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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头是担心他呢,他走了多久,她就担心了多久。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泛起细细密密如针扎般的疼,又开心,又心疼她。
不过幸好战事已经接近尾声了,漓王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冬去春来,谢宁琛的伤快好的时候,大军已经开始反攻,漓王节节败退,失守的郾城、羌宁、甘越等地相继收复,在最近的一场战役中,陕中守将王思之被生擒。
漓王失去最有力的一条臂膀,只能带着残余的五万多人退守汉中。
也就是在这时候,贺坤钰百忙中抽空找上了韩月影,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
谢宁琛明白,他们这是要去见韩凤阳。他不放心,非要跟去。
贺坤钰瞧了一眼他已经结痂,能下地走路的腿,大手一挥,同意了:“好吧,你也跟着去。”
免得待会儿女儿哭了,他都不知道怎么哄。想起这个贺坤钰就心酸,明明是他的女儿,结果却跟谢宁琛更亲近。一想到女儿还没认回来,就要被谢宁琛给拐走了,他心里就不得劲。
他们并未直奔汉中,而是出了阳江,行了一天的路,赶到了汉中城西北方向的一座幽静的古寺中。
这是三日前,韩凤阳传讯给贺坤钰,约他见面的地方。
这座古寺离汉中有二三十里,如今大军压境,兵临场下,漓王自顾不暇,也没能力在大军的眼皮子底下设陷阱。因而他才毫不犹豫地带韩月影过来与韩凤阳见面。
不过为了安全着想,在上山之前,贺坤钰安排了人手将附近搜寻了一遍,确认山上只有韩凤阳一人后,才领着韩月影和谢宁琛上山。
“来了。”韩凤阳坐在古寺中的一颗大榕树下,面前摆着一张棋盘,神色平静,抬起头,笑看着贺坤钰,“咱们师兄弟好久没对弈了,不如手谈一局?”
他的面容安宁祥和,似乎那二十年的分离不存在。
贺坤钰有一瞬间的恍惚,半晌才走过去,撩起袍子,坐在他对面,沉默地执起白子。
留下韩月影神色复杂地盯着韩凤阳。他今天穿着一身靛蓝色的锦袍,还将蓄了十几年的胡须给刮掉了,露出一张玉树临风的俊颜,时光待他似乎格外优渥,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壶陈酿,越放越香。少了年轻人的冲动,多了中年人的沉稳,魅力无穷。
韩月影有些相信当初在京城贺夫人对他的评价了。
只是做了他十几年的女儿,她竟然是头一回看到他的真面目,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极大的讽刺。
瞧见韩月影嘴角那抹心酸的笑容,谢宁琛心里是又气又心疼,他用力握紧她的手,余下的右手掰着她的脸,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我可比老疙瘩英俊潇洒多了,以后只许盯着我一个人看。”
他怎么可能吃韩凤阳的醋,纯属逗她开心吧。韩月影扯了一下嘴角,反握住他的手,乖巧的应了一声:“嗯。”
“这就对。”谢宁琛捏了捏她的小脸,有些不满意,“都瘦了好多,捏着都没以前舒服了,等回京城之后,每天我要监督你吃饭,你不许挑食,不许不吃早饭,不许……”
他的声音很温和,说的都是些小事,都缺因为他眉飞色舞的描述,让韩月影也跟着期待起来,竟不知不觉跟着他的思维走,忘了韩凤阳就在一边。
直到耳畔响起韩凤阳浅浅的笑声,她才回过神来。
“是我输了。”韩凤阳将手中的黑子放下,一语双关地说。
漓王的三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万人,败局已定,如今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正是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他才会约贺坤钰在此见面。
便是输,他也一副淡定如常的模样,贺坤钰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位师兄,当初极得老师看中,他若是不投奔漓王,踏踏实实科举入仕,现在定然也是朝中重臣一枚,前途无量。
他着实不明白,韩凤阳为何会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韩凤阳好似没看到贺坤钰欲言又止的表情,抬起头看向贺坤钰背后的韩月影,打量了片刻,用些许怀念的口吻道:“女大十八变,果真不假。小月,一年多不见,别来无恙。”
韩月影抿紧唇,实在不明白,在经过了这么多事后,他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跟她打招呼。
韩凤阳对她尖锐的目光视若无睹,仍旧盯着韩月影,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许久,唏嘘道:“跟玉蝉长得还真像。”
他这句话一出口,无疑是证实了贺坤钰他们的猜测。
贺坤钰再也按捺不住,血红着眼,对韩凤阳怒目而视:“韩师兄,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为何要将小月偷走,让我们骨肉分离。”
韩凤阳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目光带着奚落和嘲讽:“怎么没有仇,贺坤钰,我是韩庄的孙子,我们势不两立。”
“韩庄!” 猛然之间听到这个名字,贺坤钰骇了一跳,嘴皮子蠕动了几下,难以置信地看着韩凤阳,“怎么会?”
韩庄是前朝旧臣,忠于末帝,宁死不降,还在天下人面前怒骂太、祖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本就是成王败寇,都沦为了阶下囚,韩庄还如此不识好歹,自然惹怒了太、祖,这时有人提议劝降韩庄,以平天下悠悠之口。而这人便是贺坤钰的祖父,时任大理寺卿的贺章。
最后太、祖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贺章,但韩庄铮铮铁骨,不肯屈服,还在狱中写下了《讨贼书》,怒骂太、祖,惹得龙颜大怒。最后韩庄死在了大理寺的酷刑之下,太、祖大怒,一气之下,诛了韩庄九族。
见贺坤钰想起两家祖上的恩怨,韩凤阳点头一笑:“我父亲当年被忠心的老仆以子代替他赴死,才逃过这一劫,奔赴东阳,被没落的韩家一门收养。你说,这仇大不大?若非当时贺章为讨好褚央,非要劝降我祖父,我家岂能惹来这灭门之祸!”
对于这一点,贺坤钰是不认的,韩庄的死固然有祖父的原因,但更多的不过是权势更迭,成王败寇罢了。既然韩庄想要这名垂千载的好名声,自然要有所牺牲,怪不到贺家头上。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此事的?”贺坤钰想到两人过去的相处,他不相信,十几岁的韩凤阳也会如此沉得住气。
果然,韩凤阳的答案不出所料:“彰德二年的正月。”
正巧是会试前一个月。
而且也是在那个月,他知道了自己放在心上,准备高中后就去提亲的师妹跟贺坤钰有了私情。
身份见不得光,心上人又投入仇人的怀抱,这对韩凤阳是个重大的打击。
愤怒、恐慌加上嫉妒,令他一走了之,投奔了韬光养晦的漓王,替他出谋划策,替他四处搜集情报,游说拉拢手握重兵的守将。
韩凤阳选择这条路,而非科举,不但是因为想报仇,更是为了出人头地,重振韩家。
因为便是瞒过身份入了仕,他背后只有没落的韩家,在官场上独枝无依,想要升迁很难,到垂垂老矣能做到正二品、从一品的高官已是烧高香了。除了替狗皇帝卖一辈子的命,什么都没有。
但选择留着前朝皇族血脉的漓王,他不但能报仇,而且能成为开国功臣,建下不世功勋,等候拜相指日可待。
韩月影听着韩凤阳叙说他的野心,他的仇恨,心里的愤怒和委屈就像天边的云彩,被风一刮,渐渐消散。
仇恨、嫉妒和野心已经将他吞噬,他偷走她本就是为了报仇,做出什么都不稀奇。她何必为了这样一个不值得的人伤心难过。
不过该搞清楚的事情还是要弄清楚,在韩凤阳停顿的间隙,韩月影问道:“桑妪是听你的命令行事吧?”
韩凤阳瞥了她一眼,最初的不在意和轻松荡然无存,此刻,他的眼里充满了阴沉和黑暗。
“没错,不过她太蠢,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引起了你们的怀疑。”韩凤阳满口的抱怨,对这颗棋子不满极了。
啪!贺坤钰一拳揍到了韩凤阳的脸上:“你太毒了!”
竟设下兄妹乱伦的毒计,将两个无辜的孩子牵连其中,毁了他们一辈子,韩凤阳实在是太恶毒。这一刻,亲耳听到他承认,贺坤钰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
韩凤阳被打在地上,他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的血,不以为意地笑了:“虽然我没成功,不过我一样让你痛苦了十四年,哈哈哈……我韩凤阳聪明绝顶,绝不会败的,我是不会败的,我不会让你们审判我……”
他的嘴角忽然溢出一团黑色血迹,手也无力地垂落到地上,眼睛望向京城的方向,里面残留着最后的余光。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那个穿着白裙,温柔美丽的女子缓缓朝他走来。
“玉蝉……”
他轻轻地呢喃出这两个字,眼神里最后一丝光泽也消散了。
半晌,谢宁琛走过去,弯腰伸出食指探向他的鼻端:“没气了,服毒自尽!”
贺坤钰面色铁青:“真是便宜他了!”
***
彰德二十三年夏,老奉国公谢泓带领的大军攻陷汉中,漓王兵败自缢。
这场持续十四个月的叛乱终于平息。
老奉国公带领幸存的三十万大军,班师回朝,彰德帝派出四皇子出城亲迎,论功行赏。
因为漓王谋逆的教训,也因为身体大不如前,彰德帝终于开始安排继承人的事。
声势最大的二皇子、三皇子相继被封王,但封地的规模和食邑大不如前,驻军也被削弱大半。庶出的大皇子也一并被打发去了封地,不显山不露水,母族卑微的四皇子凭空崛起,笑到了最后,被封为太子,跌掉众人的下巴。
韩月影看着已经被授予府军前卫指挥同知,意气风发的谢宁琛,没话找话:“你说皇上怎么既不立嫡又不立长,偏偏选了四皇子呢?”
谢宁琛嘴里叼了根马尾草,嘿嘿一笑,凑近韩月影面前,诱哄道:“想知道?我明天派人上门,以后你想知道什么,我天天说给你听……”
韩月影连忙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