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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搜检了一番后,酉都失望的发现,成德军确实打扫得很干净,地上还剩下的只有破烂。除了军甲衣裳之外,尚能使用的完整刀枪也一点不剩,就连折断的木枪上的铁枪头都取走了,除此之外,连破车上的铁皮和铁钉也居然被撬了下来带走。
找不到可用之物的酉都重新整队,准备从浅水处跋涉过河。整个搜检过程中钟四郎都表现得非常积极,上上下下帮忙起来也异常活跃。看着整好队列的酉都要开拔北上,钟四郎在一边嚅嗫的道:“某想……”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李诚中看出了他的心思,上下打量了一番钟四郎:“想要当兵?”
钟四郎点了点头:“某当年应募的就是健卒……”
“那为何入了民夫营?”
“他们嫌某个头矮小……”钟四郎脸一红,期期艾艾道。
李诚中点了点头,道:“唔,个头矮小啊……确实是有些……”钟四郎头顶只到李诚中胸口,以李诚中的估量,大概只有一米五十多的样子,在燕赵大地上确实算得很矮了。
钟四郎听李诚中这么一说,脸上失望之色立显:“某真的想当兵……”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尽量表白着自己的心愿,但心里其实已经觉得希望不大了。
李诚中转头望了望张兴重、周砍刀和姜苗:“咱们收人么?”除了伙头以上军官的任免需要上级命令外,在健卒营这种新募的营头里,军官在战时是可以随意招人的,李诚中有这个权力,且他的权威已经初步被酉都全体弟兄认可了。但他目前正式军阶只是陪戎副尉、从九品下,酉都还有张兴重、周砍刀和姜苗三个和他平级的军官,他必须征求这三位的意见。
姜苗是惯例性的点头,对于李诚中的决定,他一贯赞成。
张兴重是老行伍出身,他对李诚中道:“可以,但回去后需要向上官报备,否则这位弟兄拿不到军饷的。”
周砍刀则有些异义:“可以是可以,但这小子……能拿动刀么?”眼神睥睨着钟四郎,略微有些不屑。
听到周砍刀的质疑,钟四郎有些激动,涨红了脸大声道:“某虽然个头矮小,但一样敢于搏命!”
李诚中向周砍刀笑了笑:“咱们现在缺人手,不如让他先帮赵大如何?”其实就算李诚中坚持将钟四郎直接收下当兵,周砍刀也是不会反对的,自从帮他报仇之后,李诚中在他心里的分量已经很重了。更何况是安排钟四郎去帮助赵大,严格算来,只能是火头军。李诚中在坚持手下钟四郎的同时,等于变相给了周砍刀一个台阶,这个台阶给得很舒服,充分尊重了周砍刀的意见,周砍刀心里很满意。
听说李诚中愿意收自己当兵,钟四郎欢喜异常,至于帮助赵大搞搞后勤什么的,他完全不在乎,能够从军当兵的心愿已经达成,他不敢苛求太多,就算是火头军,那也是兵,一样是可以拿军饷、到了危急关头提刀上阵的正兵。
赵大得了这么一个帮手,自然大为满意,钟四郎也轻车熟路,对后勤事务上手相当的快,他牵引着牛车在前,赵大则舒服的空手跟在了后面。
见钟四郎在卢龙军大败的情况下还愿意从军,而且表现得如此积极踊跃,李诚中忽然有些内疚,他觉得其实就算满足钟四郎的心愿,让他正式提枪拿刀上阵对敌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于是过去轻声安慰了钟四郎两句:“别以为自己个头矮小就不能当个好兵。”
钟四郎一愣,眨巴着眼睛,望向李诚中。
李诚中回头看了看周砍刀,见周砍刀没有注意到自己,就小声道:“打仗不是光靠身体的,关键还得动脑子。”见钟四郎若有所思,便继续道:“你知道西方有个叫拿破仑的吗?”
钟四郎疑惑的摇摇头。
李诚中一笑:“那家伙个子跟你一边高,他后来成了元帅,统领大军征服了很多国家!”
钟四郎听着,眼神中顿时放出了光彩。
第十五章北回归线(五)
连拖带拽的将牛车从浅水处拉过河岸,酉都稍事休整,继续北上。此时已经在义昌军的沧州西南地界之上,由此向北三十里,就将进入瀛州。按照张兴重提议,李诚中决定直接向北进入河间,那里是卢龙军在瀛州的一处重镇,到达河间基本上也就意味着安全了。
众人加快步伐,行了大半日,堪堪就要离开沧州地面之时,远远的就见大队骑兵从北方迎头而来,马蹄声震动四野,粗略估算足有上百骑。眼神特别好使的姜苗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乍然变色道:“坏了,是汴军,旗号上写着‘葛’!”
酉都一路上遇到的大队汴军都是步卒,可以远远的绕道躲过去,如现在这般迎面和敌人大队骑兵遭遇的事情从来没有过,这下子真是躲无可躲了。而且听姜苗说是打着“葛”字旗,大伙儿立刻就想到了魏州城下领骑兵突击卢龙军的那员汴军大将,众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难道就要丧生在此地了么?大伙儿苦着脸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逃跑?在平原大地上,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打?人家可是百骑而来,这仗怎么打?投降呢?还是算了吧,想想之前那队汴军杀良冒功的事情,大伙儿都是脖子上一凉。他们可不敢赌汴军会留自己等人一命,要知道一份首级就是一份军功啊!
李诚中心如电转,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可都不太管用,最后只能心底里哀叹,要是自己这边也是骑兵该多好,撒开马蹄就跑,哪里会轻易送命?可如今只有牛车一驾,还有那头比大伙儿还要慢的老牛……
咦?看了看牛车,李诚中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大声道:“快,周砍刀,你们几个把缴获的汴军衣甲穿上!动作快,剩下的人,赶紧捆起来!赵大,快把捆货物的绳子解下来,把大伙儿绑上!”
他这么一说,大伙儿立刻就明白了,周砍刀带着本伙的弟兄连忙去牛车上翻检出缴获的汴军衣甲,也顾不得脱自己身上的衣服,直接将汴军衣服套在外面,然后手忙脚乱的相互披上皮甲,顶上头盔,挎上腰刀。就这工夫,李诚中和赵大也把大伙儿捆了起来,因为绳索较少,所以只是把双手绑上,李诚中给大伙儿绑了个活扣,绳头露在里面,一旦被汴军识破,也好立刻给自己松绑,抄家伙拼命。
李诚中自己也在周砍刀的帮忙下穿上了汴军衣甲,又让大伙儿调转方向,摆出一副南归的架势,然后叮嘱大伙儿别说话,一切听自己吩咐。
刚刚收拾妥当,汴军大队骑兵就到了,李诚中抢上两步,抱拳行礼。刚行完礼,他就一阵冷汗直冲后背,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合不合得上汴军的规矩,如果这个时代也和后世一般,汴军有汴军的军礼、卢龙军有卢龙军的军礼,那么这一下就很可能露陷。他弯着腰,仔细用余光往上瞟,抱成拳的手掌心里已经满是湿漉漉的汗水了。
然后他听到一句“免,起身说话”,于是微微松了口气,直起身形。
对李诚中说话的骑将很年轻,没怎么看他,反而是打量着李诚中身后被捆着的十来个“俘虏”,微笑道:“不错,都是好兵的材料。”啧啧赞赏了一番,又低头对马前的李诚中道:“你不是某家邢州兵罢?瞧你这衣甲,当是滑州兵?”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李诚中也分不清什么邢州兵、滑州兵,只是巴望着这些人赶紧离开,点了点头道:“是。”他听这骑将说的是北地口音,与自己这边燕赵口音大抵相仿,但出于慎重,还是不敢多说话,就连这个“是”字也回答得含含糊糊。
那年轻骑将又抬头打量着“俘虏”,道:“这些人可愿让给某?一个人五贯,比你回去领赏要高许多了……”
李诚中张大了嘴,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那年轻骑将目光又转到了穿着汴军衣甲的周砍刀等人身上,语气中忽然多了分热切:“这些都是你的兵?干脆带着你的兵投入某家罢,你现在是什么阶级?陪戎?只要你答应,来了就当仁勇如何?给你一个都!放心,战场很乱,你家贺司马是不会知晓的……”
没等年轻骑将说完,他身后一个全身披挂明光铠的中年将领却斥责了起来:“二郎说的甚么胡话!真是混账!哪有挖自家墙角的道理?既然碰上了,快传了军令,咱们就撤!”说罢一抖缰绳,带领骑队越过李诚中等人,向南去了。
李诚中瞟了一眼,见这人依稀就是当日魏州城下领军冲乱卢龙军大阵的汴军将领,心下猛的一搐。
那年轻骑将叹了口气,应道:“知道了,大人,唉……那个……你等快些,速速回魏州吧,途中若是遇上别的行伍,都让大伙儿早些赶回去。河东那帮家伙已经到魏州了,真是抢食的狗啊……”边说边调转马头追上骑队,回过头来还兀自喊道:“记住了啊,到了魏州就去西城大营,报某的名号,某是葛家二郎,正在组建新营头!”
从头至尾李诚中只说了个“是”字,一直是那年轻骑将在卖力吆喝,等到汴军离开,酉都顿时如释重负,大伙儿擦着额头的冷汗,又是后怕又是好笑。李诚中笑嘻嘻的看着张兴重等人道:“没想到你们几个人还挺贵嘛,哈哈!”
大伙儿相互打趣一番,重新上路,汴军衣甲却不敢摘下来了,万一再碰到紧急情况,也好故技重施。真正让酉都上下放心的好消息是汴军的大举南撤,对于河东军的虎口抢食,大伙儿都纷纷叫好,有了河东军的存在,大伙儿至少不用担忧汴军继续攻击卢龙军内地。
有了这次冒充汴军的经验,酉都继续穿戴着汴军衣甲,光明正大的向北进发。一路上遇到好几拨汴军南归的行伍,酉都便立即停下来,装作歇息整束的模样。那些汴军都没有工夫上前凑热闹,有些热心肠的,上来打个招呼送个笑脸,有些干脆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越过酉都便急匆匆向南而行。
再行十多里,连一个汴军的影子都看不到了,酉都才终于放下心来。由此向北五十里,便是瀛州重镇河间,只要到了那里,就算进入卢龙军控制范围之内。
一路上开始见到了农田,麦子长在田里,迎风翻滚,看起来十分可喜。只是农田之上杳无人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