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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想起了方才她在病房门外,见到的那个男人。
即便已经这么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可是他是谁又有什么重要呢?
即便他现在仍然站在门外,沉默的就像一道立在水里的影子。
她愿意自己老糊涂一些,那样,也许每个人都能活的轻松一些。
“好孩子,别怕。”向来不苟言笑的老夫人,第一次这样蔼声,“我就是嫁个了一个商人,生的儿子也做了商人,我虽然不懂做生意,却是看了一辈子做生意的人。”
“做生意,难免会遇上许多波折,也有很多无法顾及之处。”
老人蹙了蹙眉:“广昌是林凉从他父亲手里接过来的,可不管是他父亲,还是他,他们走的路都不是一帆风顺,这一路不知遇上过多少险阻,才走到今天……”
沉默了片刻,老夫人叹了口气:“孩子,广昌这个坎,不是你的错。”
陈芃儿一开始还咬着嘴唇,一听见这句话,胸口起伏几下,眼中簌簌落下泪来:“我对不起林凉哥……他把广昌交给我,我却把什么都毁了……”
老人摸着她的手,微微向她伏低了下身子:“孩子,广昌没毁……天津总店和宁河老店是在我的名下,这次并没有受牵连。”
那双浑浊的、似乎堪透一切,却又无比坚定的眼中,泪光隐隐:“芃儿,你给我们韩家留了后,我这把老骨头,终于可以放心去见林凉他父亲了……我,感激你。”
“我把天津和宁河的广昌都留给你和襄夏,”老人苍老的手碰了碰她泪痕斑斑的脸,露出慈祥的微笑,“好孩子,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还这么年轻,林凉那么疼你,你要好好的啊。”
“好好活下去,好好带大襄夏……林凉地下有知,会保佑你们的。”
雨渐渐停了。
清晨的雾气弥漫着雨后的味道,拐角的桂花树被打的花瓣散落满地都是,树下积着的水洼,一直流淌去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
有人急匆匆的走过,不提防踢了一裤脚的水。
孙水镜顾不上自己沾湿的裤脚,行色匆匆一路疾走,把守在病房门口的两名卫兵刚要对他行礼,被他不耐烦的挥手低声:“下去!”
卫兵领命退下,孙水镜挥舞着胳膊,小声指点:“站远点,别叫人瞧见了,听见没有?”
两个卫兵面面相觑,忙四处张望着准备要去哪里躲。
孙水镜代替了卫兵,立在房门口,清了清嗓子,不过还不等他出声,陆安开门走了出来。
孙水镜一愣,忙问:“少夫人她?”
“还在睡着。”
一夜的无眠叫眼前的男人面色憔悴,嗓音沙哑:“幸好,已经退烧了。”
孙水镜长松一口气,拍着胸口:“万幸万幸!我就知道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
转而又喜努努的道:“次长,您去看过孩子没有?那大胖小子嘿!长得那叫一个喜人!”
他的确看过孩子,只看了一眼。
红彤彤皱巴巴的一团,刚抱出来的时候哼哼唧唧的,像个没毛的猴子。
虽然这也是他的孩子,那一眼却并没有叫他胸中生出多少柔情,就是因为这个孩子,令他的女人在死亡边缘徘徊挣扎。
那一刻,他甚至恨上了这个小东西!
孙水镜有眼色的立刻转移了话题:“次长,外面那些围堵的记者已经解决掉了,不过广昌这回这桩事,是有些麻烦……”
男人冷峭的脸庞无波无澜,声音更是沉静,没什么太多的情绪:“那人叫什么?”
“朱荣九。”
孙水镜继续道:“是个做小买卖的生意人,在广州的老九街开了家小小的布行。”
眉目间凛然覆冰,陆安冷冷一笑:“身家这么小,却敢张嘴咬广昌这条大鱼,胆色看来很不错。”
孙水镜一凛:“已经派人去查了,这么一个小买卖人,若不是身后有人,怎么也不敢这么死咬着污蔑广昌。广昌家大业大,本来绝不是这么好扳倒的,可现在反日会闹的阵仗这样大,南京那边又是一路纵容的,就是想对日本人打经济战。朱荣九这一口正好咬在要命处,这才……”
“南京那边,我去。”陆安突然道,边说甚至已经开始撸下挽起的衬衫袖子,低头去系袖子上的纽扣。
孙水镜半张着嘴:“次、次长,您、您不会现在就要去南京吧?”
“是。”
陆安细细系好袖扣,口吻淡然:“你去准备一下,待会就动身。”
“可,少夫人……她都还没醒……”
“山下医生说了,她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她会没事的。”
“可……”
孙水镜几乎有点抓耳挠腮,说他看不懂吧,可自从接到少夫人昏厥入院的消息后,眼前这位爷就跟疯了似的!现惊动了政府高层!动用了邮政飞机,这才一路扎上翅膀飞抵上海——在飞机上,陆安一句话都没说,他怕他太过忧心重重,主动为他点支烟想叫他缓缓神,他伸出来的手,哆嗦的连颗烟都捏不住。
这位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主,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这个样子。
而现在,更叫他不懂的是,明明这么在乎和惦记的人,自己的亲儿子内!自己的亲老婆!(当然,现在暂时成了别人的)居然就可以这么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掉头就走!
好像那个一路挣命似的飞奔而来,惊惧到连颗烟都捏不住的人,只是他的一个幻觉而已!
孙水镜还在试图想叫他有些人情味:“那,临走再去看一眼孩子吧?”
亲儿子内,您也眼看快而立之年了,这可是您的长子!
“不了。”
陆安摇头,不慌不忙的嘱咐:“水镜,把我们来过上海来过宝隆的痕迹都抹掉,不允许有任何的小道消息流出。”
他沉吟了一下:“芃儿现在毕竟还是韩家的媳妇儿。”
“那……”孙水镜猛地想起了什么事,“孩子您也不准备认吗?”
“他现在是韩家的孩子,比是我的儿子要安全的多。”
男人抬头,在走廊玻璃窗投进的晨光映照下,眼睛微微一眯,长长的睫毛顿时被映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明明很暖,那下面流出的目光却很凉:“在那个想置我于死地的人还没有被我找到之前,我不能让他们跟我一起冒险。”
第三十章赴宴
第三十章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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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芃儿在疾驶的车中透过车窗望向天空。
已是深秋时分,在这远离城市的城郊山野,盘山公路两旁的银杏树皆已变作金色,笔直的树干直指向傍晚的天空,几缕流云丝丝缕缕伴着西边升腾的晚霞,尤显空旷且悠远。
而秋末的黄昏似乎来得总是很快,汽车才拐了两个弯道,太阳就落进了西山。
车也行至目的地,一片开阔的山中平台处,抬头便是这红山中的别宫——赵家别墅,触目一片灯火通明,富丽堂皇。
陈芃儿捂着颈间的狐裘披肩,握着亦岩的手,下的车来——山中的岚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驱赶着萦绕在四周的白色雾气,她恍惚听得见一阵高飞的云雀叫声,再细细聆听,那鸣叫却似乎又被纷纷抵达赴宴宾客的人声鼎沸,给尽数淹没了去。
她站定了,朝正前方的门厅看去,那里灯火明亮,宾客们无不衣冠楚楚,彬彬有礼——视线转迂回来,亦岩就立在她旁侧,穿着笔挺的洋服,头发拿头油往脑后梳的一丝不苟,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尚还有一丝稚气的脸红扑扑的,这么搭眼一看倒的确英气逼人,是个大好青年的样子,一点都不比门口那些宾客们差去哪里。
她伸手摸了摸他崭新挺括的衬衫领子:“紧张吗?”
那孩子深深吸了几口气,语声和眼神一样坚定:“不。”
陈芃儿赞赏的冲他一笑:“好样的。”
司机阿水垂手站在他们身后:“夫人,我就在门厅守着,有事叫我。”
陈芃儿点点头,抬腕理了下鬓边的发丝,正了正肩上的狐裘,一手挽住亦岩的胳膊,一手拎着珍珠小坤包,脚踩七寸的细高跟鞋,款款向前走去。
这里是位于南京市郊区的红山赵家别墅。
赵家,也就是农商业部部长赵语秋的赵家。
两个月前,她在鬼门关上实打实的闯了一遭,历时十七个小时才生下襄夏。难产和产后大出血损耗了她的身体和精气神,她整整在床上将养了小两个月,才终于养回了一点气力。
而她爬起来要做的第一桩事,便是要上告国民政府,请求为自己恢复个人名誉以及申请广昌复业!
这两个月里,她一直在床上将养,是范西屏带着几个广昌的老人一直在为广昌呼号奔波,四处求告:广昌于民国xx年创立于天津宁河,创始人韩林凉,现家主为韩林凉遗孀陈氏,陈氏乃天津宁河人氏,曾就读于上海中西英文女校,于民国xx年东渡日本求学,两年后归国,从不曾加入日本籍,这日籍一说从何而来?!且“双宫绸”是为广州纱厂生产的布料,绝非日货!但广州纱厂被焚,厂长周适也无辜惨死,广昌被政府撤销登记,饬令停业!广昌作为华资民族工业中的佼佼者,因一时被非人诬陷就蒙此大难!如此冤屈如不能伸张,可是要寒了多少国人工商业者的心!
如此东奔西走,找尽了韩林凉之前一直维持交好的诸多政商两届的“老朋友”,明面上暗地里不知道塞了多少钞票,走了多少后门,却是一朝失势宾客落,这种敏感的时候,根本无人敢来淌这池浑水。就连曾大力褒奖过广昌是为“华商骄傲”的上海工商联以及工商司也表示爱莫能助——撤销广昌在沪在穗登记,勒令广昌停业,是南京“反日运动委员会”一手促成的国民政府令,上海再大,也得遵从上边的“意思”。
不过,花出去的银子毕竟还没都打了水漂,有心人指点:如想为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