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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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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凤轩本待发作,见她的情态又吼不出来,怒道,“我看你还有什么道理!”
  阮静妍静视兄长,从容开口,“女诫有云,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薄世兄看在哥哥的颜面和往日的情份上娶我,可谓仁义,然我心有所属,嫁了也不过是个活死人,终年淡薄如冰,届时他如何御妇?打我骂我,未免有愧与哥哥的交情,不理不睬,又非夫妻之道。当着外人之前还要尊重礼待,堂堂男儿至此,何其可悲;妻子形同虚设,薄世兄又不可能休我下堂,唯有另娶美妾,自寻所欢,我与他本有兄妹之谊,强作婚姻反而离形离心,一生相怨,何其可叹。”
  不等阮凤轩反驳,阮静妍接着说下去,“我为免家人担心,一直不曾与兄长言说,金陵之病虽愈,却落了一个病根,情绪激漾即有意识模糊之感,万一嫁过去不久再次发作,金陵人得悉威宁侯夫人神智紊乱,行事颠倒,薄世兄该如何应待?他热孝匆忙而娶,家人岂无怨怪?到时候妻子颠狂,母亲深责,众口非议,哥哥可想过好友将置于何地?”
  阮凤轩听得冷汗透背,佯作镇定道,“你的病已经好了,不必拿来唬弄,欺我改变主意。”
  阮静妍依然不辩,继续说下去,“多年来但凡遇事,哥哥习惯了向薄世兄请教,蒙他屡屡相帮,依赖成了常例,甚至为此一直撮和,唯望结为姻亲。而今连我心系他人也让薄世兄一并包容,试问他何德何能,要舍已周全,替哥哥补一辈子窟窿。”
  几句话字字戳心,阮凤轩脊上犹如针扎,陡生惭意,勉强道,“这是景焕兄自己提出来,他一直喜欢你,你既觉得他不易,嫁过去多方体贴就是了。”
  阮静妍话语微沉,“薄世兄待哥哥有义,哥哥却忍心陷他于此?不外是被我所恼,只要有人承了麻烦,急匆匆的打发了,全不去想他娶妻如娶祸,从此多少事端,将会何等烦恼。”
  她一句比一句更让阮凤轩困窘,竟是无言以对。
  说到此处,阮静妍微微哽咽起来,伏身道,“哥哥,求你容我在偏院守孝三年,我再不知羞,也绝不会在孝期做出可耻之事,若是实在担忧,我愿绞了头发替父亲念经,从此长伴黄卷青灯。”
  阮凤轩大惊,见她面白气弱,声涩音哑,被自己生生逼到如此境地,登时又悔又疼。“我错了,将一切想得太简单,不该应了景焕兄。”
  阮静妍饮泣了一刻,“薄世兄必会再度来劝,然而陷挚友于不利之举,哥哥真能不假思索?威宁侯重情重义,不该被如此利用,哥哥不如在家中布置一间庵堂,就说父亲过世后我悲伤过度,执意为尼,替祖母念经祈福,也可杜绝外人之口。”
  阮凤轩几乎无地自容,上前将她扶起,“不必再说了,你安心静养,我这就去与景焕兄写信,一切等孝期满了再议。”
  霍明芝听到小芷说到此处,惊异而叹,“好厉害,如今她说什么都是错,居然还能凭一席话扭转局势。”
  霍如山啧啧称怪,“真是奇了,她居然沉得住气不去寻情郎。”
  霍明芝设身处地,也能明白其中的顾虑,“是我小看,不曾用苏璇留下的书柬取信于她,单凭一个小丫头私下递话,她怎能断定善恶真假。何况逃出来后的境况全不是她所能控制,万一落入险地,安危难料,名声也污了,不如让她的兄长改了主意,安安稳稳在府内守孝,等苏璇亲自来接。”
  霍如山赞同的摸了摸浓密的胡腮,“难得一个千金大小姐这般通透,几乎比得上我女儿了。”
  霍明芝哭笑不得,将小芷嘉奖了几句放回王府,转头道,“看来婚事是不成了,也好,免了我们开罪王府。爹的伤也该养好了,庄里要操劳的事正多。”
  霍如山立刻耷眉捶腰,唉声叹气,“老骨头恢复得慢,不比年轻人,还得再休养个一年半载,要是能有苏璇作女婿,那可什么都安心了,可惜你这丫头性子强,长得又随我,怪道不招人疼。”
  霍明芝没好气的想斥上两句,又忍不住笑了,也不理他,一挑帘子自去忙碌。

  热孝迎娶未成,失望的不仅是薄景焕,还有何安。
  他本来在很有兴趣的等一场一石三鸟的好戏。
  长沂霍家受了苏璇的重恩,必会插手,一旦协助郡主出逃,形同诱拐世族贵女。等威宁侯府与琅琊王府的滔天怒火落在苏璇与霍家头上,稍加一把力就能烧到正阳宫,三方俱损。
  至于郡主,为私情而逃离了王府的庇护,出什么事都合情合理,届里他会好好验证一下她的记性,弄清楚厉王陵里发生过什么,再让她变成一个真正痴傻的郡主,适当的利用,足可毁掉苏璇。
  谁想到阮凤轩突然反悔,时日本就紧迫,几番折腾下来热孝已过,迎娶之事就如一阵风刮过,莫名其妙的散了。
  何安很是遗憾,不过机会依然存在。
  薄景焕已将苏璇恨之入骨,此次强娶未成,怨毒又深了一层。
  这些恨足够让他慢慢经营,细细谋划,无声无息的将苏璇拖入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阿落出场

  ……



   第62章 涧底松
  永和十七年春。
  一树淡白的花在山道上绽放,朵朵分明,宛如在翘首迎接归客。
  青年掮着一个包袱,行过树下停了停,看了一阵山崖间翻涌的云涛,他眼神清越,气息如风,腰间的剑鞘玄青,低垂的剑穗如墨。
  踏过蜿长的山道,山巅有一方玲珑的碧池,池畔的小院前有三四个道装的少年男女,全然未察有人到来。
  其中两人正在打斗,一个英俊的少年出剑凶狠,招式极快,击得对面的胡姬少女连连后退,漂亮的脸颊已经肿了一块,步法也踉跄不稳。
  其他两个女孩在一旁围观,正在轻松的说笑,不见半分担忧。
  说起来是斗剑,场中形势更像单方面的殴打。眼看剑招横扫而来,胡姬少女就要被逼入池中,忽然一只手扶住她,袭来的长剑被一缕指风一拂,铮然荡开。
  少年一惊,见了来人立刻收手后退,异常恭敬的施礼,“师叔!”
  一旁的两名女孩惊住了,其中一个高挑秀美的女孩立即曲身一礼,脆声道,“师叔回山了?我和石师姐在看长歌在与师妹较技,未及觉察,失礼了。”
  余下的一名肤色略黑、年纪稍长的女孩望着苏璇,神色异样,勉强躬了躬身。
  胡姬少女从连番受迫的晕眩中得了喘息,扭头一望,一双深眸惊愕又喜极。“——师——师父!”
  苏璇笑了一笑,温和的唤了一声,“阿落。”
  少女眼神亮了,仿佛想扑住师父又忍了,惶然道,“师父回来了,我去烧水沏茶——”
  她什么都忘了,拔腿就向院子里跑去,纵然腿上有伤,步子蹒跚,也掩不住通身的欢喜。
  苏璇的目光随着她,片刻后看向最先出言的女孩,正是当年东垣长老所荐的沈曼青,一晃数年,出落得窈窕大方。
  沈曼青姿态恭谨,歉意宛然,“长歌一动手就不知轻重,不留神伤了师妹,还请师叔恕过。”
  另一个女孩苏璇也认得,是昔年丧生于长空老祖之手的船工石进的女儿石妙,她此刻听了沈曼青所言,大有不服,“沈师妹多心了,同门比剑互有进益,受些小伤也是常情,师叔必不会怪罪。”
  苏璇听说过石妙拜在一位女真人门下,师长点拨也算尽心,然而她自身不甚努力,剑术学得平平,此时言语也是面带桀骜,拧着头隐然不驯。
  苏璇暂时不去理会,对垂手侍立一旁的殷长歌道,“你剑式不错,惜在控制不足,少了后续的变化,不妨试试真气行太阴肺经转少阴心经,不即不离,勿忘忽助,绵绵若存,寂而长惺。”
  殷长歌猛然一省,激动道,“多谢师叔指点。”
  这孩子根骨上佳,看得出对练剑极有热情,苏璇又道,“我曾经将一些习剑的心得写成册子给阿落,方才见你运剑有些相似,可是看过?”
  沈曼青容色微变,正要接话,殷长歌一怔又一喜,已然从怀中取出一本蓝色剑册,“可是这一本?沈师姐偶然拾到,我见内容精微就照着研习,原来竟是师叔所作。”
  苏璇抬手接过,“这本剑册上的东西,长老和你师父应该都教过,不算什么稀罕,若是想看,只要不碍阿落使用,抄录一本无妨。”
  殷长歌正自不舍,闻言登时喜动颜色,“谢谢师叔!”
  苏璇又看向沈曼青,“我长年不在山上,阿落全仗剑册研习,弄掉了可是麻烦,你是在何处拾得?”
  沈曼青滞了一下,微乱的回道,“时日久我也忘了,似乎是在山道上。当时左右问过都不知道是谁的,怪我未曾多想,该拿过来问一问师妹。”
  石妙在一旁嘀咕,“凭她的资质,有剑册也是浪费,还不如给殷师弟。”
  苏璇气息一凝,气氛忽而沉了,殷长歌与沈曼青俱噤了口,不敢再出声。
  苏璇凝视了石妙片刻,“你父亲当年离世,是我之过,与阿落没什么关联。你既瞧不起她这师妹,她也不必再认你为师姐,今后不许你再踏进此地。”
  他的话语很平,不带一丝疾厉,却蕴着无形的压力,沈曼青脸色发白,殷长歌也渗出了汗。
  石妙愕了一瞬,脸庞火辣辣的烧起来。
  她对苏璇的感觉极复杂,先是怨他害父亲殒命,待知悉他在门中宛如天神一般的存在,又怨恨他为何不收自己为徒。这本是他欠她的,却长年不闻不问,任她在门中平庸无名,反而对一个卑贱的小胡姬翼护关照。如今当着师弟师妹受斥,石妙羞恼之下不顾身份,梗着脖子呛道,“这话门中其他长老也说过,有什么错,何况她的剑技本来就不如人,难道还不许说?”
  苏璇淡淡道,“你既不是长老,有什么资格评说。不如人就可以肆意欺弄?你先同她交手伤了她的脸,长歌又接着迫战,到底是为切磋还是欺凌?”
  沈曼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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