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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俊俏的脸抽动了下。乌黑的眼瞳里怒火滔天,似乎山崩海裂,呼啸着冲她卷席而来。
朱承治怒极而笑,小时候她照顾他,伺候她,那会的她在他眼里看来,就是所有的依靠,不管什么事,只要靠在她身上,就觉得安心又温暖。他发现他已经早高过了她,轻松的将她圈在手臂内,她不得不屈从于他的力量之下。
他仔细端详她的脸。
他喜欢的是她这个人,要说相貌,占得并不多。日日月月见着,哪怕美如天仙,看在眼里也和平常人无异。今个仔细看,柳眉杏目,樱唇一点。
他曾经数次亲吻这张嘴唇,浅尝辄止有过,深深纠缠也有过。她是否曾经和冯怀也有过?
朱承治颤抖抬起手来,整只手掌覆于她脸上,“你为何要和他来往?”
“他救过我的命,太子爷。”宝馨平平答道,“而且那会,我能依靠的就只有他了。”
他想要听实话,这女子便真给他实话。不带半点遮掩。
朱承治几乎要发狂,他一把把她推到地上,拍了两下手,外头的太监鱼贯而入。朱承治指着地上的宝馨,“把她给我关起来,不准她出门半步!”
太监们一左一右就要挟她起来,宝馨不等他们动手,自己站起来,没瞧朱承治一眼,径直走出去。
太子下的令,没人敢不从。宝馨被关了起来,门外挂了锁,除了到了饭点和送洗恭桶之外,门从外面关的严严实实。
宝馨坐床上,眼睛盯着自己脚尖。只是关起来,不打也不骂,宫里的法子,不爱生骂,直接动打。就是冯怀那样的权宦,未发迹之前,也曾站在宫墙底下被上头的哥哥爷爷们打嘴巴子。
可宝馨知道,这个比打骂还要折磨人,三四天或许瞧不出来,可是一个月两个月,幽禁在这屋子里,人都要关疯了。
冷宫里头那么多妃嫔,关到后面都认不出人了,疯疯癫癫。
这次可没有冯怀来救她。
她站直身,就去推窗,窗户外都被顶住了,完全推不开,宝馨气的咬牙。一屁股又坐回去。
和冯怀的事儿,本来就是个□□,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宝馨脑子里乱糟糟的,心下只喜欢朱承治不要去为难冯怀。他当年毕竟救了她,又三番两次出手相助,她不想也不忍心他出事。
朱承治在乾清宫外见着了冯怀。
冯怀是回禀宣和帝案子的,老马恋栈,手掌大权的人,是放不开那个滋味的。宣和帝身子不济,叫太子处理国政,可还是要有个人替他办事,将京城内外那些大大小小告知他。
朱承治在配殿见的冯怀,那会的冯怀已经给宣和帝禀报完了,弓着身退出来,见着太子又呵腰拱手,“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朱承治见他不下跪,眯了眼。寻常太监哪怕司礼监和御马监这样二十四监内权势赫赫炙手可热的衙门领头人物,见着太子也得弯膝下跪,冯怀倒是与众不同。
他突然想起眼前这人揽下了几乎整个京城的阴私,宫城之外,只要他愿意,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密事。
“冯督主,好久不见。”太子的声音冰凉,冯怀听着,忍不住在心里颦眉。
“一别许久,不知冯督主眼下如何?”朱承治背手徐徐道,那边呵腰的大太监,腰身细长笔直,哪怕躬腰都桥不住太监们身上惯常有的奴婢味儿。站在那儿,秀木一般,委实刺眼的紧。
“多谢太子殿下记挂,奴婢一切都好。”冯怀听出他话语中隐藏的怒意,那怒意只有丝丝点点,却还是叫他察觉了出来。
太子头上的善翼冠上的金线熠熠生辉,他不叫起,背着双手和他拉家常似得,“督主今年多大了?”
“回禀太子殿下,奴婢今年二十六七了。”
太子俊长的眉眼一挑,那双黝黑的眼里生生挑出点儿可惜来,太子摇摇头,“这可老大不小了,外头的男人到这个年纪,别说娶妻,恐怕几房小妾都置办下来了。”
朱承治说着,仰首一笑,“不知督主是否有妻室了?”
冯怀低头答,“奴婢未曾有妻。”
“那么也不该,孤听说,太监有了钱有了权,就想着寻花问柳,家里也买了好几个小妾,甚至还学着娶个老婆在家里……”
说着,他又是一笑,“既然如此,督主何不学学呢。我禀告父皇,赐督主几个宫女做妻妾可好?”
话语里声声都刺冯怀的痛处。又不是正常男人,要了妻妾,又有何用?就算太监们都有法子,可不是真男人,半个娘们充爷们,说出来都叫人好笑…
冯怀脸上露出点儿恰到好处的惶恐,“太子殿下,万万不可,奴婢这个废人,就不必耽误姑娘的大好青春了。”
不耽误那些宫女的大好青春,所以就冲着他的宝馨来了么?朱承治想冷笑。
什么从小时候就结下的情谊。这话他一个字都不信,在这个地方,能有什么情谊是一层不变的?人人逐利,哪怕是父子都能反目成仇。一个青梅竹马,又能抵上多少事?说到底,还是冯怀这人真的有了非分之想。
“冯督主不必妄自菲薄,我瞧着督主比那些健全的儿郎都还要有胆识有谋略,区区几个女子,算的了甚么?”
“待会就这么办了吧。”
那双皂靴行的远了,冯怀抬首,只看得见太子的背影。
冯怀出宫,宫道漫长,要到外头的宫门那儿才能骑马。不管官职大小,都没资格在宫内骑马,一律宫门下马步行。
本朝是绝对不允许出现梁翼那样能在宫里驰马而行的跋扈。
“冯爷爷…”曹如意跟在身边,压低了嗓子,大热的天儿,身上袍子穿的严严实实,闷得满头都是汗,“徐姑姑那儿没了消息。”
冯怀曾经想过在慈庆宫安插眼线,但那位太子到底乃非常人,插进去的人,基本上都做些最下等的粗活,没有什么机会碰到上头的主子。不过探察不到太子,传传宝馨的消息足够了。
那个丫头,雄心壮志,似乎要卧薪尝胆,把王皇后和惠妃一块儿收拾了。他不仔细看着,怎么也不能撒开了手。
这丫头没了消息,冯怀脚下难得一见的顿了下来。
回了灵济宫,办公到晌午,提督府上来了人,长随跪在下头说宫里赐了宫女给厂公做妾,人都已经到了府上,而且箱笼都一块送过来了。
出自谁的手笔,简直不言而喻。这下坐实了冯怀的思量,他丢开手里的笔,下头珰头千户们纷纷拱手恭喜。
得了美人,光看不能吃,张嘴一块好肉都落不到肚子里。还有啥事儿比这个更痛苦?这话珰头千户们谁也不会傻兮兮的真的和冯怀说这个。
这个殿下办事,还真叫人哭笑不得。冯怀看着自己的手掌,知道是事发了,自己辛辛苦苦埋下来的线叫一口气给拔了。
也罢,当初既然能埋下,也料想到会有一天被人□□。
他翻手瞧瞧自己修长白净的手,挥手叫那些个珰头千户退下。
曹如意悄悄走他身后,附耳几句,冯怀当即变了脸色,“齐贵妃那个蠢女人当真这么说的?”
“齐娘娘说冯爷爷和徐姑姑有旧……”曹如意得的消息离事发要远了点,毕竟后宫里的消息不如在外头那么好送。西厂的番子进不到宫里,太监们送消息,到正主那儿,还要一定的时间。
这时机掐的精准,正好就在徐姑姑被太后召见之后。这边才给人盖戳,那边就迫不及待了掀了人的老底。
要说这位齐娘娘当真半点用意都没有,那简直比母猪上树还叫人稀奇。
冯怀脸上的怒意一点点敛起,他坐直身子,靠入圈椅内,双臂架在两边的扶手上。
齐氏这个女人,以前为着那份想要翻天的野心,曾经高看她几分。现在所作所为落到他眼里,就只剩下愚蠢透顶四个字。
想要个自己儿子找帮手,先叫他把太子得罪个半死,再无回旋余地。然后为了寻找同盟,找上她?
想起太子早先那些话,一切豁然开朗。
他双臂大张,眼里怒火高炽,曹如意恨不得整个都躲起来,免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开罪了这位。
“……”冯怀轻轻的搓着指节,垂着眼睫,似乎在想事儿。
“也罢,叫她高兴高兴,回头就没这么容易了…”
他说着,仰首笑笑,“回头叫人去太后那儿提提,后宫里用药还是叫医婆,太监们还是别沾手了。”
这是齐贵妃早年的一桩阴私,那年月还有另外一个嫔和她旗鼓相当,后来生病叫擅长医术的太监看病,结果医死了。从那以后,齐贵妃宠冠六宫,再无人可以比拟。这事儿是他出的主意,可最后办事的却是齐贵妃。
她是他的旧主,可还是有不少把柄在他手里。她敢叫他吃瘪,那么他也有的是办法叫她夜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作者有话要说:
唔……没有吓着宝宝们吧?
第100章 傻透了
五月的天儿热起来了, 京城冷的时候, 寒风如刀。热起来也半点都不含糊, 腾腾热气从太阳那儿往下涌, 到了中午就开始蒸腾起来。暑气逼人,又是五毒肆虐的节点儿, 人人小心到了午时三刻, 阳光最猛烈的时候, 除非迫不得已,都没人愿意在那个点儿出来。
宝馨坐在昏暗的屋子里, 那边几个太监给她换掉已经融掉的冰块。早前朱承治下令把她关起来,又几个太监以为她失势了,爬上来迫不及待的就要踹两脚。管事的是没法讨好人的,得罪人在所难免,她一落难,就有人落井下石。
送来的攒盒里头的饭菜全都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 闻着都散着一股馊味。宝馨咬牙吃了,回头就上吐下泻,几乎半条命都要耗光了, 再之后, 送来的饭菜都是好的。
宝馨靠在炕头,瞧着小太监呵腰把化成水了的冰水给抬走。
“以后不用给我用这个了。”宝馨开口, “我用着和身份不匹配,你们哥几个私底下自个分了吧。”
小太监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