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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是在他们两个之间打着转。
子清凶了她,她就会跑来找他,抓着他的手指,攥着他的衣服,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可怜,埋头在他怀里不吭声;可每当子清冲她露出点笑模样,她一准的就撒开丫子又奔回去,把先前受到的训诫和戒尺通通忘个一干二净。
这回也是一样,她似乎忘了,如果是子清在此,怕是哭都不会叫她哭一声,按住手脚二话不说就唤医生来拔了。
“芃儿乖……”他俯身过去,摸着她一脑门的汗,轻声说,“你要是乖乖的听话,我就打电话叫你安哥哥过来瞧你。”
小姑娘一下怔住了。
陆安自从回北平上学,也两三个月有余了,除了书信往来,离他下回放假回来还有些日子,小丫头一定很想他,就像他也想他一样。
她大睁着一双黑葡萄样的眼,泪汪汪的,却是眼睛亮极了:“真的?安哥哥能来看我?”
“自然是真的,”他笑,摸着她柔软的发,那么软那么滑的一蓬,窝在他的掌心里,连他的心都变得柔软起来,“你林凉哥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只要芃儿好好听话,不哭不闹,好生把坏牙拔了,我就去打电话告诉你安哥哥,”他一直在笑,“我会跟他说芃儿特别勇敢,特别棒!北京城和天津离的这样近,他说不定明天一早就能赶过来看你了。”
她早就不哭了,拿手背使劲擦着脸上半干涸的泪痕,眼睛亮晶晶的,一时间勇气顿生的像头雄赳赳的小豹子:“林凉哥,我,我不怕疼!”
说不怕疼是假的,毕竟平生头一遭,虽然心里建设的已经足足的,可是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得,一连三支麻药下去,那洋人大夫拿镊子一碰,小姑娘还是疼的直叫唤!
全诊所的护士小姐们都围了上去帮忙,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一堆人围成了铁桶,半点风都不透,只有芃儿哭叫声穿透墙壁,绞的一墙之隔等在外面的阿斐急得要撞墙!
他眼睛红红的,呼哧呼哧直瞪着他:“芃儿要是有什么事,我第一个就绕不了你!!”
他自然不会跟个半大孩子一般见识,况且阿斐的确是急得火烧火燎,到最后芃儿在墙里面哭,他在墙外面哭……全然不顾寒家少爷的风姿,哭的头一回也开始像个孩子。
他无奈的捏捏眉心,颇有些哭笑不得。
牙终于拔出来了,陈芃儿自然好端端的,啥事都没有,他带她回天津广昌他的住处,小丫头应该是哭累了,浑身衣服都汗湿了透,他差了张掌柜的老婆帮她换了全身的衣服,好生擦洗了一番,这厢里还没擦完,小丫头就含着一口药棉睡熟了。
半夜三更里有人敲门,伙计轻声来唤,他披了衣服掌灯起床,一开门,竟然是子清。
他的确遵守约定,拔完牙后就打了电话去子清的学校,简单跟他说了下情况。说现在都已经无碍,就是芃儿贪嘴吃坏了牙,受了些苦楚,不过现在已经好了,而且幸亏还是乳牙,拔了还能长出新的来。
子清那边只问了他们落脚之处,别的没再说什么。
可是他知道,他一定会赶过来的瞧一眼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陆安还穿着校服,有些气喘吁吁,只说他是搭了同学家里的汽车连夜赶过来的,他心下了然,忙领了他去芃儿睡的房间。
小姑娘嘴里还塞着药棉,就像含了颗大糖果,睡的七荤八素,许是盖的太暖,被子都踢下去了一半,大喇喇的四仰八叉,半张半合的嘴角还淌着哈喇子……陆安皱了皱眉,上前把被子拎了重新给她盖好,想摸摸她那还略有肿胀的小脸蛋,但估计是觉得自己手凉,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悻悻的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活该。”
他忍俊不禁,子清就是这样,明明心里面心疼的要死,却是嘴上总要训斥人两句,也幸好小丫头是在睡着,否则听到他的评语,指不定又得怎么垂头丧气了。
大半夜的,他夜路赶过来,想来已经十分疲累,他唤了伙计来叫人给他整理住处,他摆摆手:“不用,芃儿睡觉不老实,老是蹬被,我和她挨一宿就行。”
他张了张嘴,到底没出声。
他和她睡一块,名正言顺,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她是他的人,怎么都不算为过。
第二天一早,他去叫他们两个吃早饭,一推门,就见芃儿八爪鱼样,两只胳绕在陆安脖子上,一只腿搭在他身上,睡的那叫一个香甜!
反观陆安,只是脱了上衣的学生制服,穿着衬衣和长裤,合衣睡在床上,应该是累了,微微侧着身子,一只手还握在小姑娘的肩头上,长睫毛微阖,睡的亦十分安稳。
两人一大一小,相对而卧,小丫头的头窝在他的颈窝里,一副全身心依赖的姿态,半边脸似乎也已经消肿了些,皮肤在窗口斜过的晨光下,絮絮一层短短的绒毛,像个汁水丰富的桃子,红扑扑的,嘴角翘着,似乎还带着笑。
这情景实在太过安详美好,他本想掩上门悄悄退出去,让他俩再好生多睡一会。可小姑娘动了动,揉了把眼睛,柔柔唤了声:“林凉哥……”
他寻声靠过去,想她是不是饿了,毕竟这两天牙疼的没吃下多少东西,要不就是尿急。
没想到他一靠过去,小姑娘一只胳膊一勾,也勾住了他的脖子,他不得不随之俯下身来,但她还是将他往下勾,他没办法,只好也歪在枕上,半边身子倚上了床。
两个大男人一左一右,小丫头左拥右抱,十分满足,朝他暖暖的笑:“林凉哥,安哥哥果真的来瞧我了呢……”
“是啊”他亦冲她笑,“你林凉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谢谢你林凉哥……”
她嗓子眼里软软的,声音细细的,十分开心的样子,抿着嘴,扭头瞧瞧陆安,又转回来又瞧瞧他,扑哧一乐!
陆安动了动,长睫微动,眸光潋滟,一睁眼就触到他的目光,微微一愣,待想要起身,却是小姑娘八爪鱼的功力不小,一只胳膊缠着他的脖子,也不肯叫他动弹。
她这还是头一回这样大着胆子这样忤逆他,或者说……想要逗趣他,好像也是因为有她的林凉哥就在身旁,所以她才能斗胆的跟她的安哥哥这样撒娇耍赖。
陆安好像也懂她的意思,许是看在小丫头刚被拔了颗牙受了大罪的份上,他今天也难得好脾气了一回,没有继续起身,而是如她所愿,继续躺在那里,伸手捏了把她的小鼻子尖:“看来是不疼了。”
三个人肩并肩,头碰头,一并躺在那里,他和他的目光相交,彼此都是会心而又无奈的摇头一笑。
小丫头一只胳膊搂了一个,扭头瞧瞧这个,回头又瞧瞧那个,突然心满意足的冒出来一句:“这样真好。”
“我想和安哥哥,林凉哥,永远在一起。”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还有阿斐。”
是啊,这样真好。
他的目光越过中间那枚喜笑颜开的桃子,落去那个男人身上——他好像还从来没有离他这样近过,近到能听到他的呼吸,近到甚至能数清他的睫毛,近到能看到他眼中的光,没有日常的清冷,唯余一片暖煦。
这样真好。
第一百二十八章襄夏
第一百二十八章襄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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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凉哥,”
她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她颤声道:“让他受你的庇护,享你的姓氏,给这个孩子在这世上一个存在的理由和意义,他的名字应该由您来取。”
他长长叹过一口气。
“解衣为耕谓之‘襄’,麦收之际在于‘夏’……曾氏有言‘但问耕耘,莫问收获’,是谓有……‘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之意。”
他顿了一下,缓缓笑了笑,眼底卧蚕微微弯起:“而我们这些做长辈为人父母的,却莫不盼着自己的孩子在这世上能活的轻松快意些……既有耕耘,就希望老天爷眷顾些,收成好些,有劳有得,不要那么辛苦。”
“所以……”
他轻声:“就叫他‘襄夏’吧。不管是男是女,都盼这个孩子一生喜乐安平,长命百岁。”
“韩襄夏……”她握紧他的手,笑的泪花闪闪,“这名字真好听。”
“不,”
意识又在逐渐丧失,他现在能清醒的时候越来越短暂,几乎是挣扎的喃喃吐出一句:“是陆襄夏……”
然后,他再一次陷入进无尽的昏迷中去了。
陈芃儿仓皇失措,在病房里游魂样飘来荡去,看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看日头在窗口西沉,暮色铺天盖地,夜空亮起星辰,一天又过去了。
韩林凉越来越虚弱,昏迷的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每一次的阖眼,她都心惊肉跳的怕他不会再醒过来。而他每一次的重新张开眼睛,对她来说,都是迎风飘摇在悬崖边上那一根救命稻草。
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深夜——
“老夫人,”他眼睛似乎都已经睁不开了,眼皮沉重的半睁半阖,艰涩的问道,“老夫人怎么样?”
她匆忙凑上去:“老夫人没事,她老人家还好,大夫说,说会醒过来的。”
微微扯了的唇角,男人脸上浮上的笑容不无凄清:“是我不孝,终将……还是要走到她老人家前头。”
她眼圈发红:“林凉哥,安哥哥还没来呢,说不定,说不定明天他就到了,你要等着他,你一定要等着他!”
“否则安哥哥一定会骂你的,”骤然的悲从中来,她一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头埋进双肩,止不住的颤,“他一定会骂你的!”
眼泪一滴滴落去男人形容枯槁的脸颊,他双眼木然的,眼神似乎已经开始散了,缓缓伸手摸了摸皮肤上上的泪痕。
“你哭了?”
他张手朝她伸过来,却摸不到她身上,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