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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石子骤然投入死水,终于使她的神志混沌中挣扎出了一丝清明。
“阿斐……”
她小声唤他。
他抱住了她的脸。
那么挺秀的一双剑眉,汗水涔涔,眼神中的欲壑难填几乎坳成了一种痛楚。
“芃儿,我爱你。”
她无动于衷,恍若未闻。
“阿斐……”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我怀孕了。”
他终于停住了动作。
她冲他笑,那么一丝丝的残忍:“我怀孕了呢。”
俯身在她上方的男人,止不住的喘息,眸色暗沉:“是谁的?”
她吃吃的笑:“总之不会是你的。”
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全身的热度在一点点的冷却下来。
然后,他果然骤然起身,在床头默作了半响,突然问:“是二表哥的?”
压制她的力量消失,陈芃儿长出一口气,双手抚去腹部,抬眼静静望了天花板,并不出声。
他得不到答案,默了一会,突然咬牙切齿:“是韩林凉的?”
“阿斐,”她出声唤他。
双眼依旧望了暗沉一片的天花板:“别让我恨你。”
男人“呼”的一身站起了身,想走,几步后却又停驻了脚步,倒了回来。
手指慢慢摩挲去她的脸,下垂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线里几乎遮去了所有的情绪:“你也死心吧,芃儿。”
“如果你不是二表哥的,那你只能是我的。”
“韩林凉?”
他轻声嗤笑:“他什么都不是。”
浑浑噩噩过了两天,陈芃儿才慢慢发现,自己应该是上海郊区的一个镇子上。
她住的是一所不错的院落,白墙灰瓦,青砖铺地,虽还才是初春,便已花木葱茏的十分可喜,飞檐在蓝天下高高扬起,一派江南民居的秀美之色。
只不过,她出不去院门。
院门口永远有两个荷枪实弹的小兵把守,对她态度倒十分客气,但也非常的恪尽职守,绝不允许她迈出院门一步。陈芃儿看他们的军服,应该还属于滇军一系,至于为什么阿斐自昆明与她告别后,现下竟出现在此地,没有报纸,没有广播,她也实在无处推测。不过想想,眼下正是北伐集结,各路军马皆一路向北的势头,阿斐从云南这一路过来,出现在上海,倒也不算奇怪。
一开始,她拒绝进食。
她也不算正经的绝食,只是心中牵挂韩林凉,不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那一枪可打到要害?
他本就已病入膏肓,一个将死之人,又受此重创,只怕凶多吉少……
而韩母花甲之年,刚刚出院,又遭此变故,不知道还留不留的性命在?
一想到这些,她腹中便不住翻搅,不停的吐,吐也吐不出什么东西,因为胃中空空,只有一口口的黄水。后来连黄水都吐不出来,伏在床头,蜷缩成一只虾米样,光剩下呕出的满脸泪。
一连两天她一口东西都吃不下,阿斐坐去一桌的饭菜前,摘下军帽,侧目而来。
也不过才两天而已,她就已经瘦下去了一半的样子,面色如纸,摇摇欲坠。
他端了一碗粥,坐去床前,往她唇边递了一调羹。却犹如条件反射般,她甚至还没有看那调羹一眼,骤然面露痛苦之色,“哇”的一把捂住嘴,指缝间滴滴渗出的,不是黄水,而是绿色的汁液。
军官一双眉骤然一挑,碗勺皆丢去了地上,上去一把抱住她,两腮边肌肉不住抖动:“芃儿,你当真就这般见不得我?”
陈芃儿没力气说话,她难受的要命,从头发丝到脚趾甲盖,似乎都在冲她叫嚣着一个字——死!
她满脑子想的是:如果韩林凉死了,那我也不要独活了。
倒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有多么的深情厚爱,她只是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厌倦。
如果林凉哥死了,那么她自己独自一人奔赴云南,主动去献祭自己,只为得到一个有着那个人的骨血的孩子,又还有什么意义?
她拼了这么久,忍耐了这么久,有过动摇,曾经心动,梦想过幸福,感知过美好,甚至不惜让那个人再一次的,重新抛弃她一次。
再一次。
而现在,她累了。
累极了。
甚至对阿斐,也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恨意,甚至想着:林凉哥死了也好,这样,他也就不会再疼了。
每每想到他曾经熬的那样辛苦,这个时候甚至还带出来一丝庆幸。
他不会再疼,她也不会再这样辛苦。
无力的向后仰去,她只想好好倒下,大睡一场,大梦一场,也许,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她跌进一个怀抱。
张开眼睛——
明明才那么年轻,当是风华正茂,却是这些天,他似乎也陪着他一起憔悴下去,眼神晦暗,唇焦口干,再也没有了当年那个,陪伴她左右的少年,一身的意气风发。
“芃儿,”
他两只手抱的她很紧,紧到像要把她按进自己的胸膛里去。
“如果你不肯吃东西,那么,”
他舔了舔唇,“我不介意喂你吃。”
“吃不下去也罢,吃下去再吐出来也罢,你想死也罢……”
他轻轻抚摸着她额前的头发,声音很轻:“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你甩不掉我的。”
第九十五章唯一的机会
第九十五章唯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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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芃儿没被饿死。
阿斐说到做到,他咬碎了吃的,亲口喂她,任凭她再怎么反胃,怎么吐,甚至翻涌的胆汁直接吐进他嘴里去,他也一样捏了她的嘴,亲自一口一口的,喂下去。
吐了再喂,吐了再喂。
就这样没日没休的磨了两天,陈芃儿奇迹般的不再呕吐了。
甚至在他对她说出“你如果肯吃东西,那我就派人去打探韩林凉的情况”后,她也终于开始老老实实的吃东西了。
整个院子都长出了一口气。
特别是负责做饭的厨娘和两个伺候陈芃儿的丫头,之前鸡飞狗跳的太厉害,阿斐动辄发飙,喂食的时候两个人就跟打架一样在满床满地的乱滚,知道的这是在喂食,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上演强暴戏码!
把别人都生生吓破胆后,陈芃儿终于老实下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瞬息便缓和了。厨娘一道一道好饭好菜的供着吃喝,两个小丫头也开始尝试着跟陈芃儿说说话。阿斐每天都过来瞧她,她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很忙,因为总是行色匆匆,有时候进门时一头大汗,风尘仆仆,像是特意行了很远的路。
阿斐长大了,话也比以前少了。
他小时候在她身边总是最聒噪的那个,以前在上海因为上学见面少,每次两人碰面,他总有跟她说不完的话。
却是现在,他即便就在她身边,两个人也总是默然无言的时候多。
但气氛还算可以,阿斐每次来都要先跑去问问那两个丫头,她今日的状况。两个丫头先前很有些怕他,现在见他难得和颜悦色起来,于是便纷纷邀功似的跟他汇报,例如小姐今天自己吃进去了半碗饭,小姐今个在院子里走动了走动,小姐赞了两句花开的好。
鉴于陈芃儿在这院子里所做的事每天也的确乏陈可新,所以两个小丫头三言两语也就说完了。说完了便悄悄退下去,把偌大个院子都留给他俩。
阿斐每天来,能做的事也是乏陈可新。
最多的是也就是陪她吃饭,要不就只在她身边干坐着,干巴巴的说点他们以前的事。但陈芃儿根本提不起精神来应付他,也不想应付。很多时候他在她面前时,她甚至想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去想。
是眼前这个人伤害了林凉哥——而这个人偏偏又是阿斐,是她自小唯一的伙伴,是她从来都不忍心苛责的阿斐。
她不知道应该以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他。
两人面前摆了偌大一桌子的菜。
自从陈芃儿开始进食,厨娘好像倍加振奋,每天变着花样的都捯饬的特别丰盛。阿斐就坐在她身边,他行伍中人,饭一向都是吃的又快又急,三两下就扒完了,这几天因为陪她,生生把速度放慢了几十倍,也变得慢条斯理起来。
饭一口,菜一口,汤一口。
吃一口,看她一眼。
他小心翼翼,并没有多么的讨好,但是,一丝不苟。
他没有再强迫过她,除了喂食。然后,晚上睡在她床下的席子上。
有天半夜,陈芃儿起身,借着外面淡淡的月光,探身去地上看他。
地上那么冷,也那么硬,他只铺了最简单的行军的被褥,腿伸的长长的,眉心微蹙,唇有些孩子气的微鼓着。比起白天那一身戎装不苟言笑的军官,这个时候的他,更能叫她怀念起以前的时光。
他是阿斐啊。
她在心里说,是阿斐。
是那个从来只一门心思护着她、也爱着她的阿斐。
认识到这一点,一种骤然的悲从中来,终于使她捂住脸,第一次难过的,哭起来。
“芃儿……”
不过是一秒钟的惘然,男人闻声睁开眼睛,起身把哭泣的她紧紧搂去怀里。
“我们走吧,走的远远的,走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手指掐的她都有些疼,他急切的掰过她的肩膀,盯住她的眼睛:“我手里现在有一点钱,再过两天,还能有一点,然后我们就坐船去南洋,听说那里没有冬天,非常暖和,我们找个好地方,安生过我们的日子,你说好不好?”
“我……”暗夜里他眸子很亮,唇有点抖,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哆哆嗦嗦,放去她依旧平坦如初的小腹,“我……不介意这个孩子,我可以做他的父亲,把他当成我自己的亲生骨肉一样疼爱……”
“我们避开所有人,他们不会找到我们,不管是我爹娘,还是二表哥……”
本来,他已然放弃,浮生如此,命也待他如此,一念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