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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去,这堂课,你站着听!”
……
李存勖的这堂课算是听入神了,清晨和上午的训练内容让他疲惫不堪,但下午的授课却让他精神焕发。是的,没错,他就是奔着这个来的,这才是他想要了解的。李存勖聚精会神的聆听着朱教官讲的每一句话,然后在自己十来年的作战经历中一一印证,继而又启发了更多的思考。
与李存勖的认真思考不同,郭崇韬则是在奋笔疾书,其间有所缺漏之处,他不管不顾的扭头到其他正在记录的学员桌上,将缺漏的地方尽量补齐。
晚饭过后,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来自河东的学员聚集在一起,商量着要去看望被禁闭了一天的颉木里。众人来到禁闭室外,却被军校守卫拦住,声称禁闭其间严禁探望。众人无奈,只得转身离开。
晚上是一个时辰的识字课程,点着十多盏油灯的书堂内明亮如昼,百名学员各坐书案之后,跟着识字教官学习认字。高级军官培训的识字要求比初级军官要多得多,初级军官培训只需会看基础军令,会写简略军报即可,加起来的字数不过三百多个。从新八期开始,高级军官的识字量要求就高多了,要求会读写详细军报、看懂全部军事条令和规章制度、会写述职文告,识字量至少在八百以上。
这门课程对卢龙军中这些一步步从基层士兵提拔起来的军官们是非常困难的,但对李存勖、李继唁、钱元灌、郭崇韬、王师悦、李嗣业等人来说实在是轻松已极,如果要论诗书文章,堂上授课的教官在这几人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郭崇韬出主意说,想要找识字教官谈谈,如果能够免去这堂纯粹浪费时间的课程当然最好。这个提议起初很受众人拥护,但钱元灌当质子当多了,习惯性的会从最坏的结果去思考,他说万一识字课程免了,却把大伙儿拉出去加练队列怎么办?
钱元灌刚刚说出这个顾虑,大伙儿便即默然。这不是“万一”,而是很有可能,于是没有人再央求着免去识字课,就当在课堂上休息好了。
随着牛角号声的再度响起,第一天的军校生活总算是过去了,李存勖和李继唁终于踏踏实实的躺在了热炕上,享受着四肢伸展的惬意。
李继唁感叹着说,这种日子真是辛苦啊,比领兵打仗还苦,李存勖表示严重同意。李继唁又说,一想到今后每天都要如此,每思及此,都忍不住不寒而栗。他问李存勖,有没有想过干脆退出好了,舒舒服服的当王子多好,岂不是比在这里吃苦强上百倍?
李存勖想了想,回答说,听说你是从王府中溜出来的,离家千里跑到了幽州,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你甘心么?
等了片刻,没听见李继唁的回答,李存勖便又问了一遍,这次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李继唁的鼾声由小变大,从被褥中传了出来。李存勖一笑,将被褥罩在头上,不多时便也沉沉睡了过去…第五十二章范阳之春(六)
颉木里是三天后从禁闭室中出来的,出来的时候满脸疲惫。
李存勖、李继唁、郭崇韬等人都在军校学习了三天,已经将条令通读过一遍,他们知道这确实是条令中的规矩,并非杜教官挟私报复,更不是卢龙军对外镇子弟有什么恶意。但颉木里确实是被禁闭了三天,遭受了三天苦难,李存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颉木里,只能叹息无语。
李继唁则将矛头直指王师悦和李嗣业,嚷嚷着将来定要为颉木里兄弟讨回公道云云。
三天的禁闭似乎让颉木里沉默了许多,他的话少了,听了李继唁的叫嚣后并没有应和,只是淡淡一笑。这种沉默让李存勖也有点不知所措,这件事情毕竟因他而起,所以他向颉木里询问,究竟有什么想法,需要自己为他补偿些什么。
李存勖是颉木里的将主,对于颉木里来说,别人的话可以不予理睬,但李存勖的话却必须回答。
“某知道规矩,某犯了规矩,接受惩罚是应当的。”
“你是说……你知道规矩?什么规矩?”李存勖不太明白。
“军校的规矩,或者说,叫什么‘条令’……关在小屋子里的三天,某没有闲着,军校有教官来和某解释了规矩。所以某明白了,一支军队有一支军队的规矩,这里的规矩跟河东的不一样,既然到了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亚子将军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学习这套规矩么?某明白的,今后某会守规矩的。”颉木里平静的说着,他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怔,大伙儿仿佛击出了一记空拳,拳头没有打到任何目标,那种感觉说不出的怪异和难受。
“好,既然如此……咱们就好好学习这套规矩,看看卢龙是怎么做的。”李存勖做了一个不太让人信服的总结,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伙儿散去之后,颉木里依旧在回想,实际上他刚才的话语里隐瞒了很多东西。三天的禁闭生涯中,确实有人前来小屋子向他解释卢龙的这套规矩,来人的确是军校教官,但与训练教官不同,他是教化官。
颉木里还记得,教化官进来的时候,好半天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翻阅着手中的一卷文档,等到颉木里忍耐不住快要破口大骂的时候,他才停止了翻阅,然后平静的问颉木里:“如果没有错误的话,你姓阿史那?”
这句问话如平地惊雷,将颉木里瞬间拉回到幼年时的记忆中。
“你的姓氏是阿史那,我们的祖先曾经是草原的统治者……祖上曾为大唐天子倚重……我们的敌人是回纥……”这是颉木里幼时接收到的支离破碎的记忆,他虽然记得,但却早已将之深深埋在心底尘封起来,偶尔翻捡起来,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甚至觉得是个美梦,可是没想到,今日面对的陌生军官,又将这些记忆重新拾了起来。
“你想说什么?”颉木里强掩心中的惊讶,盯着对方。
教化官歪着脑袋看了看颉木里,淡淡道:“是这样的,范阳军校是燕王培训高级军官的……呃……‘摇篮’,‘摇篮’懂么?好,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知道,能够进入范阳军校的军官,都意味着将来有机会成为卢龙军的重要成员。当然,你们这些外镇军将的前程,不由燕王决定,但这并不能成为我们教化司忽略的对象。坦白的说,我们需要做一项审查,确保军校内不混入敌探,比如宣武军的人……”
“你怀疑某是宣武的敌探?”颉木里被这句话激怒了,脸色涨得通红。
“每个人都会被审查,你不应该激动……平静一点……经过审查,教化司认为你们是合符条件的,你们都通过了……”教化官没有说的是,审查小组的成员不仅来自教化司,还有调查统计局,尤其是后者,在审查中的发言权比较大。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为何还要把某关在这里?”
“你被关在这里,不是因为刚才的原因,而是因为你违法了‘条令’,就事论事,你冲撞训练教官,所以要挨罚。至于‘条令’,接下来的三天不会白费,会有人向你解释并要求你诵读,这也是课程之一。当然,你事先其实并不知道条令,按理不应该惩处如此之重,但我们确实有些事想和你谈谈……好,现在回到刚才的话题——阿史那……我们发现你来自云州,是一家部族之主,而你的名字,是阿史那这个姓氏的常用名,现在我想问问,你对这个姓氏有什么看法?”教化官问道。
教化官的问话很简单,但能够问出这个问题,是调查统计局和教化司联合努力了一个月的成果。一个月前河东参加范阳军校的名单便送到了幽州,于是调查统计局和教化司对每一个陌生的名字都进行了身份核实,经过了解,颉木里虽然只是黑鸦军的一个小校,但却是沙陀人控制下的一个草原部族俟斤。
另外,派出去调查的人员很快传回来消息,颉木里不仅受本部族族民的拥戴,而且对许多散落的小部族影响力都相当大,这些部族都喜欢在胸口上刻印狼的图腾,这一现象表明,这些散落的小部族都来自曾经辉煌过的草原大帝国——突厥汗国。
面对教化官的询问,颉木里有些茫然,在对方的诱导下,他一步步将自己幼时的记忆叙述而出,然后为教化官记录下来。
教化官没有多说什么,等到谈话结束后,他便离开了,临走时安慰颉木里,让他好好学习条令,有什么事情,他第二天会回来继续交谈。于是颉木里心神不定的度过了禁闭的第一天,在接下来的条令诵读中也显得焦灼不宁。这一天的时光让颉木里感到格外漫长,他一直在等待教化官再次到来,他希望知道更多关于阿史那这个姓氏的事情。
禁闭的第二天,教化官重新回到了禁闭屋,这一次他准备的很充分。
“经过核实,我们确信你是黄金家族的后人,是阿史那这个伟大姓氏的嫡裔。”
颉木里注意到对方口中“伟大姓氏”四个字,不由一阵紧张。
“看来你对自己的血脉所知并不翔实……阿史那是个伟大的姓氏,没错,伟大……这个姓氏崛起于四百年前,曾经辉煌无比。不过很可惜,这个姓氏最后被回纥所灭,时间大约在一百五十年前,从那以后,阿史那家族成为了草原的流浪者……”
“之所以说这个姓氏伟大,是因为你们家族中出过很多天纵英才,他们聚集在大唐的旗帜下,横扫草原,令大唐的荣光撒播于漠北万里。阿史那家族为大唐天子东征西讨,灭国上百,当年长安城中万邦来朝的盛世景象,离不开阿史那家族的贡献……”
“……随便举几个简单的例子,太宗朝的毕国公、辅国大将军,听说过么?很好,其实毕国公就是你的先祖之一,本名阿史那社尔。贞观十四年,毕国公与吏部尚书侯君集合兵西进,攻陷高昌国,打通了西域要道……贞观十九年,毕国公随太宗东征高句丽,面中流矢而不退,最终大获全胜……贞观二十一年,毕国公受封昆丘道行军大总管,率唐军四万,发铁勒、突厥、吐蕃、吐谷浑十万余骑,西征西域,先后攻灭处月、处密、焉耆、龟兹,占城七百余座……毕国公战功彪炳,位极人臣,深为大唐历代武人所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