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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着贺兰尧用过了午膳之后,苏惊羽同他一起坐在寝殿外的藤椅之上,倚靠着他的肩头晒太阳。
贺兰尧则是将头一歪,抵着她的头顶。
二人就这么相互靠着良久,享受着空气中的寂静与安宁。
“阿尧。”苏惊羽忽然轻唤了他一声。
贺兰尧轻轻‘嗯’了一声。
“我真的很好奇一件事儿。”她道,“你我初见的那一夜,你的蓝眼睛究竟怎么回事?”
贺兰尧闻言,眼睫轻颤,不语。
苏惊羽听他不说话,叹息一声,“不想说便罢了。”
她之前好几次想问,却总觉得没找着时机去问,他将自己眼睛的颜色隐藏起来,多半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因为他毕竟一直背着一个‘不祥之人’的头衔,要是再让人知道他还有着一双蓝眸,只怕有些迂腐的人会说他是妖怪都有可能。
她担心这个问题是他心底的一根刺,这才一直犹豫着没问。
可如今她和他已经走得如此近了,她倒真的是想知道。
但要是他实在不想提……那也罢了。
“我天生异瞳,现在你看见的,不过是药物控制的黑瞳而已。”贺兰尧的声音忽然传入耳畔,“你总该听过关于我出生的传言吧?我出世那一天,殿内殿外桃花凋尽,当年为母妃接生的产婆,以及我出世当天出入永宁宫的宫人,全部被灭口了。”
苏惊羽闻言,有些怔然,“难道……那些被灭口的产婆和宫人,是因为见着了你的眼睛?”
贺兰尧轻轻‘嗯’了一声,“父皇请了前国师来卜算,前国师却说,他无法卜算出天降异象的原因,福祸难测,父皇当时想必很是失望与烦躁,若国师说我的出世是福,以母妃当年的荣宠,今日的我,地位也许很不一般,可桃花凋尽,这能是个好兆头么?为帝王者,都是铁血而理智的,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父皇当年真的动了杀我的念头,全靠母妃与皇祖母保住了我,那神棍倒也说了句人话,他说,未必是祸,他不建议剥夺我生存的权利。”
苏惊羽道:“那你恨前国师么?”
“恨?谈不上。”贺兰尧的语气一派悠闲,“就算没有他,桃花不也谢了?异象不也来了?我的异瞳也不是他能决定的,只不过我对这种满口天机的人素来没有好感,神神叨叨烦死人了。”
“那么当朝陛下呢?恨他么?”
“没感情,叫一声父皇是客气。”
苏惊羽语塞:“……”
“我虽存活了下来,可当日在永宁宫目睹我出世的人全被皇祖母下令灭口,而我的眼瞳之所以如今是黑色,是那神棍拿药物来压制的,只有在我真气波动极大,内力消耗太多时才会压不住药效。”贺兰尧不紧不慢道,“从那日后,永宁宫沦为冷宫,周遭住着的人渐渐搬离,连带着那条路都荒凉了。”
“难怪初见你那一夜,看你生掏人心,眼睛泛蓝光,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想必是那人惹得你发怒,引得你出手太狠,用力太大,这才没压住药效。”苏惊羽握住了他的手,“其实,那双眼睛,很好看。”
蓝眸,在她上辈子那时代,可是公认的漂亮啊,多少人想要都求不来。
“那么你的母妃贤妃娘娘为何离开了你,跑去出家,你那会儿还小,她怎么就忽然离开了?”她又问道。
“因为我惹得母妃生气了。”贺兰尧的声音毫无波澜,“母妃是个慈悲的人,十岁那年我第一次杀人,将母妃给吓住了。那一夜,也不知是那个混账玩意派来的人,两个男子,半夜悄悄摸着去母妃的寝殿里,意图轻薄,母妃的叫喊声将我引了去,我就将那二人都杀了,每一个人只用了一招毙命,他们那会儿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我看着心里不舒服,就用两根手指戳进他们的眼眶,把他们眼睛给挖了,母妃当时吓傻了,事后我才反应过来,原来人的生命如此脆弱,我当时并没有罪恶感,母妃却彻夜难眠,第二日,就要出家,临走前托付皇祖母多多照看我,母妃当年很讨皇祖母喜欢,皇祖母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苏惊羽认真的听着他的述说,听的心里难受,一时词穷,都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贤妃之所以出家,是因为看见她自己尽力保下来的孩子,仅仅十岁就杀人不眨眼,心中悲恸,这才想着出家,为他祈福么?
还是说……连她都信了贺兰尧是不祥之人这种话。
毕竟贺兰尧声明了,他母亲是个善良人,那就是真正的圣母一枚了。
怕就怕,连他母亲都和别人一样,以为他不祥了。
苏惊羽叹息一声,“你那会儿功夫就很好么?杀一个人只用一招?”
“当然。”贺兰尧淡淡道,“我的师父,正是安宁公主,母妃是夕照国前来和亲的一位公主,地位不算高,与安宁公主完全不可比拟,不过,母妃自小与她感情好,虽不是一母同胞,却也差不到哪里去,二人外表的性格也十分相似,都是淡然温雅的,但内心却很不同,母妃内心慈悲,凡事不爱计较,而安宁公主的内心,却是冰冷的,与外表不符合,她从不愿意吃亏,恩怨分明,表里不一。得知我出世,她特意赶来看我,她从不信什么详或不祥,她曾想过带着母妃离开,母妃却不愿意。”
“原来安宁公主是你的姨母。”苏惊羽轻叹一声,“因为贤妃不愿离开,所以安宁公主也无奈,为了能让你与你母亲过得安稳,她便在你懂事后教你功夫自保,对么?”
原来那位夕照国的奇女子花未安,与于贤妃是姐妹。
夕照国的国姓是花,于贤妃的‘于’原来是个赐字,并非姓氏。
苏惊羽脑海中忽然闪现了一个想法。
出云国皇帝姓氏贺兰,单名一个兴字,小字于兴,他把这个于字赐给贺兰尧的母妃,可见他对这妃子的喜爱了。怕是如今的李贵妃都比不上。
“她教我许多事要学会隐忍,暂且不要管外头的闲言碎语,心中再大的火也要压制住,那会儿她已经隐世了,行踪神秘,平日里不忙碌,就会教我许多道理,渐渐的,我就褪去了年少时的狂躁,在人前,不管内心是什么想法,面上都如同平静的湖水,但,一有机会,我就会报复那些乱说话又来找茬的人,第一次杀人后,我竟然有一种畅快之感,愤怒的情绪能够得到发泄,让我觉得原来看着我的仇人挣扎,死去,是多么的有趣的一件事情。”
苏惊羽此刻,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为何这么阴暗的经历要发生在他的身上,原来,他的残酷都是让人一步步逼出来的。
“师父教了我很多,唯独没有教我要如何与女子相处。”贺兰尧慢条斯理道,“故而,很多时候你不能说我不可理喻,因为没人教,师父教会我生存,教会我武功,却从没提过我的终身大事,我只知道,喜欢的便要狠狠抓牢了,不管用什么方法……”
苏惊羽垂下了眼眸。
这个,领教到了。
“小羽毛,最初我对你,当真只是有兴趣,因为你看见我生掏人心,一点儿也不惧怕,反而与我侃侃而谈,在我印象中,你这般年纪的女子,看见这种场景,应该尖叫着逃跑,或者直接吓晕倒,但你的反应太出乎我的意料,让我有些意外的同时,也觉得好玩。”贺兰尧的声线带着一丝笑意,“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你之前一直不信我的话,你不信我对你是真的喜欢,而不是纯粹的兴趣了。”
“我信了。”苏惊羽握住他冰凉的指尖,“真的信了。”
“现在你若还敢不信,我就真的要你好看。”贺兰尧反握住她的手,手腕接触到冰凉的一物,他低下头看,是他送给她的猫眼石镯子。
“我送你的镯子,你一直戴着么。”贺兰尧眉眼间划过一丝笑意。
“当然,这镯子大气又好看,不戴着难道收藏在屋子里等着它生锈么?”苏惊羽说着,顿了一顿,“哦,我忘了,寒铁不会生锈。”
她还有回礼呢,只不过——还没完工。
过几日等那镶钻的玉佩完工了,送给他,他必定高兴。
……
东宫。
“殿下,殿下!”
贺兰陌正端坐在椅子上喝着刚沏好的茶,忽听寝殿外传来了宫人有些慌张的声音,他拧了拧眉头,抬眸,便见一名宫人小跑着上前来,到了他面前,躬身将一封书信递给他,“公子辛留书走了,伺候他的人说,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
“走了?”贺兰陌眉眼间浮现一丝惊讶,忙拿过了信封。
拆开信,里面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殿下,敌强我弱,数次吃瘪,心中忿忿却无可奈何,吾自知有愧于殿下期望,不敢当面告别,故不辞而别,殿下珍重。上官辛书。
贺兰陌眼角几不可见的一跳。
这就不辞而别了?!
前两日听说了他也被不知名的毒物咬伤,和当初赤南国使臣一样的毒性,自己为此还去父皇面前讨药,本以为这公子辛清醒之后必会感激自己,更加乐意为自己效劳才对,却没想到……他跑了。
招呼都不打,留了封信就走人,这公子辛……
没用!
被苏惊羽那样的小丫头就给吓跑了,还以为他能有多大的耐性与本事,想不到,吃了几次亏,就跑路了。
贺兰陌将书信揉成了一团,丢到了地上。
本以为南陵三公子是道行足够高的了,虽然他凑不齐三人,但好歹凑到了其中两个,现在公子辛走了,那便只剩下公子谦了。
苏惊羽,你可真能耐。
帝无忧身边的小姑娘都有如此大的本事,他帝无忧……还真是让人愈发不敢小看了。
……
“这是我刚从丽妃宫里讨来的栗子,味道很是不错,香甜得很,你应该会喜欢。”苏惊羽坐在贺兰尧寝殿之内的白玉石桌旁,一边说话,一边往桌子中央的纸袋子里伸手,拿出一颗圆滚滚的栗子,剥开了便放在了一旁的小碗里。
一颗一颗吃,贺兰尧觉得不过瘾,她便多剥一些,凑足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