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些年的艰难困苦,危机重重,到最后能够回国的,仅仅只剩下六十来人。
少年成了中年,中年早早斑白两鬓。
家书虽未断,可思乡之情,越是回国越是浓烈。到一行人入关后,在落雁城内停歇,所有人突然夜里难以入眠,上街逛起晚间的集市来。
桓岫在床上翻来覆去,竟也跟着失了眠。
落雁城的夜有些热闹。
哪怕雪纷纷扬,落雁城的百姓们似乎都没被寒冷所吓退。反而街头巷尾,处处都是热闹的人群。
当垆卖酒的胡姬,用并不流畅的汉话,吆喝着生意;吞火的杂耍艺人,正金鸡独立站在细杆子上表演;黑发黑眼的小童搓着手,等新鲜出炉的烤红薯……这些都是在番邦时难以看到的场景。如今入关,陡然间看到这样的场面,便是桓岫一时也多有感叹。
街边有皮货行的掌柜正揣着手抬头瞅杂耍艺人吞火,一边瞧,一边啧舌:“好家伙,吞下去也不晓得烫不烫。”
边上有伙计也跟着看了两眼,眼瞧着艺人往嘴里送了团火,忍不住自己探了探舌头:“瞧着真烫,那舌头都烫出茧了吧。”
这家皮货行做的都是收安西都护府当地的皮货,然后运往永安的生意。伙计是当地人,掌柜却是从永安来的,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
桓岫正巧从边上经过,难得听到熟悉的官话,再看行里挂着的皮货,顺势便往里走了几步。
伙计抄袖站着,见来了生意,忙迎身上前:“这位郎君,有什么瞧上眼的货吗?”
桓岫没说话,伸手摸了摸几件皮货。
伙计约莫是见多了这样的客,也不在意,紧跟了几步:“瞧郎君的模样,不像是咱们落雁城的人,怕是外地客吧?郎君不妨添几身裘衣,这几块皮子最适宜像郎君这般年纪。”
桓岫身上穿着氅衣,只是这一身本就用的不是什么上等的料子。那伙计只扫了一眼,便从行里拿下几块价位相近的皮货介绍起来。
桓岫低头摸了两手问道:“这料子,在永安穿合适吗?”
他这一开口,就是地道的官话。掌柜转头看了他一眼,指着货柜上头摆的一块皮子,道:“那块不错。咱们行送去永安的货里头,这种的不少。找个裁缝好好做做,不管男女,穿出去别提多有精神。关键是这皮子,在永安够暖和了。别的皮子去了永安,太厚,热得慌。”
桓岫颔首,还真就对着那块被伙计满头大汗办下来的皮子查看起来。那脾气的确不错,他连着买了三块,从皮货行离开时,那掌柜似乎看够了百戏,正往边上酒垆走,嘴里还同人说着话。
“你阿嫂几个月了,怕不是快生了吧?”
“快了。”
桓岫回头看了一眼。
那酒垆门外吊了一排的灯笼,橙红色的烛光照着路面,细雪无声无息地随着风往下飘落。远远的,他瞧见一个人侧身站在门口,瞧不清脸,穿着一身胡服,开口却是官话。
那声音轻轻柔柔,干脆利落,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他收回目光,一步一步,汇入来往人流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天还有~
第87章 番外二(上)
吕长真生辰的那天,正遇上书院放假。宋拂拖了他上街,非要为他买上一身簇新的衣裳。城里的媒婆前几日才刚给他说了门亲事,若没件体面衣裳,着实不好见人家小娘子。
吕长真颇有些无奈,却还是跟着宋拂上了街,只是视线更多的落在那些女儿家能用的物件上。纵然书院的俸禄并不多,做人兄长的,仍是更多的想着自家相依为命的妹妹。
可惜,他这妹妹是个主意大的,比起女儿家用的那些珠钗、玉簪,她更看得上集市上卖的那些男装。
安西都护府辖内,有着大大小小不同的城镇,每座城镇上都有各自负有盛名的集市。每月初一十五,城中都会云集了一大帮从各地赶来交易的商贩。
关城不大,但每月来参加赶集的商贩并不少。小小的集市被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商贩,挤得水泄不通,喧哗不歇。
集上行人川流不息,纵然兄妹俩的身高并不矮,也被挤得差点走散找不着对方。
越走越拥挤,吕长真发觉他们渐渐从买卖良驹、南方丝绸等地被挤到了几块滚动的大红幡子前。
被风吹得呼啦作响的幡子,颜色艳丽,最吸引人的主意。
他稍稍抬头,便能瞧见几个穿金戴银,肤色略深的女子,正露了肚皮,在临时搭建而起的高台上,不断扭动,腰肢纤细像水蛇,灵巧的手指在勾勾缠缠间,惑得台下围观的大汉们忍不住吞咽口水。
吕长真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伸手就要拉着宋拂一道走。
可宋拂的脚却像站住了根,牢牢地定在原地。吕长真回头看,她的脸紧紧绷着,露出鲜少会看见的凝重。待他循着方向看去,视线所及之处,站着一排容貌姣好的小娘子,年纪看着都不大,最小的大概还比宋拂要小上几岁。
这些都是被人从关外各地带来买卖的胡女。她们来自各个番邦小国,有的是因长年征战,早已国不成国家不成家,索性自荐自卖想在汉人的手底下讨一份平安长大的落脚地,有的则是被人诱骗拐卖而来。
她们的眼睛,大多都已经不那么清澈了。灰蒙蒙的,像是被人世间的凄苦折磨的没了恣意和张扬的生命力。
在这排胡人小娘子当中,宋拂紧紧盯着的,是两个单薄的被挤到了角落的人影。
稍年长一些的,是个十来岁的回纥少女,衣着单薄,露着鲜明的锁骨,如金沙一般的长发狼狈地披散在肩头。她的脸色很不好,两颊处有明显不健康的红晕,饶是如此她也紧紧搂着怀中年纪比她还小上几岁的小女娃。
女娃娃的脸色比她更差,嘴唇又干又白。瘦得就像是一只没毛的猴子,只剩一双眼睛,深凹、无神。
吕长真很快注意到,少女的手腕上还系了一条油亮的长绳。沿着绳子方向看去,长长的,一直延伸到了高台旁的一根木桩上。
那根本就是用来拴驴马用的木桩,现在却拴着一个人,委实嘲讽得很。
“我们不能救她们吗?”宋拂拽了拽吕长真的衣袖,“她们病了,如果不及时送医,可能会死的。”又接着问:“那个人,会送她们去看大夫么?”
吕长真本是想走,闻声怔了一怔。
那一大一小的姐妹看着的确病得厉害,和其他拼命想要在人前露脸好把自己卖出好价钱的胡人小娘子们不同,她们甚至根本没有力气去争抢最靠前最露脸的位置。
再看站在高台旁,正与人交易的中年商贩,似乎天生了一张尖酸市侩的脸,买卖时偶尔提一嘴那俩姐妹,价格一低再低,仍是没人愿买。
“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这一路上花了多少银子给你们看病,不光没好,还差点连累其他人。可别给我病死了,不然我亏大发了!”
那商贩一口回纥话,吕长真听不懂,宋拂却是听了立马翻译成汉话同他重复了一遍。
完了,她咬咬唇,没忍住,问道:“我们……能买下她们吗?”
吕长真疑心是自己听错了,诧异地看着她。他们家那么小,书院的俸禄仅够兄妹俩吃饱穿暖的,哪还有余钱再养两个人。
可宋拂的神情格外执着,显然并非是一时同情心发作,凝重的神情分明已经过深思熟虑。
他摸了摸腰间的荷包。
太瘪了,哪里能够买下两个女奴。
姐妹俩脚底下有块不大起眼的牌子,写了她俩的售价。但兴许是因为没人肯买两个病秧子回去,那售价改了又改,薄薄的木牌已经被划得乱七八糟。
也有喜好这口的富绅亲自在集市上挑女奴,见了她俩的模样,动了心思。可那商贩到底见钱眼开,见富绅望之不俗,当即将价格往上又抬了抬。
吕长真只觉得袖口被宋拂紧紧攥住,直到富绅摇头作罢,她似乎这才松了口气,连带着攥住衣袖的力气也放下了不少。
吕长真莫名地放轻了声音,问:“真的,想要买下她们?”
“能吗?”宋拂眼睛发亮,转念想到四面空空的家,不免有些心灰,“我们……掏不出那么多钱吧。”她松开手,低头喃喃,“我们……已经不在永安了。”
吕长真哪里看得宋拂这副低落的模样,只说想想。不多会儿,还真就叫他买下了那对姐妹。
那商贩收了钱,嘿嘿一笑,当即就解开木桩上拴着的绳子,把姐妹俩交给了他。
那年长一些的少女觉察到手腕上的牵引,眼珠缓缓一转,看向了吕长真。
在吕长真还不叫吕长真的那些鲜衣怒马的日子里,他和那些永安城中的世家子弟一般,见是过许许多多花容月貌的少女。鲜嫩、成熟、丰满、苗条,汉人、胡人、汉胡混血,如同百花,开在永安城的街头巷尾。
但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明明病得风吹就能倒,可迎上他的目光时,那少女却在极其坦然地回看。眼神中,是同湖水般的清澈,仿佛根本就没有放弃过任何希望。
吕长真作势要解开少女手腕上的长绳,那商贩忙不迭道:“还是系着吧。这姐妹俩可没少逃跑。”
“人被你从爹娘身边拐来卖,难不成还不兴人逃跑?”
商贩尴尬一笑,打哈哈道:“我可不拐人。她们,别看她们这样,可当初也是自愿跟着我过来的。不是我拐的,不是我。”他说着,转头去做别人的生意,再不愿回头。
宋拂头回做成了一桩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心情正是愉快的时候。且她又是女儿家,自然要比吕长真更容易得姐妹俩的信任。不多会儿便从姐妹俩口中问出了许多事情。
到这时,他们方才知道,这一对姐妹,并非真的姐妹。
年长一些的少女名叫弥丽古丽,是一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胡女的名字。在整个安西都护府,叫这个名字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号。年少的女娃则叫萨丽。
两个人都是被商贩从家乡哄骗出来的,拐进关内。中途逃过几次,可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又被抓了回来。
因为容貌生得好,商贩不敢用太大劲教训,只敢口头上恐吓,始终准备卖个高价。可没想到最后竟然会病得没人敢买,只好低价,免得亏大钱。
人买回来,总是要找地方安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