那传令的侍卫首领自阿宝身边弹开,看了副将一眼。那副将跟随他数十年,心领神会,乘一众侍卫错愕之际,将阿宝带到了弧木保马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这个故事就要完结了,你们不要骂我(捂脸)。
新坑:郁金堂
☆、八十六、他已疯了
侍卫首领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道:“将军,汗王命我等保护夫人!”弧木保冷笑一声,一刀刺进了阿宝胸膛,鲜红的血瞬间晕染了一片。那侍卫大惊,却听弧木保道:“卢缙,你再向前一步,我的刀就向前一分!”那侍卫忙向敌阵望去,却见卢缙带人不知何时已靠近了数丈。
卢缙骤然停下马,紧盯着阿宝。阿宝胸口剧痛,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远远冲他扯了扯嘴角,冷汗顺着发际滑落。谢遥靠近卢缙道:“怎么办?要不要强攻过去?阿宝似乎不太妙!”
卢缙哪里会回答,目光只在阿宝面上与胸口间来回。弧木保大声道:“卢缙,只要你带兵退去,打开朔方城门,我立时让人医治她。”卢缙纹丝不动,弧木保手中稍稍用力,阿宝低呼一声,死死咬住下唇。谢遥大急道:“这样下去,阿宝便是不被他杀了,也活不成了!”
卢缙紧紧攥着缰绳,手上青筋暴起,骨节泛白。谢遥道:“我冲过去!”卢缙扯住他道:“三哥,阿宝头上可带着发簪?”谢遥一愣,道:“这时还管什么发簪……”忽而想到什么,慌忙向阿宝望去。
阿宝也看着他们,她目力不及,又因失血,双眼已有些模糊,并看不清他们的样貌,却用尽力气叫道:“大哥,休要受他挟制!今日你让出朔方,明日他便会要雒阳!”
弧木保冷冷地望着她,刀尖又刺进去半分。阿宝喷出一口血,仍是叫道:“大哥,我……我失信了,你别怪我!”
卢缙厉声大喝:“住手!”阿宝忽然举起一直拢在袖中的手,用力刺向颈间,一束殷红喷涌而出,几滴溅到了弧木保的手上。弧木保只愣了一瞬,劈手打开她的手,只见一只乌木发簪插在她的喉头。阿宝就势握住胸口的长刀,向前迎了寸许,遥遥看向卢缙,缓缓闭上眼,倒在地上不再动弹。谢遥大叫道:“阿宝!”身边“咕咚”一声,卢缙坠落马下,已然昏死过去。
主将堕马,越军一阵骚乱,弧木保拔出长刀,看了地上的阿宝一眼,叫道:“众儿郎,随我杀退敌军!”当先冲了过去。谢遥看着近卫扶起卢缙,疾声道:“速带你家将军撤回朔方,我去救夫人!”
乾宁二十年七月初四,大越与北狄在朔方城北交战,北狄以卢夫人迟氏胁迫卢缙让出朔方城。迟氏阵前自尽,卢缙大恸,坠马昏死,幸得谢遥临危不乱,方不致大败,并趁乱夺回迟氏尸身。
七月二十四,谢遥率五万骑兵突袭北狄大营,重伤弧木保,那乎云北退至柯兰山口。八月,谢遥攻打山口,与北狄呈胶着之势。九月,卢缙领五千步卒自柯兰山而下,与谢遥内外夹击,大败北狄,斩弧木保,那乎云率万余人逃至北狄王庭。
至此北狄南侵以失败告终,大越举国欢庆。皇帝召方安卢缙谢遥等人回京,卢缙不奉召,仍带所部追击北狄残部,至乾宁二十一年四月,已攻至北狄王庭。
方安回朝后,向皇帝密奏了山口与朔方之战的详情,皇帝令以一品夫人之礼厚葬迟氏,封其子卢祎为侍禁,越制封其女为县主,荣宠之至。有大臣弹劾卢缙私弃山口不战而退在先,拒不奉召藐视皇命在后,不可再对其妻子大肆封赏,应交有司查问其罪。
同安侯谢氏力保卢缙,丞相方安亦为其开脱,皇帝沉默数日,传下口谕,卢缙之罪待其回朝再行定夺,其妻之义应先褒奖,诸臣勿要再议。
六月,那乎云遣使突破卢缙重围,直奔雒阳求和,许纳岁贡,求娶宗室之女,愿执子婿之礼。大越自立国以来,仅明帝朝与北狄作战占过上风,却也未像如今这般打得北狄叩首求饶,朝堂民间群情激越,对卢缙更是倍加推崇,再无人提他不战而退之事。
皇帝召集诸臣商议此事,众大臣纷纷进言,有主和,亦有主战。丞相方安沉吟不语,不时看向侧方的同安侯谢远。谢远微垂双目,对周遭议论充耳不闻,亦不表态。如此议了一天,也未有定论,皇帝令诸臣退去,明日再议。
是夜,方安微服简从来到同安侯府,谢远闻报微微蹙眉,令人将他请到书房,摒退左右,关好房门,这才问道:“丞相深夜前来,所为何事?”方安沉吟半刻,叹息道:“侯爷今日为何一言不发?”谢远了然道:“丞相是指今日朝堂之事?”方安点点头。谢远反问道:“丞相是主战还是主和?”
方安道:“若能永绝后患,当战。”谢远道:“既然这样,还请丞相明日对陛下直言。”方安道:“我是主战,却不同意再由卢缙领兵。”谢远看着他道:“为何?”方安向前一步道:“侯爷难道会不知道?!卢缙下令,大军所过之处,屠尽北狄百姓,短短几个月,已杀了北狄二十余万人!”
谢远默了默道:“我知道。”方安道:“侯爷当知以他目前的状态,不宜再为主将。”谢远摇头道:“便是陛下换将,他也不会遵旨,凭白让他再落个抗旨的罪名。”方安沉声道:“所以在下才来请求侯爷相劝于他,现下也只有你们的话,他怕是还能听一听。”
谢远皱眉道:“非是我不劝,他一心要为舍妹报仇,已然有些疯魔。”方安道:“他这么杀下去,便是将来占了北狄,只怕民心也难收服。”谢远长叹一声道:“我何尝不知!三弟亦这般劝过他,他却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永远也不可能让其真心臣服,唯有杀尽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