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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
楚王婴何还是派了使者来庆贺,同时也为了试探。徐国公主笑笑,只问:“叔父安好?”
这样卑躬屈膝地承认了楚王尊长的身份,顿时让楚国使者大涨气势,言辞也不逊起来,质问徐国为何不同楚国和睦相处,而要挑起攻战的流言。徐国公主笑眯了眼,“攻战的流言?何时本宫与柳先生的闺中话也会成了流言?”
满殿哄笑。楚国使者起初还没听懂,待耳边徐国人的议论越来越难以入耳,才蓦地明白过来:“这——这——”不知廉耻!
公主待众人都笑得够了,才款款道:“只是因为柳先生来自丰国,所以有此流言。但本宫总以为尊强之国如楚总不至于贪恋两县之地,明眼人都该明白。”
话题转到了楚国攻丰的战略上,让楚国使者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好尴尬地搁置了。
公主这次大婚不同以往,是第一次在本国国都举行的,有意要大操大办,婚期乃定在了半年之后,这一年的秋天。岑宫附近早已修好的公主府终于再度起用,又修缮一新,首先便让准驸马住了进去。
公主府的奢华比之岑宫有过之而无不及,徐敛眉听闻外边还传出个笑话,说公主金屋藏“娇”,还没成亲就等不及了,只怕那男人一早就是她的男宠,乃至于令她什么都不顾了。她听了也就笑笑而已。
她实则已很久没有见他了。
***
徐国的天气是四季分明的。时间并不肯安然地走,总是在远近山水间留下各色的痕迹。春水落后,芙蓉褪色,群鸦飞去。柳斜桥想,这里和他所熟悉的那个家乡,真是太不一样。不过从这狭窄的窗格里望过去,那冷清清的月亮,倒永远是没有变过。
大婚的前一夜,他做了一个很久不曾做过的梦。
冲天的大火。杂沓急乱的马蹄声。兵戈交击发出一连串刺目的金光。月亮。
他的右手突然痛苦地痉挛起来,可是睡梦之中的他,除了忍耐之外,再无他法。
金色的龙。鳞甲闪耀在玉的光泽里。面具。三尺长的剑。号哭的宫女,和戛然又止住的哭声。
“你不想回家么?”
“父母坟茔所在的地方,先生也不想回去看看么?”
“有时我真怀疑,你究竟有没有祖国。”
只有从小受惯了家人宠爱的人,才能问得出这种话吧。他苦笑欲辩驳,眼前却看不到发问的人。仍然是无数人在混战,厚重的帘帷飘起又落下,血肉飞溅在半空中……他突然又被抛回了那个冰冷的地方,十八岁的他躲在祖宗的神位之后,看着身披铠甲的楚王提剑朝自己的方向一步步走来,那垂地的剑尖上不断地流下鲜血,他的亲人的鲜血。
“不可!”一声压抑的低喊,是父亲!父亲整个人扑了上来,他被挤进了神龛与墙壁之间的缝隙里,父亲宽阔的背脊挡住了他的视线。
楚王注意到这边,停下脚步,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婴仲!”父亲对楚王大喊,苍老的声音隔着岁月回响过来,令柳斜桥的太阳穴跳得发痛,“你中计了,婴仲!我们也算相交多年,你怎么为了一个女人就——”
“大王小心!”蓦然间一声清亮的断喝,楚王被一个人从后方扑倒在地,而那人生生用后背为他挡了一剑!柳斜桥睁大了眼,透过神龛下的小孔,他看见那个英勇护主的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那竟然还是个孩子的个头,却披着一副极其沉重的银甲,那是与楚国不一样的、徐国的战甲。
鲜血飞溅上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却清楚地看见那人的铁面具底下那双近乎成人的眼睛,深黑的漩涡,冷酷的色泽,和一点点年少轻狂的清光。
那是十三岁的徐醒尘,他知道。十年前的他和十年后的他,都从来没有忘记过那双眼睛。
原来徐国王室的人都是如此,天生一副聪明而毒辣的心肠,和一双深不可测的眼。
躲在父亲身后的十八岁的他,明明应该恐慌的,可此时此刻,却在无边耻辱中感到了莫名的钦敬。
他比不过这个孩子,甚至也比不过他的妹妹。他怔怔地看着惨剧的发生,他无能为力,乃至于面上镇定得好像一个局外的人。
啊,是了,他已确实成了个局外之人。
他已没有了祖国,没有了家,甚至他已没有了自己。他不过是天地间一缕漂泊的孤魂,靠着所有人的牺牲苟延残喘下来,却……
“哐啷”一声,是长剑坠地的脆响——
“阿喻!”父亲撕心裂肺地吼道!
他的哥哥,在这失败的拼死一击之后,终于失力地瘫倒在地,后背上插满了箭镞,他倒下之时,便根根贯穿心胸。
哥哥的鲜血从身下流淌出来,渐渐地,浸没了这祖宗神灵飘荡来去的祠堂,汇流到了柳斜桥藏身的神龛下,将他身前的父亲的衣衫全然染作了红色。
他想举手擦擦眼睛,他不明白,眼前像蒙了一层红色的雾,再看不清楚了……
楚王举起了剑。
***
柳斜桥蓦然睁开了眼。
那一轮明月仍然好好地悬在窗外,而他竟是在窗前的地上睡了半夜。
他睁眼看着那月亮,许久,一动不动。右手的经络里仍泛出细细密密的疼痛,那是父亲的尸身在他手掌上压了太久,留下的一种生不如死的幻觉。但这比梦中的撕心裂肺已好了很多——奇怪的是,在梦中以为是撕心裂肺的事,醒来之后,却反而不觉得有多么可怕了。
一杯水递到了他的面前。他眼帘微垂,声音沙哑地道了句:“我动不了。”
那人娇小的身形便从黑暗中一点点现了出来。她扶着他半坐起来,将水杯凑到他的唇边。他抿了一口,听见她道:“明天便是大婚了,今晚你是想让自己病倒么?”
他摇摇头。
那人压低了声音道:“徐国最近又抓了几个齐国的细作,好歹徐和齐还算结了盟的,徐敛眉却径直把那细作的人头送还冯皓了。”
“细作么。”柳斜桥将水杯放下,寥寥勾了下唇。
“其实,徐公主看起来刀枪不入,”那人顿了顿,才道,“同你我却是比不了的。”
“哦?”
“虽然徐文公冷酷了些,但徐公和世子对她从来是宠在手心里,后来她嫁的几个丈夫,哪一个不是对她千依百顺?她从没有吃过苦头,做起事来难免自信太过。”
柳斜桥往黑暗里掠了一眼,“看来你是很了解她的了。”
那人“哼”了一声,“虽然你娶她不曾同我商量,但只要能对楚发兵,娶她也无不可。你若能让她全然信任你,事情便好办很多。”
“她怎可能全然信任我。”柳斜桥的神情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她根本不会信任我。”
那人怔了一怔,旋而又道:“那也无妨。她嫁了五个男人,哪一个留得住她?同样,你娶了她,她也不见得能留得住你。即算眼下她是有些怀疑你了,但明面上毕竟不曾撕破脸不是?”
“我并非担心这个。”他道。
“那是——”那人一顿,“担心她出尔反尔,嫁了你后不肯发兵?”
“她不会。”
那人静了。忽而她站了起来,冷冷地俯视着他道:“你该不会是心软了吧?”
“我——”他动了动口,只觉嗓中干涩。他闭上了眼,“我不会。”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离去了。空气里的秋意层层渗入了肌肤,他确是觉得有些冷了。
可他仍没有动弹,就这样守着月亮坐了一夜。
第16章 低眉处
九月庚子,日色晦暝,天阴不雨,宜嫁娶。
公主府早是一片喜庆的大红色。与过去不同的是,这一次徐敛眉没有守在房中,而是和柳斜桥一起招待喜宴。他们已经行过了礼,也敬过了酒,可不知为何,直到这个时候,两人一同应对着来来往往的宾朋贺彩,她才感觉他们真的是一对夫妻了。
“草臣敬公主、驸马,愿公主、驸马永结同心,徐国国运昌隆,天祚无极!”
“多谢庞大夫。”徐敛眉微笑应和,举杯欲饮,却被柳斜桥拿下,彼竟也款款地在笑:“公主已喝得太多了,便由在下代她三杯吧。”
众人自是轰然叫好。但见公主转头望向驸马,神容温和,而驸马的侧脸却还泛了红,两人之间情意流连,众人一时都觉无比新鲜。这些同公主运筹帷幄多年的宿臣们即是在过去送公主出嫁时,也从未见过公主这副样子,在温暖熨帖的同时,也不免感到危险。
公主是公主,公主是不应该太动感情的。
灯影摇红的喧嚣之中,徐敛眉望着柳斜桥的笑容,心里涌起一些异样的柔软的感觉。她过去是太过珍惜他的笑了,哪知道今晚他会笑得如此轻易。他们之间从来不曾这样和谐,就好像他们真的很恩爱似的。可是她偏又很喜欢看他这样,又害怕他下一刻就会变回那个冷冰冰的柳先生。
真是奇怪啊。她自以为是喜欢他的,却只喜欢这个如幻象一般温柔幽静的他,而抗拒着他的所有深冷的秘密。
寻常人嫁给自己想嫁的人,难道也是这样的心情?她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半月前她还如是问过鸿宾,鸿宾只说:“殿下为何这样着急呢?”
她一怔,“着急什么?”
“着急嫁他呀。”鸿宾悄声道,“我看柳先生对您,也不是全然……您何不等上一会儿,让他自己来求亲呢?您这样……逼迫他,算什么呢?”
她静了下来,刚才还有些忐忑的心情,此刻都变涩了。鸿宾有些慌神,忙道:“我,我也是随口一说,殿下……”
“我是着急啊,”她却道,“无论如何,我要在伐楚之前嫁给他,我怕……”
“别说了!”鸿宾立刻伸手虚掩了她的嘴,几乎要哭出来了,“是婢子口无遮拦,您不要说了!”
徐敛眉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