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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还没说完,门口又站了人。仆役扭头,一见来的是桓桁,忙退出门外,留兄弟二人在里头。
桓桁今日休沐,身上穿的是常服。只有些怪异,不像是公主府专用的几位裁缝的手艺。
知道桓岫盯着自己的衣裳看,桓桁咳嗽两声:“是你嫂子亲手做的。”
“阿兄和嫂子感情真好。”桓岫有些艳羡。
“你与弟妹的感情,看起来也不差,连出了这么大的事,也非得一个护着一个,一个想着一个。”桓桁说着随手端过温热的药盏,递给桓岫,“把药喝完,你再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桓岫实则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只能从几天前的追杀说起,慢慢勾连起所有的事情。
桓桁虽说憨直,却并不愚笨。得知桓岫和宋拂两人在后门突然出现,便知多半是出事了。
他忙与公主两人,找来信得过的大夫,将人安顿好。宋拂当时还醒着,不许他们夫妻俩如何打听,她便将事情说了一遍。大抵是明白公主府内很安全,话罢后这才倒了下来。
桓桁当即出府,亲自将事情又打探了一遍。再对上桓岫的话,他这才知道,宋拂竟还瞒了一些事。
“你知道,她潜入皇宫,都做了些什么嘛?”
桓岫摇头。他忽就觉得,他的小姑娘也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兴许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桓桁也确如他所想,发出一声低笑,道:
“她见了陛下。”
“她向陛下呈送了一份绢书,一份虞大人留下的绢书。”
*****
寿光公主府内的日夜悠悠然的过着。宋拂的烧退了,桓岫也终于得了应允可以去内院探望。寿光公主亲自在边上照顾着,见他过来,这才颔首浅笑,让出了屋子。
黄昏的斜阳懒懒散散地洒在庭院间,也洒上了巍峨宫群的翘角飞檐。
然此刻的皇宫,冷清中带着威仪,还有难以言喻的恐惧。
宫灯昏昏沉沉,殿内燃着的香,气味有些陌生,浓浓的带着令人压抑的味道。
皇帝阖目坐在殿中。他的身体前段时日有些不大好,不愿见人,可今日突然难得召集了后宫所有妃嫔,不论是宠幸过还是没宠幸过的,连带最尊贵的皇后,都一并被人请到了殿内。
所有人都低垂着头,不敢抬起。香料混着血腥味,激得所有人脊背生汗,心有余悸。仿佛谁敢在这时候妄自开口,哪怕只是发出一声喟叹,龙颜都会大怒,甚至生生牵连了所有人。
无论尊卑。
而在殿中央的血泊之中,珍妃倒在地上,半张脸埋在血泊中,双目圆睁,那张明明像极了贞妃的脸,此时此刻狰狞地如此丑陋。而她的后背更是一片血肉模糊,整个人早已没了声息。
有人到底站不住了,下意识动了动脚,皇帝却像蛰伏休憩的猛兽,倏忽睁开了眼。
“都看明白了吗?”
没人回答。皇帝的声音透着克制不住的暴虐,眉目间有厌弃,又有恼怒。
“你们谁来说说,朕为什么要打杀了这个女人?”
他连“珍妃”这个称呼都不愿留在女人的身上了。
有妃嫔胆颤,错乱间抬眼看到了女人的死状,差点呕出东西来。皇帝的视线一瞬间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声音缓了下来:“俞美人,你说说,朕为什么要这么做。”
被点到名字的女人战栗着噗通跪下,有些恍惚地看了看皇后,低头道:“因为……因为珍妃她……她……她欺君犯上。”
宫灯摇晃,皇帝往后靠了靠,疲惫地望着眼前这些属于他的女人们。
“是啊,这个女人,她欺君犯上。”
“她明明是个探子,被心怀叵测之人送进宫中,却要装作早早入宫,与朕来个意外相见,蒙骗朕。”
“这个女人,她还背着朕,派人追杀桓家二郎。”
皇帝垂下眼帘:“朕的身边,留不得这样别有心思的女人。”
“朕今日能打杀了她,明日也能打杀了你们。朕还没老,朕能亲手,送你们上路。”
他最后看了一眼皇后。
这个女人始终挺直脊背站着,仿佛永远高人一等。
“滚吧。”皇帝声音沙哑,透着疲倦,“都给朕滚。”
没有人停留,皇后最先转身。一个,两个,三个……直到所有人走完,皇帝最终才将视线落在了珍妃的身上。
卢益带着宦官上前,命人将尸体拖下去处理干净,这才担忧地望向皇帝。
黯光中,皇帝的脸色有些发青。
“陛下……”
“朕无事。”皇帝摇头,声音缓下来,显得更加无力,“去,给朕拿点阿芙蓉。”
“陛下,您不能再用了!”
卢益不敢听从,深伏在地上:“陛下,您要保重身体,您不能……”
“朕知道不能多用。但朕,不能让康王和皇后这对狗男女看到朕的狼狈。”
卢益张了张嘴,知道劝不住,只好命人去取。
到底是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皇帝看卢益那副神情,咳嗽着笑了笑:“别担心。朕还能多活几年。”他顿了顿,想起那个负了伤也要跑进宫的宋拂,笑容不再,“平初……养了个好闺女。”
知道皇帝说的是什么,卢益跟着点头应和道:“是啊。”
宋拂冒死进宫,如果不是卢益最先发现,只怕就要被近卫当做刺客立即斩杀了。
但令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她进宫,竟是为了送上虞大人的绢书。
那张绢书上,详详细细记录了虞大人生前调查到的宫中秘事,也表露了一切的始作俑者,的的确确,就是那对奸夫□□。
“朕的臣子,朕的爱妃——”皇帝悠长的目光一一扫过大殿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了殿中那摊还未来得及清理的血泊,“朕如今为朕的愚钝赎罪,或许,已经来不及了。”
第64章 闯入
算算日子,宋拂已经好几日未回家了,虽然走之前说是在山下接了活,可论理也该回来了。再加上桓岫还特地上山来问过她的去向,吕长真隐约觉得,也许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会儿玳瑁正在院子里给宋嬷嬷打下手,她能做的事不少,回来以后帮着宋嬷嬷做事,像模像样的,更加方便了不少。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回头,见坐在屋檐下的吕长真眉目间隐约带着忧愁,便走近了蹲下身道:“阿兄在担心阿姐?要不然,我代阿兄下山去找找。”
吕长真摇头:“城中的情况谁也不知道。别是你下山去找人,还得再倒贴着,把你给送出去了。”
他们兄妹三人现在每走一步,都需要万分小心。就如同走在同一根旋木上,稍有不慎,就是三个人一起跌落悬崖。
吕长真不敢冒险。
“不如,让我去吧?”
宋嬷嬷两只手往身边擦了擦,仔细想了想,问道:“这城里头的人,认识我的不多,要不就让我去打听打听?”
宋嬷嬷既这样说,吕长真便也当真认真考虑了一番。他心底总归有些不大好的预感,怕人碰上了意外,更怕是事情自己找上的门。
宋嬷嬷等了一会儿,道:“郎君,就让我去吧。我一个老婆子,也没什么人会留心,比让三娘下山方便多了。”
吕长真看了看宋嬷嬷,点头答应。
宋嬷嬷进了城。
虽说郎君给了她几个地方,让她重点往那几个地方转转,打听打听消息。可不论是桓府,还是原先的虞府,她过去在附近转悠了几圈,仍旧什么消息都没听到。
她寻了路边的茶摊,就着粗茶啃完带下山的干粮。边上,坐了一桌走街串巷的货郎,一边啃着干粮,一边在那儿闲聊。宋嬷嬷并未在意,可那几人聊着聊着,忽的就提到了前几日街上千牛卫金吾卫追人的事。
她手里的粗茶顿时就有些喝不下去了,遂丢下几文钱,就匆忙出城往山上赶。
宋嬷嬷的胆子不大。她就是个寻常的嬷嬷,打小吃着苦长大,后来进了吕家,又随嫁入了虞府。福是享到了,可胆子还是那般小,女儿成了主子的妾,都让她战战兢兢地不敢抬起头来。
是以,虽然不知道那会被两卫追捕的人究竟是谁,她心里头就是怕的不行。再一想怎么也打探不到二娘的消息,更是让她心惊胆战,赶忙上山回消息。
吕长真闻言,竟也没有斥责她,反而陷入一阵沉默当中。
良久,他开口道:“嬷嬷,劳烦您一件事。”
宋嬷嬷吃了一惊:“什么事?”
“嬷嬷,您带着三娘和大郎走吧。”
“这是要做什么?”宋嬷嬷吓了一跳,“大郎,你这是要做什么啊!有什么事,不能一家人在一起,有商有量的,你要我带他们去哪里?”
吕长真动也不动,冷静道:“嬷嬷,世事难料,总要为虞家留下点人。我是一家之主,我得去把二娘找回来,倘若我遭遇不测……”
“什么不测!这话可不能乱说!”宋嬷嬷声音不由自主地高了上去,玳瑁原还有些怔愣,此时也回过神来红了眼眶。
“嬷嬷,如果能活着,我和二娘都会想尽办法活着。”他顿了顿,看向刚刚团聚的玳瑁,“但如果真有万一,三娘和大郎就都要劳烦嬷嬷再照拂几年了。”
宋嬷嬷红了眼眶,忙抬手擦了擦:“我年纪大了,可照拂不了他们几年……大郎,真要走,也得留个日子,好让人算着等你们。”
“你们去关城,找霍老将军。”
“如果明年这个时候,我和二娘还没回去。就别等了。”
*****
宋拂还没醒。桓岫仍旧独自一人在屋里守着她。
她睡得很熟,中间甚至没有醒来过。就连药,听说也是寿光公主和婢女一道,一勺一勺喂的。那喂进去的,说到底还不如淌出来的多,以至于桓岫一眼就注意到,宋拂身上的衣服早被人换了一套新的。
内室只有他们二人。他在旁坐的久了,忍不住伸手去试试她额头上的温度。不高,已经好了许多。俯下身时还能清楚地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就连面容上,神情都是平静的,好像没有做梦,难得睡得舒心而又安稳。
桓岫记得她伤在手臂,忍不住去掀被子,想要查看一下伤口的情况。
袍袖有些不合身。
宋拂的个子,在女儿家当中算是比较高挑的。她在关城时,为着做事方便,最常穿的就是胡服,即便是女装,也大多衣长较长。
她身上穿的这身,大约是公主的衣袍,穿在她的身上,下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