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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宋娘子怎么在此?”
宋拂抬起眼帘,压下白眼,目不斜视道:“小的身为仵作,既在此处,自然是有尸要验。”
萧秉瑞唇角微压,扭头去看驿官。他来得急,还未去都护府见过都护便直接来了官驿,至于官驿这边发生了什么事,还真的是一无所知。
驿官白了一张脸,赶紧解释:“小公主意外病故,所以……”
宋拂低头不语,正打算趁机溜进公厨,哪料萧秉瑞忽然打断驿官的话,将喊她喊住:“宋娘子饿了么?正好,孤还未用过早膳,就与宋娘子一同进膳,顺道叙叙旧。”
宋拂脸上登时摆出淡淡笑容:“小的还不饿。”
“可孤饿了。”
刚出锅的胡饼摆上桌案,公厨里的人被清得一干二净。喷香的胡麻撒了饼身两面,不用咬都能想象到其中的滋味。
宋拂看了眼被挪到对面的汤饼,再看一眼咬了一口的胡饼,索性垂下眼帘,眼不见为净。
“你说说,小公主的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萧秉瑞敲了敲碗沿,抬眸看了宋拂一眼,道,“怎么把你也从关城叫过来了?”
宋拂揉了揉空虚寂寞的肚子:“小的惶恐。小的只知道,小公主是因先天不足,加之水土不服,夜里时常咳嗽呕吐,导致秽物堵住口鼻,致使呼吸不畅,窒息而死。至于其他事情,小的不知。”
都护命人提了安西都护府一带所有女仵作,虽有些不合规矩,可事出从急,也没什么好说的。至于为何六皇子到了官驿,驿官还没提起此事,多半是忙着拍马,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萧秉瑞哼了一声,似乎不满意她的回答。
宋拂面不改色,忽然说道:“说起来,六殿下还记得小的,实在令人惶恐。小人兄嫂此前承了殿下的情,没来得及偿还,殿下就回了宫。如今小的就代兄嫂,多谢殿下当年海涵。”
她顿了顿,像是想到乐事:“我那侄子如今也一岁了,正是乖巧的时候,模样像极了我阿兄。”
这话里藏刀,一刀下去便是见了血。萧秉瑞只觉得喉间这口汤饼,烫得生疼,恨不能拿把刀来将人给生剐了。
“你阿兄倒还真得多谢孤,不然如何娶到你阿嫂。”
宋拂笑:“自然。阿兄平日里也对殿下颇有感念,盼着满天神佛,能早日送殿下一位小郎君,省得殿下日夜辛劳。”她抬眼,眉梢微挑,“这些年,兴许殿下已经儿女双全了吧。”
萧秉瑞咬牙。
几年前他在外游历时,身边没带仆从,倒是带了几个年轻貌美的侍妾。一不留神教宋拂和她阿兄撞见过几回白日宣淫的事,便有了“日夜辛劳”的话。也不知是哪个侍妾说漏了馅,教人她知道自己一心盼生儿子,生下的却都是闺女。
“小子还没出来,闺女也是不差的。宋娘子若是当年没有拒婚,怕这会儿也该有孩子满地乱跑了吧。”
宋拂笑着起身,掸了掸衣袖:“小的同殿下说过,小的成过亲,也并非是寡妇。”
她说罢要走,公厨门口不知何时进了一人。她看着那人走近,脸上浮起几分淡笑,低头告辞。
人前脚才走出门,后脚萧秉瑞的声音便毫不客气地响了起来。
“仲龄,你是何时到这儿来的?”他砰砰地拍着桌子,“怪道我那日去桓府寻你,你府上的下人说你出城去了。难不成,这边塞之地的风沙,要比永安的脂粉更香么?”
宋拂从善如流地出了门,桓岫这才转过身来,撩开下摆坐到萧秉瑞的面前。
“与那些人无话好说,便趁机出来走走。”
“你这一走,倒是走得挺远。”萧秉瑞抬眼,见桓岫召来小吏,命人盛一碗汤饼送与宋拂,当即神色略微变了变,开口道,“仲龄且小心些这宋娘子。”
桓岫眸色稍深,问:“为何?”
萧秉瑞屈指,轻轻敲击桌案:“这宋娘子当初不过只是一眼,便记住了柳娘与我的容貌。柳娘失踪,我都还未知晓,还是她意外发现了柳娘的尸体,画了我的画像,托人寻到我,才知柳娘出了事。而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柳娘被牛马踏死,唯独她咬定是杀伤。”
他说着话,似乎觉得方才还吃得有滋有味的汤饼,变得难以下咽,不由地将碗筷推了推。
“且不说她究竟是否真成过亲,她那夫婿怕不是死了,就是个本不存在的人。”
萧秉瑞说着,就要去见使臣,商议和亲一事。
桓岫起身,随他出门时竟是突然停了,将人喊住:“宋娘子说,她尚未出阁。”话音落,这才迈腿走出公厨。
萧秉瑞微滞,半晌猛一捶了下手掌:“这小骗子,难不成改了套路?”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在旅行中~31号归来~
第4章 不腐
萧秉瑞话音才落,便见听得乔都护匆匆而来,万分歉意地在跟前道:“殿下,臣不知殿下至,有失远迎,实在惭愧。”
这安西都护府远离都城永安,此地的官员难免带了点天高皇帝远的傲气。萧秉瑞无意去责难,恍若未闻,只看了看乔都护问:“予弥国来的几位使臣,都住在哪儿?”
“在后面,臣这就领殿下过去。”
乔都护当即看了眼驿官,一前一后,领着萧秉瑞便往使臣住的小院去。
萧秉瑞瞥了瞥两边行礼的小吏,忽指了其中一人问道:“宋娘子去了何处?”
“在使臣那儿。”
予弥国使臣一行人住的小院,宽敞明亮。院子里早有小吏洒扫干净一整夜的积雪,露出的青石板上却又很快在风雪中铺上薄薄一层。有一串脚印,从院子外一路,沿着青石板消失在廊下。
兴许是予弥国没那么多的规矩,守在门外的护卫只单膝跪地行礼,却沉默着一言不发,无人往里头去通报一声。
乔都护显然已清楚这是他国的习惯,挥手便要叫驿官先去通报一声,免得失礼。萧秉瑞先是有些发愣,听桓岫低声提及这是予弥国的习惯,“啊”了一声,随即当即大手一挥,恍然大悟道:“不用了,孤自己进去就是。”
他这人颇有些不着调。乔都护迟疑了会儿,便见桓岫已跟着走进廊道,匆忙跟上。
一进屋,一行人便发觉,宋拂果真在此处。只是教人诧异的是,她竟端着一口海碗,一边听使臣叽里咕噜说话,一边在呼噜噜吃着汤饼。
萧秉瑞当即兴致勃勃与桓岫道:“你瞧这人,就这副模样,不是嫁不出去,就是已经被人休了。”
永安的风潮,那是女子需得遵守三从四德之规,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缺一不可。汉家女子,哪有像宋拂这样毫无顾忌的。
宋拂对萧秉瑞的话置若未闻,目不斜视地喝完最后的汤底,这才将碗放下,有礼有节地向众人行了个礼。
使臣同鸿胪寺的官员说了几句话,像是听明白了萧秉瑞的身份,及刚才他那句话的意思,摇了摇头,大声地说了一串的话。
“他说了啥?”
萧秉瑞有些懵,扭头去看桓岫。
后者瞥了瞥他一脸的好奇,镇定道:“使臣说,像宋娘子这样的姑娘,在予弥国,才是最受欢迎的。爽快,通透,又聪明。”桓岫看了看一脸镇定的宋拂,“还漂亮。这样的姑娘就是被休了,也会有人排着队上门提亲。”
萧秉瑞“啧”了一声:“果然是能懂那么多番语,除了这张脸,怕是没哪里像汉人了。”说完又背过手,冲着那口海碗连连摇头,“这么能吃,谁……”
眼看着这位六皇子又要说些不着调的话,乔都护赶紧抢断话,迅速问向宋拂,语气有些急:“宋娘子,使臣方才说了些什么?难道是验尸的结果……不满意?”
有过请来仵作验尸,结果被使臣带人硬生生打出去一次的经验,乔都护现在就怕这些人临了又出什么幺蛾子。
萧秉瑞颇有些不满乔都护的打岔,张嘴想继续说话,却被桓岫踩住了脚背。他吃痛地闭了嘴,眼角瞥见宋拂嘴角意味深长的一个笑,气得龇牙。
宋拂从来都觉得跟萧秉瑞就是段孽缘,见这人吃瘪,自是开心了不少,嘴角迅速给了个不甚明显的嘲笑,恭敬道:“宋拂就是一仵作,能与使臣说的,自然也是与尸身有关的事。使臣计划拨出一半的人手,护送公主尸首回国,余下一半人留在落雁城,静待他们的国主派人送来别的公主,再启程去往永安。”
她顿了顿,见鸿胪寺吃力地逐字逐句翻译自己的话,又道:“使臣方才询问小的,可有什么办法保证公主的尸首不会在回国的路上腐烂。”
得了桓岫的警告,萧秉瑞不得不正经起来:“如今冬日,从落雁城往西去予弥国,理当也是这份寒意,难不成路上还能忽而变暖?”
夏日尸身易腐,冬日则不然。这是许多人都懂的道理。萧秉瑞自然也知道。
宋拂这时却摇了摇头:“只是不易腐,并非不腐。天寒地冻,只能放缓尸身腐烂的速度,却不是说不会腐烂。小公主花容月貌,若是回到故土,却成了那副模样,教国主看见了,只怕更会伤心。”
她说的都是汉话,自有鸿胪寺翻译给使臣。可兴许是说的太快,鸿胪寺的额头上沁出汗来,有些着急。
桓岫这时顶上,十分流畅地将宋拂方才说的,都仔仔细细改成予弥话重复了一遍。
宋拂定定地看着他,直到桓岫转头看向她,问了句“是否这个意思”,方才微微颔首,收回视线。
萧秉瑞见他俩颇有些志趣相投的样子,咬了咬牙:“那宋娘子给使臣出了什么主意?是直接火化了,还是八百里加急送回去?”
桓岫眉头一皱,瞪了眼萧秉瑞,当即看向犹豫该不该翻了这句话的鸿胪寺。后者得了眼神,到底知道六皇子这话说不得。
宋拂不卑不亢,也不上他的当:“小的同使臣提了冰棺。”
“这大冬天的,哪里去找冰棺?”乔都护拧眉。
“问路边那些卖冷淘的店家便知哪儿能寻到冰窖,再寻工匠造一口冰棺,再将冰棺封入棺椁内。”
“可行?”
“可行。”
萧秉瑞和乔都护都有些将信将疑,见使臣一行人似乎认定了宋拂这个法子,只好闭了嘴。
一行人急匆匆出了官驿,上街去寻冰窖。宋拂捧了碗就要送回公厨,却被萧秉瑞喊住。
“你何时又会说予弥语了?不是只会回纥语吗?”
宋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