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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岩乖觉的点点头,拿袖子使劲揉着鼻子,被陈芃儿赧怪的拽了一把,塞给他一个手帕,半大孩子脸红了红,摸着后脑勺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陈芃儿和亦岩赶回宝隆医院,病房里没什么变化,范西屏守在那里,跟陈芃儿报备了这两日的情况。说韩林凉这两天能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因为他一旦醒过来,身体上痛苦就像恶魔样如影随行,将他每一秒的时光都折磨的愈发难熬。
吗啡每天像流水一样注射进他的体内,却是能起的作用益发微弱……
“但先生只要醒着,都在无时不刻不挂牵小姐。”
范西屏低头叹了口气,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陈芃儿看出他的迟疑:“范叔,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话您直说。”
范西屏抖抖索索,从胸口衣襟处摸出张纸条,递送给她:“就,就昨天,医院……,下了告亲人书……”
“说……说也许,就这两天的功夫了……”
“让家里人……准备后事。”
膝盖骤然的发软,身子晃了两晃,她心脏狂跳不止,两耳轰鸣,眼眶里范西屏的脸扭曲变形,所有的声音好像一下都离她远去,将她远远的抛在身后,安静,一切都安静极了!
但其实不过是一瞬间的昏厥,陈芃儿听见了亦岩在她身后哭,正拿身子死死的撑着她,她定了定神,感觉灵魂去地狱间走了一遭,然后,重返阳间。
将手里的纸条紧紧攥去手心,她的声音干涩嘶哑:“范叔,老夫人那边……怎么样?”
林凉哥就要走了,可老夫人犹还在生死线上挣扎,但即便老夫人能九死一生的醒过来,却又要面对最惨烈的事实——
范西屏摇着头:“老夫人那边,还没有要醒的迹象……大夫说,毕竟年纪大了,醒或者不醒,都不好说……”
双腿酸软的实在是撑不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陈芃儿抖抖索索的靠着床头坐下来,病床上韩林凉的犹自还在沉睡,双眉微蹙,气喘微微,好像睡的很不安稳。
她摸着他身侧清癯修长的手指,把自己的脸慢慢贴上去,声若游魂:“你们出去吧,我想陪陪他。”
亦岩楞了一楞,被范西屏拉了一把,两人悄悄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随着房门关闭那轻微的“咔哒”一声,她捧着他的手,浑身不可抑制的发着抖,分明告诉自己不要哭,可眼泪却一直流,一直流,到最后止不住的放声痛哭。
她的林凉哥,从小把她当亲妹妹,甚至是女儿一样来疼爱的林凉哥,现在明明就在她手心里,她却觉得怎么抓都抓不住他!
她怕极了,恍若铺天盖地的迷雾,她孤身陷在其中,茫然失措,不知道该朝向哪里去,他曾经是她的光,她始终都在努力向这一点温暖的光靠近……而现在,连这一点点的光也扑朔几下,消失不见。
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却怎么都流不去心里,那里面一片干涸,寸草不生,俨然已是荒芜一片——
她无助的,呜咽着,抓着他的手指,小声哀求:“林凉哥,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第一百二十七章这样真好
第一百二十七章这样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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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芃儿,”
气息微弱,他手指慢慢缠动着她的头发,发丝摸在指尖,这样柔滑,多好啊,她还这么年轻,当是最好的年华。
他没有兄弟,没有姐妹,没有妻子,没有孩子,没有爱人,他只有她了。
还有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他好像听见她在哭。
是啊,她应该有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困死在他身边。
陈芃儿抬起头来,眼巴巴的,捧了他的手,贴去自己脸上,眼圈明明那么红,亮晶晶的眸子泪光一闪,脸上却是笑着的,声音都带着欢乐的调子:“林凉哥,你醒了?”
他舔了舔唇,吞吐的每一个字都变得艰难:“芃儿……我想见子清。”
视线挪去天花板,视野中一片惨白,犹如他走到现在,在他生命的尽头。
这两天他越来越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知时日无多,他真的不能再等了……
他心里亦清楚,按照子清那样的性子,知道他娶了芃儿,一定是恨毒了自己!
他的确没脸见他,可是,在这最后最后的时刻,他还是贪心,哪怕就一眼……他想要告诉他所有的一切,想跟他说子清,恭喜你,你要当爸爸了呢。
他已经没有机会看这个孩子出世了,所以,在这个世上的,他最爱的女孩和男人,请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的,好生的活,好生的过,好生一起养大孩子,好生相爱,好生陪伴,好生过一辈子。
“林凉哥,”她朝他努力弯起唇角,想要冲他笑,可眼泪却凶猛的,大颗大颗的砸去他胸前、手背,“我去找安哥哥了呢,他说,他……”
她恍惚笑了一下,拿手背胡乱拭着泪:“他说他很快就来看你,也许就是明天,或者……后天!他很忙……可他说了,一定来看你!”
“林凉哥,你一定要等着他……”
“你一定要等着他。”
“好。”他喉间低低一声,“我们一起等他……”
声音带出浓浓的倦意,他觉得很累,眼皮重的像压上了千钧,眼前阵阵发黑,在临近昏迷之前,他看到她仓皇而哭泣的脸。
“别哭,芃儿。”他喃喃低语,重新陷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度眼中透进光的时候,稍微一动,即刻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他知道是谁,他尝试着,轻轻摸摸她的手,她还是这样,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时候,她每次被子清责骂了,都是一头就扎进他怀里,死命抓着他的手指,即便哭够了,也不肯松开,就这么执拗的抓着他不放,好像他是她最好的盾牌。
他其实就是她最好的盾牌,每每子清来找人,她更要抓紧了他,躲去他身后,可偏偏又要露出半个小脑袋出来,明明那么害怕,却又不舍得不让子清瞧见她。
陆子清年少的时候是个冷面教匠,他其实最不爱的就是管旁人闲事,却偏偏只对这一个小丫头上了心。只是被他上了心,不算什么幸事,于是小丫头动辄就跑来找他庇佑,只是他庇佑的她一时,却庇佑不了她一世。
她,终究还是他的人。
“芃儿,”他唇角慢慢弯起一个向上的弧度,露出微笑,“你还记得么,你11岁那年……”
陈芃儿11岁那年,天津广昌的的采办从南边海岛带回来一种零食,应该就是一种蜜饯,但和平时吃到的蜜饯还不太一样。这蜜饯是特意为陈芃儿这位大小姐不远万里带回来的,满满一大包。他叫伙计送去了陆家,结果陈芃儿一时嘴馋,一大包陆陆续续都进了她的小肚子,结果好不好的就犯起了牙疼。
小姑娘疼的在床上抱着嘴不住翻滚,一直在叫安哥哥安哥哥!子清当时在北京念书,并不在宁河,叫不来安哥哥,她便改叫林凉哥林凉哥!疼死芃儿了!呜呜呜呜,芃儿要疼死了!
阿斐在一旁急得要咬人,陆家请来的大夫都不顶用,她疼的直哭直叫,什么下火的汤药也灌不进去。阿斐再不情愿,还是跑去广昌叫来了他。
他赶到一看,见小丫头半边脸都肿成了个大馒头,顶的脸皮都锃明透亮了,一时也是心疼不迭,又想这源头出在自己身上,是他太惯着她,等子清回来听说此事,定还要再落身埋怨。
他报备了陆老爷陆夫人,得到二老首肯,当下就带芃儿赶去了天津。
天津有洋人大夫开的专门治牙病的医馆,陈芃儿在那里打了两针,到了晚上,终于哭声缓了,看来是那疼劲被药力给压制下去了。
就是脸上还不曾消肿,躺在那里像嘴里偷偷塞了个大苹果,他每每瞧了总是忍俊不禁,想笑。无奈阿斐坐镇一旁,像个小大人似的眼风如刀,一刀一刀都扎在他这“罪魁祸首”身上,恨不得将他扎出十个八个的窟窿出来。
斐少爷从来都是对他敌意多多,似是与生俱来,他觉得自己在他眼里一准就是头个大尾巴狼,指不定哪会功夫就能把他心爱的小姑娘拖走,嚼的一根骨头都不剩!所以小少年处处对他警戒防范、严加提防,就连到了天津了,明明自个父母家就近在眼前,却是过家门而不入,一定要死活呆在芃儿跟前瞧着才能放心。
第二天下午,芃儿的脸终于消肿,这治疗才刚刚开始。
洋人大夫说她一颗大牙完全坏了,需要拔掉,一并安慰说反正要掉的,拔了后还能长出新的来。小丫头一听要活生生拔牙,当下吓得眼泪汪汪的使劲往他身上瞧,可怜巴巴的求告:“林、林凉哥,我不疼了呀,咱们回家吧……”
他站在那里静默不语,这颗坏牙要是不拔,往下还有的疼,而且还会疼的更厉害!就连身旁杵着的阿斐都知道轻重,可这孩子受不了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当下就心软,刚要开口,他拦住他,冲少年摇了摇头。
阿斐不是糊涂孩子,很快明白过来,柔声哄她:“芃儿,不疼的,一会就好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拔了旧的才能长出新的呀,新牙呀,一定很漂亮!”
其实阿斐也是头一回见到洋人开牙医馆这样的阵仗,器具皆明晃晃的戳的人心惊肉跳,他心里也没谱,却只能大着胆子咽着吐沫,一个劲干巴巴的前来安抚。
芃儿完全不理会阿斐的安慰,只是见他不吭声,知道这一次在他这里是怕是求不来情,当下小嘴一咧,两腿一蹬就吱吱呀呀的哭起来:“安哥哥安哥哥!我要安哥哥!”
他走过去,摸她的头发,她闭眼哭的一头汗,一个劲地身子打着挺:“安哥哥!!安哥哥!”
她总是在他们两个之间打着转。
子清凶了她,她就会跑来找他,抓着他的手指,攥着他的衣服,像个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