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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舒畅了不少。
王大郎一改之前的怨气,指着张兴重笑骂:“好小子,这时候赶过来捡便宜!功劳减半!”
周砍刀则过去一个熊抱,将张兴重紧紧搂住,什么话也没说。
张兴重拍了拍周砍刀的肩膀,道:“周大,你要勒死某么?快撒手!”他从周砍刀的怀里挣脱出来,冲李诚中点点头,张嘴想要解释什么。
李诚中挥了挥手,示意张兴重无需多言,两人都微笑相对。
陪着周砍刀将牛车上的人头全部掩埋之后,大伙儿开始清点收获。
这次战斗酉都不伤一人,全歼十名汴军,为周各庄乡亲们报了仇,可谓大胜。除此之外,缴获的东西也让大伙儿兴奋了一番。这伙儿汴军十分精锐,配备也相当精良。十副皮甲,连带头盔,让从未配发过甲胄的酉都一阵欢欣鼓舞。健卒营仓促成军,只有队正以上军官和少数老兵有甲,是以这十副甲胄对于健卒营的弟兄们来说,算得上稀罕之物。
但李诚中看来,最稀罕的还是那两具臂张弩。这种东西李诚中在卢龙军中见过,银葫芦都在和魏州城守军对射的时候曾经使用过一些,但数量不多,据说百多年前大唐鼎盛之时,军中有大量的格式弩具存在,实在是杀敌利器。此刻乱世之中,弩的造价太贵,所以卢龙军中配备很少。想不到这一伙儿汴军中就装备了两具,看来此番斩杀的汴军应该是精锐了。
十副甲胄、两具臂张弩、十柄腰刀,牛车上还有四匣弩箭,这些东西让酉都来了个大换装。赵大打扫战场最是干净,甚至连汴军身上的衣服都扒了下来,看得李诚中头皮发麻,躲开赵大好几步。其他人则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周小郎接过赵大递来的汴军衣服,在自家身上比划了一下,然后满意的说了句“合适”,实在让李诚中无语得很。
李诚中在此战后威信大竖,收获清点完毕,大伙儿都眼巴巴的望着他,等他下令分派。
李诚中将两名善射的关外弟兄划拉出来,配发臂张弩,成为酉都的远程射击力量,又让赵大改回老本行,专门给酉都弟兄管好做饭等后勤事务,并负责照看牛车。如此一分,他手下便直接指挥王大郎、赵大和两名弓箭手。
剩下的十八个弟兄略作调整,以原班人马为主,分作三伙,还是张兴重、周砍刀和姜苗带领。张兴重和姜苗各带四人,专门配备长枪,身上穿戴皮甲,战时组成两组枪阵顶在第一线;剩下的八人由周砍刀带领,全部改配腰刀,战时护卫枪阵,临敌时短兵相接、近身搏杀。
这么一番调整之后,等于减少了张兴重和姜苗的人员,姜苗倒罢了,李诚中却担心张兴重有什么想法,刚想过去解释,张兴重却冲他一笑:“李郎,不须多言的,某明白,这样分派对酉都好。”
周砍刀心下对李诚中十分感激,何况他更喜欢冲在第一线厮杀,是以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于是,酉都的再一次变革顺利完成,李诚中也松了口气,当晚就在小树林中歇息了。
第二天一早,酉都继续向北。有了空出来的牛车,大伙儿把甲胄、刀枪等重物都堆在车上,脚下更加轻松了一些。经过昨日的并肩战斗,众人之间无形中亲密了许多,行军路上不时发出一阵阵欢笑。
这两日里没什么事情,酉都遇到过两次大队汴军步卒,却都提前绕道或是躲避开了,是以安全抵达冀州最北端的永济渠。渡过永济渠,就将进入瀛州地界,再向北穿过莫州,便能抵达幽州,到时就算真正回到安全的地方了。
王大郎很奇怪,按理说就算大军经过,往日异常繁忙的永济渠岸边也应该有渡船才是,可找了整整一个上午,却是连一丝人烟都没有。于是建议李诚中继续沿南岸向东,那边有个渡口,或许可以找到船只,若是还没有船家,那附近也应该有水浅之处可以涉渡。
王大郎消息灵通,又是深州人,冀州紧挨着深州,对这边相当熟悉。李诚中同冀州本地人周砍刀和周小郎商量了一下后,立即采纳了他的建议。于是酉都沿河南岸向东进发。
可是越走却感觉越是荒凉,路上经过的几个小村子都杳无人烟,大家心里也有些打鼓了。再行不多远,到了王大郎所指的渡口处,赫然映在眼前的是一片大战之后的战场。无数卢龙军士卒的尸体铺满了整片原野、河沟。
第十四章北回归线(四)
成片的尸体倒在沿河两岸十数里范围内,原野上、河渠中到处都是。残破的战旗斜插在土里,车辕的碎片满地可见。大部分尸体都被剥落了衣甲,赤裸的躺在地上,只能从少数尸体上依旧残存的碎烂浅黄色布片中分辨出他们绝大多数属于卢龙军。漫天乌鸦时起时落,盘旋在荒野上,将尸体上腐肉一点点叼走的同时,也让酉都弟兄们一个个头皮发麻。
李诚中带领大伙儿沿着河岸缓缓前行,一股惨烈悲壮的情绪在所有人心中翻腾,大伙儿都被这一幕震慑住了,没有一个人有力气说话。
前行数里,酉都在河堤上发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坐在堤岸上的尸体堆中,背对着大伙儿,看上去正在啃吃着什么。李诚中打了个手势,大伙儿分散开,向那人悄悄包抄了过去。离得近了,那人警觉过来,赫然起身,手上却握着一块被血浸红了的面饼。
这幅场景给酉都弟兄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这个叫钟四郎的民夫在尸体堆中啃吃带血面饼的故事在李诚中的军中流传极广,最后演化成了钟四郎吃死尸的恐怖传说,此后的十年里甚至能止小儿夜哭。当然,钟四郎并不知道将来的事情,他更不可能知道从此后天下间也会有自己这么一个人物流传于史书中。
此刻的李诚中确实有些心酸,看着眼前衣裳褴褛的小个子和小个子手上那块血红的面饼,他除了叹息还是叹息。他吩咐赵大递过去一块肉干,小个子钟四郎迟疑着接了过来,又看了看手中的面饼,似乎有些舍不得扔掉。赵大又递过去一块新鲜的面饼,钟四郎才终于将面饼舍弃,开始大口啃肉,大口吃饼。
钟四郎是随同民夫营辎重队首批启程离开魏州的,当汴军和魏博军追击掩杀的时候,他没有瞎跑乱撞,而是紧紧跟随着卢龙军中军的旗号逃跑。对于卢龙军大队的追击,汴军骑兵很有经验的采取了零敲碎打的战术,他们冲到卢龙军的后队中,每次分割出几百名逃在最后的士卒,然后予以歼灭。等汴军和魏博军大队跟上后,再次追上卢龙军,继续着分割。
在逃跑的过程中,你不一定要比追兵跑得快,你只需比同伴跑得快就行。钟四郎虽然个子矮小,但跑动起来却极有耐力,他始终跑在卢龙军大队之中,没有落到后面,也因此避免了被屠戮的厄运。可是,躲过了汴军和魏博军的追击却不算完,当钟四郎随卢龙军大队逃至永济渠时,却遇到了半路打劫的强盗。
强盗名为“成德军”,强盗头的名字叫王镕。成德军原是河北三强镇之一,但很不幸的是,当王镕上位之后,西有河东,南有魏博、宣武,东北有卢龙等强镇对其形成包围和打压,所以这两年一直不太好过。原先成德军是依附河东的,但后来河东军被刘仁恭打败了,所以这两年转而依附卢龙军,唯卢龙军马首是瞻,节度使王镕也一直仰刘仁恭鼻息而存活。此次刘仁恭南征,王镕以各种理由没有随同,刘仁恭也不以为意,以成德军那点兵力,卢龙军真的不放在眼里,刘仁恭甚至觉得这样也挺好,在兼并魏博后就可以不用给王镕分地盘了。
可如今卢龙军败了,趁人之危的事情在这个年代还确实是一种惯例。于是成德军按惯例出牌,从腹背上给大败的卢龙军狠狠捅了一刀。之前虽然败逃但仍然保持建制的卢龙军中军精锐在这一刀之下彻底的溃散无余,溃兵在成德军的掩杀下被挤到永济渠中,当场死伤无数。
钟四郎比较机灵,他躲到河堤下,以死尸盖住自己,然后趴在那里没有乱跑,等成德军追着卢龙军去远了,才逃离了这片战场。离开战场后钟四郎去附近的村庄转悠,想找点吃的,可是成德军在杀人劫货方面干得确实漂亮,附近几十里范围内杳无人烟,所有村子都被洗劫得干干净净。钟四郎晃悠了两天一无所获,不得已再次回到这里,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东西。可是他仍然大失所望,成德军打扫战场的时候连战死士卒的衣服都扒拉走了,岂会给他留下吃食?最终能找到的也只是几块被血浸透了的面饼。
以上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李诚中问完后叹了口气,酉都弟兄们则早已气炸了肺。大伙儿咒骂着成德军和节度使王镕,连王镕自己都记不清楚的前代远祖也倒了大霉。周砍刀更是气得跳着脚的骂成德军,最后干脆指着王大郎鼻子道:“你们深州人都是白眼狼!”
王大郎当场就急了,大怒道:“深州人可不都是成德镇的,某是卢龙镇的!姓周的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深州东北部连带州城属于卢龙军的地盘,西南部则属于成德军,周砍刀稀里糊涂,对这方面分得不太清楚,此刻气急之下,便不免迁怒于人。
张兴重是这方面的老行家,皱着眉道:“大帅也是深州人,可不见得就是成德镇的。”
周砍刀有些明白过来,知道自己理亏了,但他的愤怒没处发泄,面对王大郎的怒目相视,只好当做没看见,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
气愤归气愤,大伙儿也都知道此刻只能口头上发泄发泄而已,至于将来能否报了这个仇,谁心里都没底。
这一次卢龙军是彻底伤着了元气,数万弟兄战死在南征的路上,也不知还要多少年才能缓过劲来。尤其是大帅衙内军、霸都骑、山后子弟、银葫芦都等多支军队的战殁,让卢龙军精锐几乎损失一空。在知晓大军一些内情的将门世家子弟张兴重看来,卢龙军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上得了阵的军队了,那些传统老牌部队的被消灭,用张兴重的话来说,对卢龙军是一种“伤筋动骨”的惨痛。
四处搜检了一番后,酉都失望的发现,成德军确实打扫得很干净,地上还剩下的只有破烂。除了军甲衣裳之外,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