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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群臣和女眷们不管喜欢不喜欢,都看得十分认真。
只有楼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管轻声细语地向郑娴儿讲解着每一道菜的名称、原料、典故,甚至连桌上杯碟的图案寓意和摆盘的花样都讲解得十分清楚。
一支舞罢,殿中叫好声不绝,楼阙和郑娴儿却连头也没有抬。
献舞的女子羞恼地下了台,连皇帝的赏赐都没能让她露出笑容。
殿中的年轻姑娘们是不会对这种境遇产生同情的,她们只会认为是这姑娘表现得不够好。
于是紧接着又有人上台献曲,一会儿又有人吟诗助兴,甚至还有人表演了两手同时写出两种不同字体的绝技。
等到邢婉姝上台表演了一支胡旋舞之后,皇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阙儿,你觉得如何?”
楼阙抬起头来,一脸茫然。
于是皇后的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
小太监忙在楼阙的身后提醒道:“娘娘在问殿下,方才邢七小姐的舞跳得如何。”
“这样啊。”楼阙恍悟,随后慢慢地站了起来:“母后恕罪,儿臣方才——没看见。”
事实上,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刚才邢七小姐上过台。
皇后满心气恼,却不得不维持着一国之母的端庄温和:“人家姑娘练琴练舞,都是下了苦功夫的。你连看也不看一眼,人家岂不伤心?”
楼阙微微低头,态度谦恭:“母后教训得是,儿臣记下了。”
嘴上说记下了,行动上却依旧我行我素。
等楼阙坐下,郑娴儿便轻声嘀咕道:“怕伤心,就不要上台嘛!她们又不给咱钱,凭什么她们上了台,咱们就非看不可?”
楼阙顺着她的话说道:“没错。咱们还没抱怨她们打扰了咱们说话聊天呢!”
说话间又有两位姑娘上台表演,最后的结局同样是失望而归。
于是争相献艺的姑娘们终于消停了下来。
皇后没法子,只得重新唤了舞姬上台。
好在此刻酒已过三巡,众人都有些酒酣耳热,因此倒也不觉得尴尬。
皇后看着除了敬酒之外全程没有抬头的楼阙,心里越来越觉得气恼和不安。
但是作为皇后的尊严不允许她第二次被楼阙用“阳奉阴违”的方式反抗,于是略一思忖之后,她又把目光投向了皇帝,面带微笑:“看着这些年轻的小姑娘们一个个花枝招展的,才知道咱们确实是老了啊。”
“是啊,老了。”皇帝答应得很不情愿。
皇后不在意,仍然笑着:“人上了年纪,看这些声色之娱已经觉得有有些闹腾了,倒是越来越盼着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皇上,阙儿的年纪也不小了,他的婚事还是要尽快定下来才好啊!”
皇帝皱了皱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于是皇后便故意提高了声音,笑道:“郑氏跟随太子时日已久,且已有孕在身,自当早些定下她的名分——就给她个侧妃如何?”
皇帝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许久才沉声问道:“谁是‘郑氏’?”
皇后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臣妾是说……淮阳郡君。”
隔了好一会儿,皇帝才冷冷地“哼”了一声:“淮阳郡君若是做侧妃,谁还能做正妃?皇后可曾听说过哪位亲王家中有年纪辈分皆合适的郡主?”
他既然这样问了,那当然是没有的。
皇后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皇上的意思是,要淮阳郡君做太子正妃?可是他们的事毕竟不好听,她又是二嫁之身……”
“那就先搁着!”皇帝烦躁地打断了她的话。
皇后脸色骤变,手指上的金质护甲“叮”地一声碰在了酒碗上,那声音震得她自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殿中群臣和女眷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插言。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终于醒过神来,声音干涩:“太子的婚事干系重大,如何能搁置?”
这时楼夫人忽然离席,跪了下来:“皇上、皇后娘娘,淮阳郡君确曾嫁入楼家做三房儿媳,但成亲之时,臣妇之第三子已经离世两年之久;且淮阳郡君进门之后并未过继任何子嗣到膝下,因此……其实算不得二嫁之身。”
她的话说得很没有底气,但意思是明白的。
她在为郑娴儿说话。
宁锦绣愕然地看着她,心中暗恨:这个朝秦暮楚的老东西!一见那女人封了郡君,立刻就忘了自己先前的嘴脸,着急跑过去跪舔了是吗!
真是可恶!
气恼之余,宁锦绣隔着桌子遥遥地向自家祖母使了个眼色。
宁老夫人忙也起身,颤巍巍地跪了下来:“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与淮阳郡君情深义重,天下皆知。此时郡君身世得以明朗,正是正名分的好时机啊!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才是天下百姓喜闻乐见的佳话呀!”
这番话一出,许多女眷连连点头,皇帝和皇后的脸色却同时难看了起来。
宁锦绣更是气得险些哭出声,忍不住跺脚叫道:“祖母!”
宁老夫人没有理会愤怒的孙女。她抬起头来,又补充了一句:“为人处世,善始善终方是正道啊!”
这一次,她的话音刚落,坐在楼阙对面的清宁公主已经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善始善终?还嫌丢脸丢得不够大吗?先奸后娶,皇家的脸都被他们两个给丢尽了!”
“清宁,不得多嘴!”厉贵妃在旁吓得脸色都白了。
皇帝的脸色却因为清宁公主的这句话而缓和了几分。
他清咳一声,缓缓地道:“太子的婚事不能搁置,淮阳郡君的事却急不得。皇后,今日便由你做主为太子选定一位正妃、一位侧妃,至于淮阳郡君如何安置,等她腹中的孩子诞下之后再议吧!”
皇后盯着郑娴儿看了好一阵子,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如此也好。郑……淮阳郡君如今有孕在身,确实不方便服侍太子,安居养胎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正埋头苦吃的郑娴儿闻言立刻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很方便!”
楼阙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皇后却立时黑了脸,险些把“不知廉耻”四个字喊出口。
但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板着面孔向身边的一个宫女吩咐道:“汀兰,自今日起,你便是淮阳郡君的人了。回头叫内廷司帮你挑几个顺眼的丫头带过去,好好服侍郡君吧。”
宫女忙答应了,心领神会。
郑娴儿勾了勾唇角,低头笑了:“桐阶,咱们现在打个赌好不好?就赌我怎么死——我觉得产后血崩是最好的选择,你认为呢?”
楼阙没有答话,攥紧她的手站了起来:“父皇、母后。”
皇后立刻沉着脸道:“如果你是想为郑氏求正妃之位,干脆就不要开口了!太子正妃,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当的!郑氏虽然是安平郡主之女,可她父亲的身份却是一个卑贱的琴师,这件事本来就是皇家之耻!郡主跟人私奔难道就不是私奔了吗?郡主跟人私生的女儿就不是私生女了吗?何况郑氏自己的品行不端也是有目共睹,给她个侧妃名分,已经是……”
“住口!”皇帝愤怒地在扶手上拍了一把,焦躁地打断了皇后的话。
君王失态如此,成功地使得皇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皇帝皱眉看向楼阙:“你先安分些,现在不是你为她争名分的时候!”
楼阙立刻追问道:“现在不是时候,那何时才是时候?”
皇帝脸色一沉,盯着郑娴儿许久没有说话。
楼阙嘲讽地笑了笑,牵着郑娴儿走到帝后二人面前站定:“儿臣并不打算给娴儿争什么名分。儿臣只求父皇母后允准——选立太子妃的事,就此作罢吧!”
“那怎么行?!”皇后第一个不乐意了。
皇帝也不同意:“选太子妃是国之大事,岂能由着你任性胡闹!”
“父皇,”楼阙跪了下来,“儿臣一生随遇而安,始终不曾为自己求过什么。仅这一次,儿臣决意任性到底!”
“何谓‘任性到底’?”皇帝慢慢地站起身,帝王威严尽显。
楼阙抬头,微笑:“一生一世,一双人。”
“荒唐!”皇帝狠狠地摔了手中的酒盏。
殿中文武百官和女眷们全部跪了下去,无辜的舞姬们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不知缩到哪里去了。
郑娴儿迟疑了一下,依着楼阙的身边跪下,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问:“你是疯了吗?”
“闭嘴!”楼阙敛了笑容,脸色有些难看。
郑娴儿气恼地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别玩这些吓人的游戏好不好?惹恼了皇帝要被杀头的!不就是娶一个正妃一个侧妃嘛,你娶就是了!又不吃亏……”
楼阙瞪了她一眼,别过头去不肯看她。
皇后不知何时也跪了下来,在皇帝的脚边急道:“皇上息怒,阙儿他是一时糊涂——一定是郑氏那个妖女迷惑了他!皇上,臣妾请求严惩郑氏妖孽!”
郑娴儿感到自己十分冤枉。
她真的没有迷惑楼阙什么啊!她甚至很支持他娶几个漂亮聪明的姑娘回家,一大家子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才好嘛!
皇帝一挥袖子把皇后甩到一边,厉声问楼阙道:“朕若不准呢?”
“父皇宽厚,一定会答应的。”楼阙神色从容。
皇帝冷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跟“宽厚”半点儿也不沾边,甚至隐隐有几分阴鸷。
父子二人,竟然就这样当着殿中百余人的面僵持了起来。
殿中鸦雀无声,跪着的女眷们甚至连自己身边别人的呼吸声都听得到。
许久之后,皇帝咬着牙道:“淮阳郡君不可立为太子妃。”
楼阙立刻接道:“那儿臣就终生不娶太子妃。”
皇帝闭上眼睛,长叹一声:“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你先纳两名侧妃进门,待淮阳郡君产下孩子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