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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初秋,家臣们也堆着许多事要见主君。
秋日之后,就要算封邑上的粮草进项。这些和钱财有关的,都十分重要,必须要上报主君,甚至派人去办这些事,都要告知主君知道。
屈襄伸手拿过一支简牍,看了看,扫了几眼,发现依然是和去年一样的。他放下手里的简牍,问了都是关于这次封邑上的事。
屈襄的封邑并不在郢都,隔着一段距离,虽然有专人管理,但到底不是在眼前,很多事如果不问,可能下头人也想不到要说。
说完了封邑,屈襄提了一句,“若是有新得的新鲜物什,记得给苏己一份。”
这话一出,下头的家臣们面面相觑。
屈襄从来没有遮掩过自己的心思,或许也没有想过要遮掩,不然也不会才到第二日,就有人揣摩到了他的心思,对苏己别眼相看。
“主君之意是……”负责掌管财物的家臣开口。
“但凡是玉器,还有那些女子的首饰衣裳,上好的都给她送过去。”屈襄睡了一会,原先刚进门时候的疲惫已经不见。他正值壮年,多日来的疲劳,小睡一会,就已经恢复。他整个人都靠在手边的绨几上。
“明白了?”屈襄说此话的时候,嘴角略勾了一下,刚毅的脸上因为那一丝笑容生出些许柔情,柔软了他脸上的刚硬。
“唯,主君。”家臣立刻点头答应。
“以后若是苏己有甚么开支,只要不多,不必回我。”
家臣听到这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惊愕之下,抬头起来,正好对上屈襄的眼。
或许是提到了苏己,心情不错,屈襄那张面容都是笑。家臣看到,却吓得连忙低头,“唯。”
屈襄挥手让人准备他出使秦国的要用到的东西。作为出使别国的行人,还会有自己专门有的仪仗,不过那个东西不是他自己准备,而是渚宫赐下。但即使这样,他自己还是要准备不少东西。
听到屈襄要出使秦国的消息,廖姬领着儿子过来拜见屈襄。
廖姬知道上回苏己的事,已经让屈襄不满。这次为了能让夫主见她,甚至还将幼子带上。
楚人偏爱幼子,虽然家里已经有嫡长子,但屈襄对幼子还是很疼爱。他几日没有见到幼子,听说廖姬带着孩子来了,还是让她进来。
屈襄抱着幼子逗了一会,见到孩子已经恢复以前的精神力气,总算是给了廖姬一个赞许的眼神。
廖姬心头的一块石头放下来。巴姬上回对苏己出言无状,糟了夫主的厌弃,到现在人都还被关在那里闭门思过,没有夫主的命令不能轻易出门一步。巴姬的那些话,让她也一块被牵连,自从那天之后,夫主就再没有见过她。
廖姬后悔拉上巴姬那么个蠢人,一道见苏己。幸好她还有个得夫主喜爱的儿子,所以还能再见到夫主。
“好的已经差不多了。”屈襄看了一眼幼子,见到幼子的确已经完全康复,很是满意,手指在幼子的脸上轻轻摸了下。
“父亲!”孩子软软嫩嫩的声音让屈襄笑了笑。
廖姬在一旁看着,见着屈襄被孩子弄得眉笑颜开,悬起来的心慢慢的放下。
“婢子听说,主君要出使秦国?”廖姬问。
屈襄点头,“国君之命,我出使秦国。”他说了两句,就继续去逗孩子了,外面一堆事,让他心累,只有幼子童稚可爱的模样,才能让他从那一堆的烦心事稍稍□□些许。
“夫主这一去恐怕也要好几个月。”廖姬说着,颇有些伤感,屈襄丝毫没有所动。
甚至连搭理她的兴致都没有多少,廖姬垂下头,没有听到屈襄的回应。原本落下来的心,不由得又提起来。
“婢子去看过苏己。”
此言一出,屈襄抬了眼,不过这次的眼神有些不耐烦。
巴姬说的那些话,一个字不落的全都送到了屈襄耳朵里,屈襄对巴姬生了厌恶,但对廖姬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此事是廖姬挑的头,哪怕她并没有和巴姬一眼口出恶言,想要完全把自己摘干净,不可能。
廖姬不由自主的缩了下,“婢子去苏己那里是为了赔罪,”说着,她强笑,“苏己为人很好,和婢子说了几句话。婢子瞧着苏己,似乎有些精神不好。”
“如何不好?”屈襄问。
“婢子也说不好,但苏己看上去似乎没甚么精神。”廖姬小心的斟酌语句,“可能她一人在楚国,也没有人陪伴,所以心情不好。”
屈襄终于舍得抬了眼。
苏己的确是孤身一人在楚国,别说族人,就连贴身伺候的侍女随从,都是后来屈襄遣人给她配备的。
她没有一个故乡的人陪着,形单影只。自然郁郁寡欢。
这个道理并不难想。屈襄嗯了一声。
廖姬带着孩子离开之后,屈襄坐在那里闭眼休憩。
身后的婢女等人,见屈襄靠着绨几,扇着葵蒲扇的手又轻了几分。
“……”屈襄睁开眼,“还是得见见喃。”
上回巴姬口不择言,吓到了苏己,之后他为了安抚她,就再也没有见她。毕竟看着苏己的样子,并不怎么想留在楚国。
屈襄令人去请半夏。
半夏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屈襄了,原本都已经要把巴姬那件事给淡忘掉。毕竟屈襄的女人很多,那么多人,躲着不见面,时间一长,再加上屈襄自己的事也多,说不定就把她给忘记了。
她缩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等屈襄自己对她没兴趣。谁知屈襄竟然派人来找她了。
两人见面,半夏还是有些尴尬。
屈襄打量了一眼半夏,见她还是和之前一样,并无什么不好的面色,才稍稍放下心来,“我听说苏己最近有些身体不适?”
半夏摇头,“多谢左尹,小女一切都好。”
屈襄点头,嘴里应了一声,“那就好,如果苏己身体不适,一定要说。”
说完之后,屈襄看向半夏,“我不日将要出使秦国。不知苏己可愿意随行。”
此言一出,半夏目瞪口呆,“左尹要小女一同前行?”
屈襄慎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出使别国,带着女子不妥当,这话原本就是拿来逗她的。果然见到她上当了。
“从楚到秦,千里迢迢,这一路之上风雨恐怕是少不了。”屈襄拉长了调子,抬眼看了半夏一眼,“虽然会有巫人,但那些巫人可没有一个能抵得上苏己。”
这是真的,出行在外,诸多不便。再加上夏末天气变化委实有些快,要是路途突然下场雨,也够叫人戳手不及。那些巫人,现在屈襄不太相信他们的说辞。预测的东西,十个有七八个是不能实现。
半夏目瞪口呆,“这,我去的话,这……”
屈襄板起面孔,“怎么,苏己不愿?”
半夏低下头,“不,不是。”
她在屈氏宫邸里,所用的一切都是屈氏父子给的,要她跟着去,预测天气,她也不能说个不字。
屈襄见着她低头,到底还是有些不太忍心,“说笑的。”
半夏垂下来的头抬起,又垂下去。
这下她多少有些无话可说,一个几乎大了她二十岁,而且老婆孩子都有了的,竟然和她一个小姑娘开玩笑?
“去秦国长路迢迢,就算是走大道,也十分辛苦。”屈襄看她,“我舍不得让你吃这份苦的。”
他话语说的自然随意,半夏红了脸,很不自在。
屈襄起身,示意她跟上。
他带着她在宽阔的屋舍里走动。
贵族们因为有自己的封邑,只要自己的财力足够,宫邸建造的十分宽敞,比起渚宫,除去面积之外,也不见得会逊色多少。
屈襄带她到一排铜钟面前,铜钟泛着黄金一样的光芒,整齐的排列在那里。
屈襄伸手拿过奴隶呈送上来的枹杖,轻轻在铜钟上敲了一下,发出低沉悦耳的声音。
半夏只是微微侧首,她在博物馆里见过一整套曾侯编钟,而且博物馆里博物馆讲解员还演奏了一曲茉莉花。
钟鼓还有宴会上用的那些铜食器代表的是身份的差距,屈襄是上卿,即使身份尊贵,诸侯级别的铜钟那么他还是不能使用。
他看半夏兴致并不是很高,联想起她的出身,很快就释然了。既然是公室出身,自小恐怕也生长在公宫之中,见过的钟鼓应该还要比这个等级高。
“苏己有兴致吗?”屈襄把手里的枹杖递给她。
半夏对这个略有涉猎,听屈襄开口,下意识从他手里把枹杖接过去。枹杖是实木的,别看只有那么一截,却沉的厉害。
她才把枹杖接到手里,那重量就压的她手腕一坠,险些把枹杖坠落在地。
屈襄压住她的腕子,让她稳稳当当接住手里的枹杖,过了一会,半夏能适应手里的重量了。
成年男子的手掌托在她的手腕上,却没有太多的挪开的意思。
屈襄的手掌宽大,比屈眳的要厚实的多。而且他的手并不怎么像是养尊处优的,掌心和指腹那里都是老茧。
他就在她身后,稍稍上前,身形几乎就能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男人和少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苏己力气不大。”屈襄松了手。
半夏握住手里的枹杖,慌乱的厉害。她走了几步,手里的枹杖把面前的铜钟都给敲了一遍。
叮叮咚咚一片乱响,屈襄看着她走的离自己远了点,她把铜钟敲了一遍之后,他开口道,“苏己会奏乐么?”
半夏咦了一声。
她看了看这片铜钟,“左尹?”
“若是苏己有兴致,可以奏上一曲么?”
屈襄都这么说了,半夏难道还能说个不字么?
她点点头,“唯。”
“苏己不该说唯,是喏。”
半夏神情古怪。唯是下对上,喏是上对下,甚至是差不多身份的人使用。屈襄此言,倒是让人摸不清楚他的用意了。
半夏到底最后没有顺着屈襄的意思说下去。反正一个应答而已,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抬手敲了一曲茉莉花。
这个曲子是在博物馆听讲解员敲的,再加上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