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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1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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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先来一坛。”

“一坛?”小二眼珠儿圆睁,“账爷真是好量,好好好,小的这就去拿!”

不一刻儿,小二亲手端着四盘冷菜,摆在几上,嘻嘻笑道:“账爷请看,冷菜来了,热菜稍候片刻,”见仆从搬一坛老酒走来,招呼他放下,又是嘻嘻两声,“十年陈一坛,请账爷验看封条。”

张仪呵呵笑道:“不用验了,只要账爷一过口,差缺一日,也是识得的!”言毕,亲手倒满三爵,递予两位账房,自己亦端一爵,“来来来,两位同仁,在下许久不曾畅饮,今日遂心,不醉不休!”

三人举爵齐饮。饮有一时,客人渐次增多,楼下大厅里热闹起来。小二端上热菜,三人正自品尝,店门处忽又涌进十几个兵士,个个神情沮丧,甲衣破损,衣冠不整,还有几个挂彩的,虽然只是轻伤,看起来却也狼狈。

这群士兵进得大厅,各选席位坐下,吩咐小二端酒上菜。张仪顺眼再望出去,街上更有许多兵士,像是一下子从地下冒出来似的,三五成群地走着,有钱的走进客栈,没钱的就在路边摊位上买来面食吃喝,也有傻蹲在路边发怔的。

张仪看有一时,问两位账房道:“他们是哪儿来的?”

两位面面相觑,也是不知。

张仪大声叫道:“小二,过来!”

小二小跑着过来,嘻嘻笑道:“账爷,您召小的?”

“方才听你说,城门楼里飞入一只蜻蜓,你也知它落到谁家,不会是吹牛皮吧!”

小二嘻嘻一笑:“看账爷说的,小的像是吹牛皮的人吗?”

张仪将嘴努一努那些兵士:“这些人是打哪儿来的?”

小二凑上嘴巴,小声说道:“账爷有所不知,景将军吃败仗了,魏国大军占去陉山、昆阳、舞阳,说是要来打方城哩!”眼睛望向那些兵士,声音更小,“这些都是运气好的,那些运气差的,这当儿全都躺在冷冷的霜地上挨乌鸦啄呢!”

张仪惊道:“那……景将军呢?”

小二压低声音:“据小的所知,景将军以身殉国了!乖乖,那个庞涓当真了得,景将军镇守宛、叶多年,将这一百多里长的方城守得就跟铁桶相似,十几年来哪曾吃过败仗,此番遇上庞涓,乖乖,六万大军,说没就没了!”吐吐舌头,“不瞒账爷,两年前小的还在寻思何时能到沙场上建个功名,这下不想了!”

张仪听得呆了,愣怔片刻,似是一下子想起什么,伸手在袖中摸来摸去,寻有一阵,抬头望向老账房,苦笑一声:“有布币否?”

老账房赶忙摸出几块铜子,双手呈上。张仪接过,摆在几上,朝小二努嘴道:“好小子,这个赏你了!”

小二收起来,鞠一躬道:“小的谢账爷了!账爷还想听什么,小的知无不言。”

张仪笑道:“账爷还想听的,你定然不知了。”略顿一下,“不过,你真想帮帮账爷,眼下倒是有个小忙。”

小二赶忙伸过头来:“请账爷吩咐!”

“拿几个空碗碟来,账爷排个用场。”

小二答应一声,不一刻,端来一托盘大小不一的空碗碟,整整齐齐地堆放在张仪身边,嘻嘻笑道:“账爷,这些够否?”

张仪摆手。小二知趣,自行退去。张仪扭身背向酒席,将空碗碟拿过来,像个孩子似的在面前移来挪去,摆成一个形状,望着它怔怔发呆。

张仪的怪异举止使两位账房愣怔在那儿,望着他的后背面面相觑。有顷,老账房起身,缓缓绕到张仪前面,望着他所摆出的空碗碟,正欲说话,张仪头也不抬:“拿箸子来!”

老账房一听,赶忙递过几根箸子。张仪接过,将箸子摆在空碗碟之间,反复摆弄,使它们互为联结,又是怔怔地望着它们,竟如痴呆一般。

老账房急了,示意小账房过来。二人站在旁边,望有一时,皆不明所以。老账房眉头紧皱,欲对小账房说句什么,张仪的眼光陡然扫向一只只空碗碟,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二人:“琅琊、彭城、项城、陉山……宋伐彭城,魏不救宋,却袭项城……”陡然,张仪心头似是一道亮光划过,击碗叫道,“妙哉!妙哉!”

老账房看到机会,急问:“账爷,何事妙哉?”

张仪看一眼两位账房,哈哈笑道:“孙兄妙哉!”

老账房一怔:“孙兄?哪个孙兄?”

张仪却不睬他,再次敛神聚目于这堆碗箸,凝思一时,顺手取过一只最大的空碗,放在较远的地方,望着整个场面,一边呆思,一边伸手:“拿酒来!”

老账房示意小账房,小账房赶忙端过张仪的酒爵,斟满酒,双手呈给张仪。张仪放在唇边,轻啜几下,双目微闭,渐入冥思。

老账房阅人无数,却未曾见过这般人物,一时也是呆了,正不知如何是好,猛见张仪二目圆睁,“啪”的一声将拳头擂在膝上,大声叫道:“妙哉!妙哉!”

两位账房互望一眼,老账房问道:“账爷又有何事妙哉?”

张仪望着二人,哈哈大笑数声,扭身转过来,将爵中酒一气饮下:“老酒妙哉!来来来,两位仁兄,喝酒!喝酒!”

老、少账房见张仪恢复如初,转身坐下,举爵笑道:“喝酒,喝酒,账爷,请!”

三人又喝几爵,老账房正欲倒酒,见酒坛已空,大声叫道:“小二,上酒来!”

小二急跑过来:“账爷,要上多少?”

老账房道:“再来一坛!”

“一坛?”小二又是一惊,望向张仪,“账爷,这十年陈是本店的招牌,虽说爽口,后劲却大,账爷三人喝一坛已是海量,这又再来一坛,小的只怕……”

张仪扫一眼两个账房,哈哈笑道:“看这样子,两位仁兄必是海量,在下今日遇到对手了,”转对小二,“小二,不是一坛,是两坛。撤下酒爵,换大碗来!”

小二咂咂舌头,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小二领着仆从,搬来两坛十年陈酒,将爵撤去,换作三只大碗。

小二倒满,正欲离去,张仪叫道:“小子,趁账爷还没喝醉,问你一事!”

“小的谨听账爷吩咐。”

“此去越地,尚有多远?”

“这……”小二挠挠头道,“小的委实不知。”

张仪将头转向老账房:“仁兄可知?”

老账房拱手道:“越地南至闽粤,北到琅琊,南北数千里,不知账爷欲至何处?”

“是了,是了,”张仪拍拍脑袋,“是在下错了。在下问你,从此处到琅琊,有几多路程?”

“陆路二千三百里,水路两千八百里。”

张仪哈哈大笑,举碗道:“好好好,这点路程,并不算远!”一饮而下,将碗底翻转过来,示给二人,“来来来,两位同仁,喝酒,喝酒,在下先干为敬!”

三只大碗交错,不消一个时辰,两坛老酒已坛坛见底。两位账房显然不敌,老账房醉卧地上,呼呼大睡,小账房又吐又泻,连上数趟茅房,被小二安顿一边歇了。张仪嘿嘿笑过两声,扳过老账房,见他睡得呼呼直响,这才站起身来,得胜一般端起最后一碗,一饮而下,轻迈脚步,走下楼梯。

张仪步入大街,经冷风一吹,脚步竟是踉跄,畅声自语道:“好酒好酒,当真是十年老陈!”一步几摆地凭感觉走向肉铺。

一路行来,大街上冷冷清清,不见一人。

张仪正自纳闷,远远看到肉铺的胖伙计迎面走来。张仪一喜,扬手叫道:“喂,胖伙计!”

胖伙计见是张仪,走前几步,揖道:“小的见过账爷。”

张仪笑道:“你不在铺中做生意,到此何干?”

胖伙计凑前一步:“账爷有所不知,叶城后晌有大事,掌柜的吩咐铺子暂关半日。”

张仪陡然想到酒楼里那些兵士,赶忙问道:“是魏人攻打方城了?”

“不是,不是!”胖伙计连连摇头,指着前面,“前街有人摆擂,大家都观擂去了!”

“观擂?”张仪大是惊奇,“是何擂台?”

“当然是比武的擂台了!”胖伙计笑道,“账爷,小的听说,谁若得胜,奖品贵重得紧,是稀世之宝哩!”

“稀世之宝?”张仪哈哈笑道,“小小叶城,何来稀世之宝?”眼珠儿一转,“胖伙计,你且说说,是何宝贝?”

“这……”胖伙计连连摇头,“小的也是不知,正要去瞧个明白呢!”

“好好好,”张仪的好奇心全被勾起,一把扯住伙计,“既是稀世之宝,也领账爷瞧瞧!”

为卫护铁都宛城,楚国自五十年前就在宛城的东北、正北至西北三面构筑一道长城,总长约三百余里。长城远望呈方形,因而也叫方城,长驻守军两万余人。叶城的城墙与方城相连,因而这里成为方城守军的中心生活区与训练地,统归原南阳郡守景合管辖。

叶城中心有个鼓楼,鼓楼前面是可纳数万人的点兵广场,广场四周有四条大道直通东西南北四门。鼓楼上有人昼夜守值,一旦望到长城烽烟,守值人员就会擂响鼓楼上的大鼓,叶城顿时进入紧急状态,兵士们则从四面八方拥向广场,在将军点卯过后,由四方城门奔赴方城。

广场中心,背靠鼓楼的地方,搭着一个木结构擂台。擂台甚是粗糙,显然是紧急搭建起来的。擂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木板,是打擂场所。

张仪、胖伙计赶到时,台前的点兵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少说也有数千人,无数双眼睛都在紧盯擂台。

台上,两个壮士正在角力。

张仪挤到最前面,揉揉眼睛,刚盯上台去,就见一个壮汉被另一个扔下台来,台下人群爆出喝彩声。

得胜之人正自得意,左边有人复跳上去,不消数合,将得胜之人打倒在地,踹下台去。张仪看有不到半个时辰,台上竟似走马灯般连换六个擂主。

最后一位擂主虎背熊腰,力大如牛,壮如铁塔,自从霸住擂台,凡是攻擂者,往往是仅只一回合,就被他掼下台去,引来阵阵喝彩。

张仪醉眼惺忪,眼皮眯成两道细缝,紧盯台上那人。胖伙计用肘轻轻碰他一下:“账爷,小的敢打赌,擂主必是此人了!”

张仪斜他一眼,手指擂主,舌头早已发僵:“倒……倒也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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