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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仪喷着酒气:“爷方便一下,去去就来!”
小二忙赔笑脸:“爷,馆内就有方便之处,小人领您去!”
张仪脸色一变,破口骂道:“本少爷想到哪儿方便,是你管的吗?”
小顺儿急忙拉过小二,轻声说道:“少爷喝多了,想到外面吹口凉风,醒醒酒去,迟一会就来!你若是惹恼少爷,他敢砸了你家馆子!”
小二想到楼上还有一人,谅他们逃不了,赶忙赔笑:“爷要方便,尽管去就是!”
张仪指着楼上,喷着酒气:“小二听着,那位爷喝多了,你小子替本少爷好——好生照看着些!”
“爷放心,小人这就让他喝碗醒酒汤去,保管没事儿!”
张仪点了点头,在小顺儿的搀扶下,步态踉跄地出门而去。
两人出门,走到暗处,见小二并未盯梢,撒腿即走。不一会儿,回到张仪租住的客栈,小二打开房门,张仪一头倒在榻上,哈哈狂笑。
笑过一阵,张仪吩咐道:“小子,你得再去一趟,探探风声!”
小顺儿点了点头,开门出去。过有半个时辰,小顺儿疾步回来,张仪听出脚步,迎上问道:“那小子怎样了?”
小顺儿气喘吁吁道:“回禀少爷,两个壮汉守在雅室门口,立逼结巴付账!”
“结巴在干什么?”
“正在雅室里坐等少爷您呢,听人说,他仍旧嚷嚷着要与少爷再开一坛,说要一醉方休!”
张仪思忖有顷,点了点头:“嗯,再去打探!”
小顺儿转身跑去。又过半个时辰,小顺儿再跑回来,急急说道:“回禀少爷,掌柜动粗了,将那结巴吊在梁上,说是明早就要押他送官。”
张仪微微一笑,鼻孔里哼出一声:“哼,什么贵至卿相?什么人生大喜?本公子倒要看看,这个结巴喜从何来?贵在何处?”
小顺儿试探道:“少爷,还要小人干什么?”
张仪打声哈欠:“去,端洗脚水去!”
天色大亮,街上现出不少行人。万邦膳馆里,一个壮汉打开大门,掌柜与小二走进大厅,两个汉子跟在身后。掌柜扫一眼在梁上吊了一整夜的苏秦,朝一汉子努了下嘴。那汉子直走过去,解开拴在柱子上的绳头,猛地松开。苏秦像只麻袋一般,“咚”地掉在地上,疼得“哎呀”惨叫一声。
小二径走过去,朝苏秦身上狠啐一口,破口骂道:“臭结巴,敢到万邦膳馆吃白食,还要净挑山珍海味,活得腻味了你!”
苏秦此刻的酒劲早已过去,听到骂声,脸色涨红,垂下头去,一语不发。
小二厉声喝道:“快拿金子来,不然的话,掌柜立马送你见官,大牢里关你三年不说,还要在你脸上黥字,让你一辈子做人不成!”
闻听此话,苏秦大是窘急:“我——我——我没——没吃——吃——吃白食!”
掌柜冷冷说道:“哼,到此境地了,还在嘴硬,掌嘴!”
一汉子闻声走出,几步跨到苏秦跟前,拉开架势,正要掌嘴,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慢!”
众人皆吃一惊,扭头一看,是张仪和小顺儿站在门口。
见是张仪,苏秦甚是激动:“张——张子,你——你可——可来了!”
张仪冷起面孔,缓缓走到掌柜跟前,指着苏秦,声色俱厉地斥道:“你们怎么将这位爷弄成这样?”
掌柜一见他来,早已眉开眼笑:“这位爷,在下——”转对汉子厉声骂道,“愣个什么?还不快为这位爷松绑?”
汉子急急解开苏秦手臂上的绳子。
张仪依旧冷冷问道:“共是多少金子?”
掌柜转对小二:“聋了?爷问你呢,共是多少金子?”
小二拿过一条竹简,呈予张仪:“回爷的话,昨夜餐饮,共是八金又二十八铜,此为明细,请爷审看!”
张仪摆了摆手,朝小顺儿道:“付账!”
小顺儿掏出九金,交予小二。小二正要找零,张仪又一摆手:“不用找了!”
掌柜见状,点头哈腰道:“士子爷,今日之事,在下有所得罪,请爷包涵!”
张仪白他一眼,冷冷说道:“得罪本少爷倒无关系,得罪这位苏大人,掌柜总得有个交代吧!”
掌柜眼珠儿一转,转对小二与两个汉子:“昨儿晚上,你们当中是谁吊了苏爷的?”
小二与两个汉子面面相觑。掌柜的眼珠子再转一下,手指小二骂道:“就知道是你!来人,将他吊到梁上,为苏大人出气!”
两个汉子不由分说,跨前架起小二,在他的号叫声中,三下两下将他吊到梁上。
掌柜满意地看了一眼,朝张仪再鞠一躬,赔笑道:“这位爷,如此可否解气?”
张仪点了点头,冷冷说道:“好!你们吊苏爷多久,也吊他多久!”转对苏秦,“苏大人,走吧!”
苏秦欲走,两腿却是困麻,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张仪示意,小顺儿扶起苏秦,三人缓缓走出。
赶至街上,张仪转对苏秦,拱了拱手:“苏卿相,昨日在下有点急事,本欲去去就来,不想却喝高了,出门迎风一吹,竟如一摊烂泥,直待天亮,酒劲儿方过。唉,谁想这一醉酒,却是苦了卿相大人!”
苏秦拱手还礼,心中已如明镜儿似的,口中却道:“士——士子莫——莫要自——自责!士子让苏——苏秦领——领略何——何为人——人间富——富贵,何——何苦之有?”
张仪呵呵一笑:“苏卿相宽宏大度,张仪佩服!”
苏秦再次拱手:“谢——谢张——张子美——美食,苏——苏秦告——告辞!”
张仪亦拱手道:“苏卿相慢走!”
苏秦扭身,踉跄着缓缓走去。望着苏秦的背影,张仪眼珠儿又是一转,自语道:“不行,此人若是走失,如何验实那个老白眉的胡言乱语?”眼睛一眨,扬手道,“卿相大人留步!”
苏秦顿住步子,回望张仪:“张——张子有——有何吩——吩咐?”
“在下甚想知道,苏卿相家住何处?”
“城——城东轩——轩里!”
“苏卿相此去,是要回家吗?”
苏秦思忖有顷,摇了摇头。
张仪不无诧异:“不是回家,卿相大人欲去何处?”
想到天下之大,自己竟然无个归处,苏秦不觉茫然,咬了会儿嘴唇,长叹一声,摇头道:“在——在下也——也是不——不知!”
张仪似乎明白过来,思忖有顷,打定主意,拱手道:“在下居处倒还宽绰,卿相大人若不嫌弃,可与在下同住!”
苏秦大喜,朝张仪深鞠一躬:“苏——苏秦谢——谢士子美——美意!”
姬雨回到靖安宫时,王后身边只有宫正一人,太医、姬雪均已离开,连显王也不在身边。姬雨觉得奇怪,见宫正迎上来,赶忙问他:“父王、姐姐和御医呢?”
宫正禀道:“娘娘需要静养,让他们离去了!”
姬雨急道:“母后如何?”
宫正悄声说道:“娘娘好多了,正在候你呢!”
姬雨点了点头,走到榻前。王后微闭双眼,身体仍很虚弱,不过,一眼看上去,气色已有明显恢复。
姬雨走到榻前,轻道:“母后,雨儿回来了!”
王后缓缓睁开眼睛:“快,扶母后起来!”
姬雨扶王后起来,在她背后垫上枕头,一脸兴奋:“母后,雨儿找到他了!”
“哦?”王后的脸上浮出微笑,点了点头,慈爱地抚摸姬雨的秀发,“来,坐母后身边,细细说予母后!”
姬雨在王后身边坐下,依偎在母后怀里,将街上一幕从头至尾细述一遍。王后听毕,长舒一气,微微笑道:“听你这么说来,此人必是了。”
姬雨一脸迷茫:“母后,白眉老丈是谁?母后为何要去访他?”
王后思忖有顷,缓缓说道:“他是一位得道高人,住在云梦山,叫鬼谷子。”
姬雨失声叫道:“他就是鬼谷子?”
轮到王后惊讶了:“怎么,你知道他?”
姬雨点了点头:“嗯。常听琴师提说此人,说他是当今琴圣。琴师还说,即使俞伯牙再世,只怕也要低他半头!”
王后微微一笑:“鬼谷先生岂止是个琴圣。”
姬雨眼睛大睁,更是诧异:“母后,难道他是神仙?”
王后点了点头:“在母后眼中,他就是神仙!”
“嗯,”姬雨笑起来,“那人看起来真还有点儿道骨仙风。母后,您怎会知道他来洛阳?是他托梦予您吗?”
王后摇了摇头道:“不,是母后求他来的。”
姬雨不可置信:“母后认识他?”
王后点了点头。
姬雨顿时来劲了:“母后,您快说说,您怎么会认识这位神仙?”
“唉,”王后拍了拍姬雨的脑袋,似是回到过去,“那是多年之前的事了。母后年幼时,肤粗发黄,是宫里出了名的丑丫头。可你外公晚年得女,对母后甚是疼爱。十二岁那年,母后突患一场奇病,高热不退,黄发脱落,神志不清,连续昏睡四十八日。你外公甚是焦急,遍请名医,皆不能治。第四十九日,宫外有位白眉老丈求见,说是专治此病。你外公闻讯大喜,降阶迎请老丈。老丈提出要求,说母后是天生道器,病愈之后,须随老丈进山修道。你外公求治心切,当即应允。老丈在母后身上连扎数针,留下十包草药,拜辞而去。临行之际,老丈言称自己是鬼谷子,百日之后即来迎接母后。母后按时服药,又过四十九日,不但康复如常,而且长出黑发,全身蜕皮,重新生出一身光滑细嫩的皮肤,后来听人说,这叫脱胎换骨。这且不说,自此母后遍体生香,甚是奇异。”说到此处突然打住话头。
姬雨听得入神,急问:“后来呢?母后为何没有随鬼谷先生进山修道?”
“唉,”王后又叹一声,“全都怪你外公。百日之后,鬼谷先生如约来接,你外公却又心生悔意,再三推托,说让鬼谷先生再候三年。三年之后,鬼谷先生践约再来,你外公愈加不肯,不顾母后再三恳求,硬将母后献予周室。母后出嫁那日,鬼谷先生站在宫外,眼睁睁地看着母后含泪走进迎亲的王辇。鬼谷先生长叹数声,扬长而去。仅过三年,楚人兴兵灭蔡,你外公他——也就死于战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