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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阿光大包小提溜的跟着她一路小跑,却在个街道拐角,陈芃儿慢慢停住了脚步。
前方不远处,一辆很骚包很扎眼的明黄色福特汽车停靠在路边,一个肩上披着华丽毛领的男人的背影,正倚靠在车身前,手里捏一只圆鼓鼓的雪茄烟,烟气正袅袅而上。
肖……寻之……?
即便只看一个背影,或者只看那辆骚包的全上海估计也只此一辆的福特老爷车,陈芃儿便知道,那一定便是肖寻之。
话说,和他也有两年半未见了,自从她那次跟着陆安和阿斐回去宁河……
陈芃儿甩甩头,她以前和这个肖寻之总是不对付,两人每每见着总爱针锋相对,就好像是一对在韩林凉面前争宠的小孩子。
却是此时碰见,唯觉心中一阵感喟,不管以前两人如何相处,肖寻之对她来说,总是一个曾救过她和林凉哥于危难中的恩人,或者说,是一个相熟的朋友……
只是不知道,以他和韩林凉的交情,林凉哥现在病的这般重,他……知道吗?
陈芃儿还是决心上前去打声招呼,毕竟此去日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那肖寻之说是韩林凉在上海私交最好的朋友也不为过,所以,总还是上去打个招呼罢……
陈芃儿迈步上前,近了,更近了
近到她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他微微低下的侧脸……他本来就八分像足了陆安,此刻那个角度……那个侧颜……实在是十成十的像。
陈芃儿心口“怦怦”乱跳了两下,顿了顿脚,手抚去胸口,重重拍了两把,旋而仰起笑脸,扬声招呼:“嗨!肖老板!好久不见!”
肖寻之长身玉立,一身考究的呢子大衣,肩膀上搭着长长的裘皮披肩,听到她的声音,寻声侧过头来,依旧的颜色如玉,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满身的瑰丽之色,更凸显其雍容华贵。
却是陈芃儿眼睁睁见他俊秀的眉毛生生一跳!顿时就眯起了双眼,片刻后漠然的挪开目光,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她也完全没有听到她一般,转过身拉开车门便一弯腰钻进了福特车里。
陈芃儿大惑不解,几步上前去,就见他坐在汽车后座上,面无表情,侧颜的线条硬的像是铁丝凹出来似得,只动了动嘴唇,像是对司机说:开车。
陈芃儿疑惑的拿手扒着车窗口:“肖老板,我是广昌的陈芃儿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那人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看也没有看过她一眼,好像她是团不知所谓的空气,坐在前座的司机惴惴不安的提醒:“小姐请松手,我要开车了呀。”
骚包的福特老爷车从她身边驶过,卷起地上几片落叶打着旋的落下,单留陈芃儿落在原地呆若木鸡。
却是对方冷落冰霜对其视而不见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她!
陈芃儿狠狠一跺脚,对正跟在她身后大包小提溜的司机阿光一伸手指头:“追上那个骚包至极的老福特!”
两辆福特,一黄一黑,大街小巷一路紧紧跟随。车一直行到愚园路一片幽静的富人区,那辆骚包明黄老福特才终于停下来,司机恭敬上前打开车门,肖寻之探身从里面走出,弹了弹衣襟,正准备走进一栋古典欧式建筑里去。
“肖寻之!”就听身后大叫一声!
男人转回头来,就见距离自己一丈以外的台阶下,一个满面怒色的年轻小姐,她生的很美,是那种能独得绻宠的美,美的能生生扎疼他的眼睛。
“我记得你是林凉哥最好的朋友。”陈芃儿上前一步,面色已稍有和缓,“现在他病了,病的还……蛮重的,我就要带他去日本治疗了。我觉得,以你们的交情,你是会关心他的,所以,这才一路跟过来,想跟你说一声。”
她不知道为什么肖寻之明明是认出了她,却偏要装作不认识自己?
或许是……自己哪里得罪过过他?却是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毕竟这几年发生了那么多事……
但是不管怎么说,仅凭着之前他和林凉哥的交情,她认为他应该会关心他的,所以,才这么任性的一路跟了过来。
当然,也有点被人无视的小气愤和满心的疑惑。
顷刻间,她看到面前的男人呼吸沉重,目光有刹那的惊痛,但神情却又逐渐变的冷硬起来,并没有说一句话,掉头便走
“肖寻之……”她在他身后,轻声,“你到底……怎么了?”
男人站住了,重新朝她扭回头来
这回他的目光很平静的投过来,落在她脸上,像是看一片落叶,一根枯枝,或者是一件再无所谓的东西一般,连敷衍的礼节都没有,连轻蔑的情绪都不屑给她。
“你知道吗?”他轻声却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在他为了他那最心爱的子清,把我拱手奉送给张龙宣的时候,我此生此世!今生今世!便已恨足了他!”
“我希望,他,赶紧去死。”
第三十章心愿
第三十章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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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老师摘下鼻梁上的银丝边眼睛,捏了捏眉心,陈芃儿紧紧盯着她,直到她说出那个词:“肺癌。”
陈芃儿一下瘫坐在椅子上!
是的,其实她早就知道……
不管是在上海法租界的医院,那位蓝眼睛的西方大夫找她私聊,还是万宜坊那位花白胡子老中医的叹息,焉或自己这两年学到的这点点皮毛,她其实都知道……
因为广昌在上海的影响力,所以其家主的病情对外界一直讳莫如深,但医生对她这个病人唯一的亲人,都还是据实相告的
她都知道……但,总还存了那么一点点的希望,对自己老师寄予的这最后一丝希翼,使得她带着他海上航行整整一周赶来日本,却是诊断毫无二致。
“而且已经没有治疗的意义,”长泽大江的风格向来便是如此一语中的,却是此刻听来犹如针戳!
“他往后会感到越来越疼,每天疼痛的时间都会不断延长,到最后,也许生命还没有到终点,却是求生的意志已经被无法忍受的疼痛给扼杀掉。”
她严肃的脸上,只有一个专业医生的准确论断:“他还有大约一年的寿命,乐观估计的话。”
“所以……”
在看到捂着脸蹲去地上,浑身都在瑟瑟发抖的自己的学生后,长泽的脸上还是多出了一份小小的动容:“你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叫‘落叶归根’,所以,芃儿,带他回去吧。我会开一些特效药,希望能尽量减轻他的痛苦,让他能过的从容些。”
陈芃儿抖抖索索的直起身,深深弯下腰鞠躬:“谢谢老师。”
大江疲累的往椅背上一靠,忍不住微微叹息:“病人的意志非常坚韧,看的出是个很好的人,……可惜了……”
韩林凉则表现的非常安详,在日本的这些天,让他检查他便检查,让他吃药他便吃药,是个绝顶配合的好病人,从不多问一句话。只是在陈芃儿貌似轻松的对他说大江老师说了,你这病需要好生修养,还是国内的气候水土更适合你,所以咱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时,提了个小小的要求,说想去街上的小店尝尝日本的乌冬面。
陈芃儿答应了,韩林凉那天特意穿了一身格纹软呢西装三件套,外面罩着银灰的大衣,他个子很高,身材修长,虽然瘦了很多,但是合体的衣服还是衬托的人别有风度,再头戴一顶礼帽,手提一根手杖,竟是十足的风流范儿。看的陈芃儿眼睛发烫,揉着眼睛直取笑他这么隆重的模样,简直像是去法国餐厅吃大餐!
乌冬面有冷热之分,虽说现在是冬天,但陈芃儿觉得韩林凉来一趟日本不容易,所以在自己经常光顾的面馆,为他点了冷热各一碗。
她帮他把蘸汁倒入形态憨实的大杯子,加点葱花,热面蘸热汁,冷面蘸冷汁;还为两个人点了两瓶日式清酒,又加了一碟烤鱼鳍。
面馆老板在大锅里用硕大笊篱捞出来的面条有着滑润如玉的质感,裹上浓郁鱼汤味道的汁,入口的感触很妙。热的略有点鱼腥味,冷的则鲜美无比,韩林凉不住点头,胃口大开,很快就两碗下肚,吃的额头微微汗湿。
陈芃儿这么多天头一次见他胃口这样好,不觉也十分欢喜,掏出帕子来帮他拭着额头的汗。便见他在腾腾热气中,卧蚕微微弯起,伸手捉住她探过来拭汗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看向她的眼神十分和暖:“芃儿,我来日本这些天,虽然多数时间是在医院里,但是心里其实还是很开心的。”
因为生病,他的声音比之前多了些喑哑,所以他话说的很慢,却是一直微笑着的:“因为我看到你们学校的附属医院,会想,啊,原来芃儿是生活在这样的地方;见到长泽教授,会想,啊,原来芃儿的老师是这样的……居然是个女人,还是位教授,真是了不起!”
“我们的芃儿有这样了不起的老师,会不会以后……也会变的一样了不起?甚至只是这么想一想,就觉得打心眼里欢喜。”
筷子尖轻轻拨动面碗里的面:“你以前给我写信,说最喜欢的便是街头小店的乌冬面,我便想着,有机会也能来尝一尝,尝一尝芃儿最喜欢的味道是什么……”
男人的掌心依旧温暖如初,大掌握着她小小的手,就像第一次他拿着兔子灯逗她,伸过来、牵起她的温柔的指尖:“芃儿,你已经成长的这样好,我已经太满足了,别无他求。”
“你也已经尽力了,芃儿,谢谢你。”
陈芃儿在热气缭绕的偌大的面碗前垂下头,哭到不能自已。
浅草观音寺。
韩林凉学着陈芃儿的样子,在水池前净了手,漱了口。
陈芃儿走在前面领路,一回头却发现韩林凉拉在后面,她几步疾走过去,就见他站在那儿,在瞧着离他不远处一个4、5岁的小男孩。那孩子虎头虎脑,生的眉清目秀,穿着玄色的小和服,汲着一双小木屐,小大人似得,乖乖的跟在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