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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长真沉默许久,眼睛竟有些泛红,视线始终跟随着宋拂,不曾离开她片刻。
大郎道:“阿爹?”
吕长真低头,大郎仰着脖子站在他的身边。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后脑勺,道:“如果以后阿爹去找你娘亲了,记得要代替阿爹照顾好姑姑。”
他亏欠的人里,永永远远,都会有一个没被他保护好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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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夜,地上还留着不少积水潭。马蹄往里一踩,便激起泥花。桓岫微微低头,伸手拂去溅上衣摆的泥,骑着马哒哒哒停在了宫门口。
萧秉瑞纵马跟上,见他在宫门前下马,随即翻身下来,将马缰随手丢给了迎上前来的宦官。
“现在就要见父皇?”
换作平常,萧秉瑞理当先回王府沐浴更衣后再进宫,可桓岫径直就往皇宫方向走,他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骂归骂,可情同手足的好友依旧是好友,他可不愿一回头的功夫,就让好友被皇帝盛怒之下砍了脑袋。
“见。我们慢一步,可能康王那边就得了新的消息,有了新的主意。”
“你真的信康王叔和母后……”
“我说过,我信。”桓岫说。
萧秉瑞咬牙,不得已追着他就往宫里去。
一路行到殿前,殿外守着的宦官还未上前阻拦,就听见紧闭的殿门后,传来了一声响。
啪!
有什么被摔到了地上,紧接着传来皇帝怒火中烧的声音,“这群混账东西,连这么简单的病都医治不了!要他们何用,全部革职!!革职!!”
萧秉瑞吃了一惊,忙看向门口的宦官。
那宦官面露苦涩,低头道:“是小公主病了。”
“什么病?”宫中女眷的事,桓岫本不该过问,可那小公主最爱黏着萧秉瑞,以至于他也曾顺带着见过几面。
宦官道:“先头还活蹦乱跳地同十四殿下打秋千,完了两位小殿下一道喝了碗牛乳,当夜公主殿下就病倒了。上吐下泻,小脸蜡黄,哭得都快厥过去了。”
“这怎么会治不好?”萧秉瑞急了。
“也不知究竟是什么病。宫里的御医们忙活了好几晚,就是不见好。所以陛下这才恼了他们。”
宦官说着,叹了口气,劝道:“六殿下,桓大人,若无要事,还是明日再来吧,省得被陛下迁怒……”
他话还没说完,殿门从里头被人打开,挨了训的御医们一个接着一个,灰头土脸地赶紧往外走。
桓岫看得清楚,当头的御医身上一大块墨迹,显然方才那一声响是皇帝怒极砸了砚台。
“外面的是谁?”
皇帝的声音一听便知忍着极大的怒火。
萧秉瑞缩了缩脖子,有些犹豫。桓岫倒是长腿一迈,径直入了大殿。
砸了御医的砚台落在地上敲碎了一角,已经不能再呈送御前。有宦官弓着身子在赶忙擦拭地上的墨迹,收拾狼藉,见二人进殿,忙加快速度,后退着出了大殿。
皇帝就坐在桌案后,手边是成叠的奏折。批过的一叠,没批过的还有一叠。新换上的砚台似乎不太好用,皇帝眉头一拧,朝桓岫冷冷道:“上来为朕磨墨。”
桓岫上前。萧秉瑞在殿内挪了几步,道:“父皇,儿臣……”
“不必行礼了。”皇帝打断道,“说说看,为什么回来了。”
“落雁城的事已了,所以……”
“不是问你!”皇帝怒道,差点摔了手里的笔,“仲龄,朕问你,朕可有召你回朝?”
“并无。”桓岫磨墨的手有一瞬停顿,答道,“是臣自己回来的。”
“那你说说,究竟是为了何事回朝。”皇帝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若是你说不上个一二来,朕就将你贬去安西都护府,从此不必再回朝了!”
萧秉瑞看了看桓岫,再看皇帝,咬咬牙,道:“父皇,其实是因为康……”
“其实是因为康王之子,大理寺少卿萧子鱼萧大人在安西都护府徇私枉法一事。”
皇帝想要落笔的手顿住,拧眉看着身旁的桓岫。
“徇私枉法?难道虞长真死了?”
“虞长真还活着。”桓岫看了皇帝一眼,“但其妻子在虞长真获救后被掳,受虐而死。”
殿内顿时寂静一片。
这时萧秉瑞张了张嘴,道:“我们找到人时,尸体早就凉透了。儿臣带着人去追,也没能追上。”
皇帝不紧不慢地放下笔:“那如何证明,虞长真的妻子,是死于萧子鱼等人之手,而不是被什么山贼恶匪掳走?”
萧秉瑞迅速地看了桓岫一眼:“耳朵。那妇人咬下了萧子鱼的耳朵。”
“耳朵?”
桓岫道:“萧大人耳后有痣,那被咬掉的耳朵后面,正好有一枚黑痣。且后来六殿下抓回来的萧大人近侍,也老实交代了此事。”
“如此说来,那妇人倒是个烈性子。”
皇帝若有所思:“也对,他们虞家人,个顶个的性子烈。虞邈是,楚娘是,这虞长真自然也是。”
“他们兄妹如今如何了?”
“也回永安了。”萧秉瑞老老实实道,“只是不肯进城,也不知现下在何处落脚。”
皇帝淡应了一声,口气随意,倒像是没了方才的火气:“所以,仲龄,你就跟着回来了?”
“臣去安西都护府,本就是为了陛下查探当年小皇子一事。既然虞家兄妹回永安,臣自然不能留在安西。”
皇帝抬起眼,朝他颔首:“原来如此。朕差点误会了你,还以为你的翅膀长硬了,开始不服管了。”
皇帝口气淡淡,但萧秉瑞在底下听得却是毛骨悚然。
他的父皇究竟是什么脾气,做儿子的最是清楚不过。当年何等受器重的虞邈虞大人,也不过因一些尚未调查真凭实据就下了定论的事,就连带着家人被满门抄斩。他的父皇,从来都只会是暴戾的脾气。
该说的事都说完了,萧秉瑞几乎是僵硬着从殿内走出来。
待走下大殿跟前的台阶,他蓦地松了口气,扭头见身后的宦官等人不再注意这边,当即抓着桓岫的衣襟,就往旁边拐角处走。
一边走,他一边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说……”
“说什么?”
“说康……说那谁和那谁谁苟……苟那个合……”
合字几乎没了声音。
萧秉瑞到底知道,这是在宫中,隔墙有耳,有些话说不得。
桓岫抬眼看看他:“证据呢?”
“你!你方才还说信他们兄妹俩说的都是真的!”
“我是信,可证据不在我们手上,你让陛下如何信。”
“……”
“所以,”萧秉瑞松开手,“你从一开始去安西都护府,就是因为父皇的旨意?”
桓岫闻声,微微眯眼,仰头看着大殿飞扬的翘角:“并非一开始就是。只是,我去安西,比其他任何人去安西都要好。起码,我舍不得伤了她。”
第39章 皇后
萧子鱼从衣袖里伸出手,带着粗茧的大拇指摩挲着缺了一只耳朵的侧脸,眼前还能浮现当日那个看着温顺的女人,嘶吼着狂笑的神情,还有那双宁死不屈的眼。
他始终想不明白,一个女人,还是胡女,凭什么会把两个汉人看得比命还重。
萧子鱼站着的地方,是芙鸣宫,皇后娘娘的行宫。
他之前是私自离开永安,且在安西都护府所做的事,无一例外与皇帝无关。萧秉瑞的出现,意味着他的所作所为十有八九已经被皇帝知道,因而,自回城后,他便告假在家养病,一直还没上过朝。
可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眼见着萧秉瑞与桓岫回了永安,萧子鱼的眉头拧了起来。
他想了想,这些事果然还是需要后宫之中位高权重的女主人才能插上一手。更何况,他所做的事情,何尝又不是为了他的父王和那个女人。
芙鸣行宫在宫外,行宫内有一道观。皇后信奉道教,时常会带上人出宫,在芙鸣行宫内住上一段时日。
因而,若要见皇后,行宫是最容易的地方。
现下是晚间,宫女宦官们各司其职,在行宫内井然有序地安排着夜里的事。没人在意萧子鱼究竟在原地站了多久。
直到有小宫女匆匆过来迎接,他这才动了脚步。
小宫女名叫拂春,是皇后身边的人。
年纪是小了一点,可做事利索,嘴又牢,很得皇后的欢心。平日里有什么要紧的事,也多半会交予她办,一如像现在这样,晚间还与男子见面。
拂春似笑非笑地引着萧子鱼往前走:“郎君可算是来了,娘娘还以为郎君要在府里养上一年半载,才愿意在娘娘跟前露个脸呢。”
萧子鱼不语。
他素来心高气傲,不将宫女宦官们摆在眼中,拂春自然也是知道,面上仍旧带着笑,若有似无地打量他的脸侧。
“哎哟郎君这耳朵是怎么了?怪受罪的。”
拂春还只是偷摸着打量,那跟了皇后多年的大宫女浥露直接开口便哎哟了一声。
萧子鱼抬眼,看向站在殿前语笑嫣嫣的浥露。后者掩唇,微微躬身。
“郎君,康王正在殿内,郎君可莫惊扰了两位主子。”
萧子鱼走入殿内。皇后刚传了膳,行宫里的膳房不必宫里的差,膳桌上摆的菜更是专挑着皇后喜爱的口味上的。萧子鱼甚至一眼就看到了连宫里都很难供应上的远海的大鱼。
兴许是因为有康王在的关系,这一桌的晚膳,排场有些大。
他微微抬眼,瞧见站在皇后身旁,正贴心帮她布菜的康王,随即收回视线,低眉顺眼,恭敬道:“献昌给皇后娘娘请安,给父王请安。”
正为皇后布菜的康王一看到萧子鱼,神情不变,仍是继续手里的事,舀了一碗汤,吹了吹,这才放在了皇后的面前。
“怎么这个时候召他来?”康王不咸不淡地问,“用过膳后再见他也不迟。”
“左右不是什么大事,边吃边听献昌说上一说,又有何关系。再说,这不是你的儿子,听说告病在家好几日,也不见你去看看。怎么,在我这儿让你顺带看上两眼儿子,你还不乐意了?”
皇后说得亲昵,手指点点汤盏,,等到康王舀了一勺喂到她的嘴边,这才笑着又道:“献昌这孩子,从小懂事,我可是喜欢极了他,当初要把他接进宫里给太子当伴读,你怎么也不肯,现在让我多瞧瞧还不成么。”
“成成成,皇后娘娘说什么都成。”
萧子鱼躬着身行礼,皇后不见叫起,他便也一动不动地站着。
这是皇后在替康王一起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