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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璧走后五日,下了第一场小雪。天黑的时候,云端听公婆说近日的山匪消停了一段时间。可算是让人稍稍安点心。像他们这种富户,最怕被匪贼盯上。尤其家里的顶梁柱又不在。
入寝的时候云端拍了拍旁边沉璧的枕头,数了数日子,还有四五日他才能回来。夜里静的很,一个人拱了拱被子,习惯性的钻进去埋着头。
第二日雪停了,太阳从厚厚的云层后面露出头来,阳光大盛,昨日里下的那点雪沫子哪里还瞧得见影子?端端方梳洗完,外面忽然就有家奴来喊她,“少夫人,老夫人叫你去一趟。”
家奴喊得有些急,云端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急匆匆去了沉家老人的院子里,沉老与沉母相互对视了一眼,哀叹一声。端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沉璧尚在外未归,莫非。。。。。她脸色忽然就白了,揣着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小心翼翼的问出口,“婆母叫媳妇来是有什么事?”
“儿媳啊,是有桩事。不过你听了也别急。”
“您说。”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沉老。
“昨天夜里,你娘家。。。遭了匪,你爹他断了一条腿。。。。。”
卡在喉咙里的一口气没有喘上来,眼里先激出了泪,“。。。。我要回家。”
沉家的家奴护送着沉家的新媳妇回了云家,尚未到云家门口,便看见巷子口围了一堆街坊邻居,在那里议论纷纷。人群里挤出来几名衙役,按着佩刀远远的走了。
“哎哟,昨儿半夜我听见十里八村的狗叫,我都不敢披衣赏起来。”
“是呀,想不到抢的是云家。”
“月前他家嫁闺女,操办的热闹,流水宴摆了一整天。我琢磨着是那时候被山匪盯上的。”
“那帮子匪类真不是东西!”
云端几乎是踉跄着跑进家门的,她空有一身功夫,却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云家当真是被洗劫一空,屋子里该拿的都拿了,拿不了的都砸了,连件像样的家具也被扛走了。大夫背了药匣子出来,她娘在里间哭。
见到这样狼藉的家,云端心头上拱了一团怒火。她不能任由自己的爹娘就这么让匪贼欺负了去。身边跟了云家的小厮,鼻青脸肿的,看样子昨夜里也没少挨打。
“枣子,衙门的人怎么说?”
“小姐,衙门您还不知道吗?早就跟那帮子畜/生串通一气,咱报了官,他们也不过是来走个过场,忙上两天,到最后不还是不了了之吗?”枣子擦了擦眼泪儿,“您快进去瞧瞧老爷吧。一把年纪还糟了那么大的罪。”
云老挨在炕头上,鼻子腔里直哼哼。做了半辈子本分商人,到头来竟被人家直接欺负到炕头上来了!老爷子气不过,肝火旺,咳出的痰都带血丝儿。
握着自家闺女的手,云老爹说话都没了力气,“端啊,咋就你一人回来呢?”
端端看着她爹的那条断腿,眼泪汹涌,咬紧了牙关不准自己哭出声儿来,“沉璧去大歧州还没回来,公婆在后面的车上,我先回来的。”
“。。。。那,那帮子畜生!!”云老一想起来昨夜那些人的行径,激动得手脚都颤,“爹替你挣下的家当。。。都没了。。。。”
云母是个妇道人家,跟着云老,一辈子苦也吃过,福也享过,本来什么也都是看淡了的。山匪要钱那就给他们吧,可云老硬气了一辈子,他说他挣的钱要等将来他死了,都留给他闺女傍身用的,谁也不能动!
可那些是匪贼,他们怎么可能听你的?多少家奴小厮够他们撕吧的?全上去了也根本不顶用!
云老被他们打断了一条腿,家财全部洗劫一空。这一伤一气就病倒了。云母趴在他身上嚎哭,“咱不是还有铺子嘛,你这个老头子,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啊?!”
沉家二老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巧撞见云端从院子里抄了把长刀,满脸杀气的就跑出去了。跨上马背,鞭子“啪——”一声抽在马臀上,枣红的高头大马撒开蹄子就朝着城门冲去。就连沉老连声喊她,她都不应。
云母和小厮急急地从房里跑出来,“坏了,坏事儿了,亲家公亲家母快找人拦住她!!”
好赖她也是在太和山上生长了十三年,看家的本事总是有的。马狂奔,耳边呼呼生风,什么冷不冷的,眼下的云端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她就想找出那个砍她爹腿的混蛋!
锃光瓦亮的一柄长刀被她抓在手里,加上那满脸的煞气,路人纷纷惊叫躲去路两边。
谁拦得住?这里老的老,不中用的不中用,根本没人追的上她!沉老恨恨地一拍大腿,“她功夫再好也敌不过人多势众啊!!那就是一群草莽,她一个女人去能讨什么好儿?这不是去送死吗?!”
“她师父!枣子,快,多叫上几个人一起,上山去。找她师父,快去!”
“诶诶,小的这就去。”
云端摸去土匪窝的时候,猫着身子躲在成片的枯草后面。抬眼望了望挂在天上的日头,摸了几把手底下的枯草。很好,不带湿气,干得利索。山寨门处有山匪看守,她咬了牙。今儿刮着西北风,把刀藏了,猫着腰转了一大圈去了山寨的北侧。北侧也有看守,现在见着这群匪贼,她就会想到她爹的那条断腿,恨不得现在就让他们血债血偿。
冷风吹,她匆匆出门儿,穿的本就不多,眼下一冻,反倒是清醒了。
想法子把守门的引开,提着刀溜进去,躲在角落里。到底是谁砍断了她爹的腿,她不在乎了,与其找那一个,倒不如将这个蛇鼠一窝的地方放火烧个干净!
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藏了两把火。
大概是抢了一夜,眼下正是他们回来补觉的时辰。寨子里吵闹声很少,还有个躲在草垛里打着鼾睡大觉的。
你们不是爱抢爱烧吗?姑奶奶今儿就让你们烧个痛快!!
人在怒火攻心的时候,胆大可包天!
火炬子燃在一处可能暂时并不耀眼,可是当五六处的火炬都被她放倒在了不同的地方,顺着风势,*的,那就不可挡了。
浓烟升起,惊动了不少人。操/爹骂/娘声四起,有人身上沾了火星子,哭嚎着在地上打滚儿。见差不多了,云端就赶紧往山下跑,她当然也是知道寡不敌众这个道理的。
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她的衣裳颜色出卖了她。
“抓住她!”
“臭娘们儿!”
师父赶过来的时候,她正被一群杀红了眼的匪贼围住。她小时候身体很不好,但是自从被送到山上之后,每日的功课早就把她的身体底子打磨得很壮实,这些年头疼脑热的几乎不见。可今日是怎么了,打了一圈儿,她肚子痛得厉害,脸色煞白,根本直不起腰来,身上冷汗连连。
长刀杵进土里,靠在上面直抽冷气。围着她的那几个贼眉鼠眼,把手指骨节捏的嘎巴嘎巴响,她想着这下子完了,报仇报了一半,倒是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昏倒的时候,她好像隐约看见有道白影滑过来,将她抱住了。
之后的混乱中,不知道怎么的,模模糊糊的她就被一大股刺骨的寒凉没了头顶。刺激得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渺修师父抱着她从河里钻出来的时候,她是不省人事的。冰凉透骨的河水,将两个人浇得透湿。师父抱着她找了个山洞进去,两个人哆嗦得不成样子,渺修看到她蜷缩成一团的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从来都没什么脾气的人,这次气红了眼,咬着牙恨不得把她晃醒了好好揍一顿!那些山匪是好惹的吗?要是好收拾,官府用得着年年带兵剿匪吗?!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自己不知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到底是不是为师教导的失误?!
可是,下一刻,却又将她紧紧的拥住了。师父闭上眼,一个月而已,他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原先他都决定了,一辈子不见,便一辈子不烦扰,安安心心做他的道士。可是兜兜转转,还不是又见面了吗?这就是天意,他们之间是没完的。
山洞里生了火,靠近火堆,僵硬了的手脚渐渐有了暖意。
但她昏迷中依旧抖得厉害,面色有痛苦。手一直捂在小腹上。师父皱眉检查了她,身上根本没有外伤,心中一惊,立即摸上她的脉搏。
火堆燃得旺盛,偶尔出一两声“噼啪”的炸裂声,热量传遍了周边。
架在火的衣袍往下滴着水。
云端被渺修师父抱在怀里,可是师父却已经寒透了心。
她竟然有孩子了。。。。
平平的小腹里面竟已经有一个不足二十天的生命。这算什么?呵,徒子徒孙?
云端,你真是好样儿的。。。。。
☆、第77章 有喜了
天黑下来,师父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苗子窜上来,映得整个山洞一片火红。两个人的衣裳依旧湿漉漉的,一个人独自在火堆旁坐了许久。
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转过身去将她揽过来,点了她的睡穴,只着薄薄中单的两个人紧紧地贴合在一起。修长的手掌抚上她的小腹,手心下就是另一条生命。源源不断的热量传递给她,到后半夜的时候,两人身上的衣裳烤得差不多了。云端脸上总算是有了点血色,师父撑着发麻的手臂松了口气。
师父取下火旁的外袍盖在两人的身上,挑了挑火苗子,回来把人拥紧了,逼着她捂出一身汗来。只要发了汗,就好了。
天微微亮的时候,师父惊醒,洞外有隐隐约约的人声。伸手悄悄解了云端的穴,准备起身查看。若是那一群丧家山匪追来那就有些不太妙了。
可还未等师父起身,洞口处忽然站出来一个人,往里瞅了一眼,随即激动地往来处跑,嘴里喊着,“这里!沉老爷,找着我家小姐了!”
师父看了眼怀中的眼睫微动的云端,却皱了眉。
果不其然,等沉家老爷子领着一群家奴呼啦啦的涌进来,明明白白的看见眼前两人的衣衫不整,突然噤声一片。众人的脸色可想而知。
沉家老爷子手杖重重地杵进了土里,脸部的肌肉发颤。
渺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