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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扶余城,营州都督便有了不同的选择,他可以不需要战败者的效忠,甚至可以将战败者作为战利品,奖励给仆从。如果李都督真的做出这样的选择,那么问题就非常严重了,而且目前看来,李都督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做出这样选择的可能性都非常大。
草原上的内斗比起与汉人之间的争斗来说,其残酷性绝对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过车辕者斩”和“一体为奴”可不是说着玩的,那是实实在在的事。作为内斗失败的一方,整个部族都有可能随时举族消亡,能否活下来,完全就在战胜者的指顾之间。
如此可怕的后果让西辽泽内的契丹人已经近乎绝望,几乎所有的成年男都动员了起来,兵刃不够,他们就将短棍、牛角刀等凡是能够给敌人带来伤害的东西都随身携带着,一切就等着被营州军攻破防线的那一天。妇孺老弱则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要相互告别一次,她们随时做好了准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横死于乱军中,或是成为别人的奴隶,就此和亲人们永别。
这一个多月的围困是在打打谈谈中度过的,穿梭于泽内泽外为双方传话的义务,被高僧善能和慧源义不容辞的承担了起来。已经连续奔走了五六次了,始终没有谈拢。但因为两位上师的不停揭底,西辽泽内契丹人的想法倒是全被泄露给了营州高层。
西辽泽内的契丹人愿意归顺营州都督,但希望能够自立,和扶余城的契丹人分开,扶余城的契丹亲唐派们自然不会同意,他们希望将对方的部众全部吃下去,一口都不剩,滑哥甚至连乙室部的可汗大位都想吞到肚里去。
但西辽泽的契丹人和扶余城的亲唐派恐怕都没有搞清楚李诚中的真实想法,作为一个穿越者,李诚中头上笼罩着浓厚的穿越者迷雾,对于契丹以及契丹人建立的后世大辽,他从骨里就带有一份深深的畏惧感。在李诚中的内心里,他其实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怎么将契丹人连皮带骨吞下去,彻底为后来者免除丢失燕云的大患!
一想到后世中原文明在北方铁蹄碾压下的屈辱和血泪,他就感到无法安坐于席!
善能此刻就在李诚中身后的人群当中,听到李诚中的招呼,连忙抢了出来,恭听李诚中的命令,当然,表面上仍旧是一副中立的上师模样。
今夜的李诚中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师了,所以他决定不再左右摇摆,应当立刻给出一个最后的投降通牒,而这个通牒,他打算暂时以扶余城亲唐派的意见为主。在他内心里,其实对“阿保机”这三个字以及围绕在这个名字周围的契丹族群更恐惧一些。只有从**上消除这个隐患,他才能睡得踏实。
就在他正要告诉善能他的决定时,忽然从山下西辽泽内传来一阵远的胡琴声,伴随着胡琴声而起的,是一通鼓响。鼓声干瘪、单调,既不连贯也无节奏,却一声一声的敲击在人的内心深处。
李诚中踏前两步,凝神向西辽泽内看去,东山之下,远处白茫茫的雪地上,就在缓缓起伏的丘陵间,逐渐燃起了一圈篝火。在琴声和鼓声的召唤下,各处营帐慢慢涌出了大群契丹部民,他们聚拢在篝火边,不知在等待着什么。
不用李诚中提醒,张兴重已经下达了命令,要求一线部队立即提高警惕,防止契丹人趁夜突围。
但李诚中不认为西辽泽内的契丹人打算突围,虽然距离很远,又是夜晚,但雪地的亮光和通红的篝火已经能让他依稀可见了,这些契丹人里充满了老人、妇女和孩,他们聚拢到篝火边时,显得似乎很安静。
“他们打算做什么?”李诚中问身边的善能。
善能也仔细观瞧了片刻,然后忽然间似有所悟,小声道:“都督,今天是契丹人的陶里桦日,他们似乎是举办陶里桦大会。”
“桃什么花?”李诚中没听明白。
“陶里桦,契丹话的意思是相思,这个节日每年一次,就是契丹年轻人之间共结欢好的日,他们在盛会上载歌载舞,向意中人发出邀约,然后到老人那里领取祝福。去年冬天的时候,贫僧,呃,某还参加过,为很多对新人祈福。”
“这事还归你管?什么情啊爱啊的,你这和尚管得了么?”李诚中打趣善能,善能脸上尴尬,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作答。
善能的说法被身后来自扶余城的亲唐派契丹贵人证实,滑哥很恭敬的表示,今夜的扶余城内应当也会有这类的盛会,只不过李都督身处战事一线,恐怕参与不了了。但他随即拍着胸脯承诺,他一定会好好筹办明年的陶里桦大会,让李都督能够在大会上物色到来自草原各部的美人。
李诚中饶有兴味的看着西辽泽内的篝火越燃越旺,人群越挤越密,不禁叹道:“他们柴火可真多啊……”
善能忙道:“都督,契丹人很看重在陶里桦大会,在大会上,他们会宰杀最肥美的羊羔,享用最好的美酒,就连烧火,也是用的木柴……某估计这一夜大会开完,西辽泽内的木柴恐怕都会耗尽了。”
草原上的族民到了冬天的时候,生火的燃料大都是牲畜的粪便,只有首领和贵人才用得起木柴,所以李诚中很惊讶。而善能的解释则让他忽然间有所触动,这种触动来自于前世带来的一丝文艺青年的小思维。契丹人在如此困窘的情况下,竟然还要召开部族的传统节日盛会,竟然还要在盛会上大量耗费部族的资源,这种对习俗的严格传承和对传统文化坚定不移的维护,让他这个后来者也不禁生起一份感动。
胡琴声和皮鼓声霎时一停,西辽泽内隐约传来的喧闹声随之也消失了,整个天地间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就在肃穆和宁谧之中,一句苍老的调陡然间喊了出来,没有旋律、没有节拍,好似唱诵、又像念叨,在你以为它要断开的时候,它却连绵长,当你认为他会连续缠绵的时候,它却突兀中止……
沧桑、淳朴,古老、厚重,这一句调只有几个音节,却仿佛从远的古老中走来,走过了千年!
伴随着古老的调,西辽泽内和声渐起,万千人一起低吟,听上去杂乱不堪,仔细分辨却错落分明,极有层次。那些喃喃细语明明来自里许之外,却又近在耳边。
随着歌声而起的,是同样低沉的哭泣声。
李诚中瞬间迷失在了这句古老的调与万千人的低吟中。
第二十三章幽州留后(二十三)
良久,西辽泽内的歌声才慢慢平息了下去,李诚中也渐渐从歌声里苏醒过来,他低声问:“这是什么歌?”
善能虽然懂契丹话,但毕竟不算精通,此刻摇头道:“都督,某之前也没听过。”
李诚中回身,向撒兰纳招了招手,撒兰纳移步过来,听了李诚中的问询后道:“这是《紫骝马》,怀念故土的歌子 。”
“唱的什么?”
“高高山头树
风吹叶落去
一去数千里
何当还故处”
李诚中默默念着这首歌词,那悠扬婉转而又凄凉悲苦之意扑面而来,打在人的心间,说不出的苦涩。
似乎对李诚中的感受有所领悟,撒兰纳叹道:“草原上就是这样,总是在迁转流徙,想要安安定定的活下来,却始终不是那么容易。漂泊、居无定所还算好的,常常是部族亲人从此远离故土,从此天人远隔,甚至连自己都不是自己的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其实就算是撒兰纳也体悟不到李诚中本人的感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知道他的念头。当他听完歌意后,立刻觉得,自己何尝不是那高高山头上的树叶,随风一去千里,不,一去千年,只不知何时能够回到‘故乡’?
李诚中身后站立的是一帮职业军人,而且是从最基层打出来的职业军人,除了职业军人,就是草原各部的头领,没有人会像李诚中这样“多愁善感”,似乎只有撒兰纳这个文化层次高一点的库莫奚贵族能够“善解人意”一些。
此时。西辽泽内悠扬婉转的胡琴声又再次响了起来。皮鼓也敲打着。节奏明显比开始之时要欢快许多。立于东山之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西辽泽内的契丹族民正在欢快的热闹着,有跳舞的,有扑跤的。有斗酒的……
看着这幅欢乐的场景,李诚中默然良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还真是无忧无虑啊……或者说是绝望前的疯狂?”就在一转念间,李诚中推翻了自己过去的决定。
真的还会发生草原民族碾压中原文明数百年的痛苦灾难么?
真的有必要将契丹一族彻底铲除么?
自己既然来了。就不会让让这件事情发生,这是一个身为穿越者的觉悟,也是穿越者义不容辞的责任!
如果在自己百年之后,历史仍旧如同那一个时空,那就只能怪问题出在了中原文明自己的身上;如果中原自己出了问题,那么没有契丹,也必将有其他部族!
但至少,眼前这一幕契丹的文化和传承,是应当,且必须流传下去的。到了将来,当华夏大地上五十六朵鲜花一起开放的时候。这样的文化和传承,难道不是华夏文明的其中一支么,自己怎么可以亲手将它毁坏呢?
自信方可包容,有容乃大,老祖宗说得再好不过了。当然,需要区分清楚的一点关键是,这种包容,应当以我为主导!既然渤海人、新罗人、奚人、室韦人如今都已经是唐人中的一份子,眼前的这数万契丹人难道就不可以吗?
破除了心头的苦恼和纠结,李诚中洒然一笑,转头道:“我想去下面参加陶里桦大会……”
……
西辽泽北面最宽敞的一条通道上,不知多少驾奚车堆积于此,垒成一道厚实的栅墙,前面是凌乱的鹿砦和拦马索,用以阻挡营州军的攻击。
可是这样程度的防御体系,在营州军虞侯参谋们眼中,绝对支撑不了半个时辰,当东山这座遮蔽防线的要点被营州军攻克后,这条通道已经成为了大军进击的“坦途”。
一年一度的陶里桦大会被不速之客打断了,不速之客名叫李诚中。
李诚中负手身后,昂然立于通道正中,他的身后是周小郎和十名亲卫,周小郎亲自手掌一面大旗,旗上绣着“大唐营州都督李”这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善能和慧源站在李诚中的身边,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