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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中神色变幻,尚未来得及再写字,突然有人朗声开口:
“妹妹重病,当姐姐的理应回去探望,大嫂嫁过来还没有回去过吧,不如这次大哥和她一起,我派李副官送你们回去。”
雪落连连点头,还从来没有觉得霍展鲲这样通情达理过,他刚从外面回来,这时大步跨进来,将粘了飞雪的军大衣和军帽都脱下来交到迎上来的佣人手中,在霍展谦面前站定,淡笑:
“大哥意下如何?”
雾霭沉沉(六)
霍展鲲淡淡而笑,那目光含着几分隐秘的探寻,霍展谦波澜不惊,眼光只在他脸上转了一转便再回到雪落身上,对着她满含期许的眼睛微笑点头。
挺立如松的戎装少将肩上的军衔章带了外面冰雪的寒气,他眉梢云淡风轻,眼底却也有霜雪凛冽,只注视着面前这个温润含笑的男人,他的大哥——原本他才该是继承爵位统帅易军的那个人,可是用错药带来的聋哑却让他失去了本来属于他的一切,二十多年来,所有的人都习惯了他就是那个醉心书海与世无争的大少爷,有了这一层淡然温和的外表,竟然没有谁再能看得透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他劳烦周易书查找当年护送霍展谦去云南的人,唯一找到的两个却也是无关紧要的小卒,只说大少爷跟着苗寨的巫医治病吃药,他们不能入寨,便在小镇上住着常年守候,只有偶尔的书信从苗寨传出来,他们便帮着寄回骏都向老爷报平安,几年之中却几乎是没见过大少爷的,也就是说,整整有八年的时间,其实是没有人说得清楚霍家大少爷到底在哪里,在他身上又发生过什么事,而自己居然毫无戒心地让这样的人在身边留了八年,也真算是疏忽至极了。
其实昨晚就接到消息,钟世昌密会几个内阁要员后已经开始暗中集结兵力,蛰伏了一年终于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他为了这个事整整一夜未眠,刚刚回来便听到钟世昌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叫女儿回去,不用细想便知其中定是有内情的,那他索性便将霍展谦一同送去,他这大哥的一身淡然究竟是真是假,就让钟世昌来帮他试一试吧!
这边他吩咐几个老妈子立刻去帮他们打点回去要用的东西,过得片刻又差人叫大少奶奶去他办公室,只说有东西要托她带给钟师长。雪落是极其不喜欢和他单独相处的,私下里他总是不给她好脸色看,他那眼珠子更是瞪得她全身都不自在,只是他发了话,她也只好磨磨蹭蹭地跟着过去,进了门立刻就问:
“你要我带什么给爸爸?”早点拿了她也好早点离开。
他却不急,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翻着什么东西,把他手上的资料袋一一放妥当了才看她,上下打量着,似乎要在她身上看出些什么来,她心里发毛,忍不住一跺脚,有些急了:
“你不是要我带东西吗,怎么又不说话了!”
她穿着一件绯红色的天鹅绒厚旗袍,上面罩着鹅黄蓝花的小袄,虽有些臃肿,但那颜色却是漫天寒冷中的一抹鲜嫩娇俏,小脸上的一双眼睛灵动闪耀,淡淡粉色的唇微微撅着,想恼又不敢恼的样子,倒比那些妩媚姿色更加动人些,他仍旧一动不动盯着她,却突然嘲弄笑起来:
“就你这么个小丫头片子,我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
她心中更气,红晕都堆到脸上来,皱眉喝道:
“我又哪里惹你了,你反悔了不让我回去就直说,不要拐着弯子骂我!”
他却只是笑,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背向了她,似乎专心致志看着雪景,缓缓问道:
“一年前钟世昌告诉你这桩婚事时,你以为要嫁的那个人是我对吗?”
她眉毛打结,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只得含糊嗯了一声。
他转过身,隔着暗淡的天光看她,背光,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只依稀见到他嘴角有笑,窗外是满天的大雪茫茫,他戎装的挺拔身姿剪影画一般拓印在明净的玻璃上,时光似乎有一刻的静止,只有无数的雪花在他身后旋转、飞舞,轻扑扑地落下,冰晶跌落的细小声音密密麻麻地绽开,酥□痒地绽开!
他低沉开口:
“真是莫名其妙,我千算万算也不会算到有这一天,可能是老天爷存心戏弄才让我得了这失心疯吧。只是我霍展鲲看上的东西,任他百般戏弄千般阻挠,我都一定要握到手中!”
他眼中霸气凌人,却也有几许无奈,无奈这两个月用尽了全力不看不想,却全盘无效,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居然也全盘无效!他从不是犹豫不决的人,知道回避无效自然决心要得到,也许,得到了就会知道这般的莫名其妙也不过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吧!
她眼睛疑惑地眯起来,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得了失心疯开始胡言乱语,他却又是一笑,再走近了几步,说的话她却能听得明白了:
“钟世昌说原本提亲的人是我,后来新郎却换成了大哥,所以你才一直认为是霍家有错在先吧。” 他打量了她片刻,继续说道,“钟雪落,现在我告诉你实话——钟世昌早就知道你要嫁的人是霍展谦而不是我,只是他要用你换一个进内阁的机会,所以才那样骗你。”
她像在冷天行走的人突然呛进一口风雪到心肺里去,心子从里面都冷了半截,其实她也隐隐猜到事情不会像钟师长对她说的那样,只是一直不愿深想,她爸爸从来没有那样和颜悦色地对她说过话,从来没有像那样让她觉得温暖和希望,她想留住这样的感觉,想留住心里的那一点念想,即使是此刻霍展鲲说出了这些话,她脸上还是勉强地笑出来:
“你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爸爸,我爸爸才不会那样利用我……”
“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也许都在利用你。”他沉寂的眼光看着她笨拙掩饰难过的笑,声音严肃起来,“以后,凡事还是多长个心眼儿吧。”
她仍在那心寒之中说不出话来,他却又是往常那居高临下气死人不偿命的调子了:
“难得你回去,也顺便帮我慰问一下钟师长,礼物我已经让李牧备齐了,等下你跟着他去看看合不合你父亲的心意。你自己也穿戴齐整些,本来又没什么姿色还不知道扬长避短,这些小棉袄什么的就不要穿出去献丑了,前些时候不是定做了貂皮大衣吗,难得出一次门,可不要给我霍家丢了脸!”
她立刻又被他气着了,扬头辩道:
“我什么时候丢脸了!”
他居然邪气一笑: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她顿时明白他指的什么时候了,她爸爸骗她的事立刻抛到了脑后,只红了一张俏脸,怒道:
“你怎么这样,你答应过不说的!”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了!”他只挑起眉毛要笑不笑,她第一次发现原本那么严肃霸道的霍展鲲居然也会有些痞气的,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却坐回办公桌后下逐客令了:
“话都说完了,你还要留到什么时候!”
“谁想留了!”她只差点没呸出来,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开门便大步踏了出去,重重关上门还听见闷响一声,然后是等在外面的李牧的声音:
“大少奶奶,脚踢疼没有,你怎么用脚去踢这铁门啊?”
霍展鲲蓦地笑出声来,不自禁地转过椅子,出神去望窗外朔风翻飞,漫天雪落!
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心中却是复杂的盘算。
钟世昌召她回去自然没安好心,他明白,但是他也必须要送她去那是非地,他要知道霍展谦究竟有无隐藏,也要让钟世昌搅乱时局,乱则生变,这变数是对目前的僵局,也是对她。只要她还是他名义上的嫂子,他不会越界,但是钟世昌这一闹,他定会顺水推舟扭转乾坤,把一切都改变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倒霉,被邻居家猫抓了一条血口子,本来两百多的狂犬疫苗就可以搞定,可是医生说我处理错误,不能用嘴吮吸污血(电视上中了毒不都这样的吗,只不过人家是男主帮女主吸,我是自己吸而已,电视害人!)她说接触了唾液更危险,所以还要打另外一种什么东东的药,居然又要了一千,更重要的是今晚就扎了我四针,有一针还是打在伤口的手指边上,痛得我老泪纵横!提醒各位亲,如果被狗狗猫猫咬到或者抓伤千万不要下嘴,用流动的肥皂水清洗一会儿然后要去打疫苗,唉,啰嗦了。(话说医生给我说有多严重的时候,有那么一刻我想我肯定要翘辫子了,吓得我!)
雾霭沉沉(七)
那一场雪落到中午时分才渐渐住了脚,路滑难走,雪落一行人回到顺德也已经是暮霭苍茫,钟家是旧式的深宅大院,雪落离开了一年也没见有多大的改变,这时高墙铜门外早有人候着了,听到消息钟师长和夫人刘氏也迎了出来,脸上倒都是笑容满面的,雪落来不及和他们寒暄,只一门心思惦记着宝心,下了车便要去找妹妹,钟世昌没想到霍展鲲居然也让他哥哥跟着一起回来了,口中应酬着,倒也先让他们去看看宝心。
雪落急匆匆奔进宝心的房间,见着妹妹躺在床上,披散着头发真有几分病恹恹的样子,她心里一痛,连忙走过去坐在床边拉了她的手,唤道:
“宝心,我回来了,你怎么样了?”
钟宝心一开始还没将这突然进来的华衣女子认出来,这时看仔细了才叫出来:
“姐,是你!”
听声音看神态自然不像电话中说的那样病入膏肓,钟师长立刻向刘氏递了个眼色,刘氏连忙笑道:
“哎,也亏得宝心这丫头福大命大,请了个洋医生回来打了两针又捡了一条小命,雪落你是不知道啊,今天早上她那样子可是把我们几个都吓坏了!”
霍展谦似有似无地看了他们一眼,仍是静静站在众人身后,坐在床边的雪落却庆幸笑出来:
“治得住就好,宝心,这一路上我可担心死了!”
钟宝心靠着枕头坐起来,却并不想多谈她的病,只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雪落,雪落心急看她,身上的大衣还没来得及脱下来,那一身顺滑油亮的貂皮在灯光之下耀人眼睛,更有一串明珠在貂皮下若隐若现贵气逼人,她挽成花的发髻上扣着一颗翡翠绿的发饰,原来略嫌瘦削的面庞也丰润了几分,肤如羊脂玉,眼是天上星,竟比出嫁之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