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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锟钧手掌拍着膝盖,看向台阶下的晋老,问她,“爱卿今日上朝,可还有别的话想要说?”
蒋锟钧这话不是无缘无故问的,而是有所暗示,她有一些话一些想法不适合以皇上的身份去说去做,就借助臣子的嘴说出来。
尤其是今日这事,由备受尊敬但又无实权的晋老说出来,会比旁人来说效果更好。
晋老接到暗示,这才又站了出来,笑道:“陛下看出来了?老臣的确有话想说。”
蒋锟钧就喜欢她这么上道,抬手虚点她,笑道:“朕还不了解你?说吧。”
晋老这才道:“老臣说的事还是和淮国公有关。
淮国公陈州侵地,屠杀抵抗的百姓……做这种事情她肯定不是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人,像她这种侵占百姓土地的人肯定还有不少。
她们侵地,拥有大量额田却缴纳很少的税,赋税不足,造成国库空虚。百姓没有土地流离失所,严重的话还会出现民变,引起社会动荡。”
晋老拱手,半举手中朝板,说道:“所以臣觉得,此事不能光处理淮国公一人,而是应该重视起来。”
晋老此话一出,朝堂就沸腾了,反对的言论一茬接一茬,认为此事是小题大做。
蒋锟钧虽然不是一代明君,但在大事上却不怎么含糊,至少有一点,她可不希望自己国库里面穷的叮当响,她这个皇上还不如一个淮国公有钱。
地方官员有钱还可以忍受,但若是一些手握重权的朝臣有钱,谁知道她们会生出什么心思?
蒋锟钧听朝臣吵了片刻之后,手拍龙椅怒道:“吵吵吵,遇到事情就知道吵,吵的朕脑壳疼。”
众臣不情不愿的闭嘴,大殿上这才安静下来。
蒋锟钧神色不耐,说道:“朕倒是觉得晋老说的有道理,若是日后边疆战事吃紧,各地再来个大大小小的灾情,到时候国库空虚,你们有谁愿意自掏腰包补朕的国库?”
左相手下的户部,刘瘟出列说道:“哪怕臣等愿意为国出钱,掏尽家底那也是九牛一毛,哪里比得上百姓赋税?
陛下完全可以重新制定赋税制度,增加收税官员,严格收税项目。百姓如今日子也好,为了朝廷,她们愿意在原有赋税上再交一分的税。”
晋老持朝板的手交叠于小腹处,闻言不由嗤笑,斜睨刘瘟,“刘大人说的好生轻松,你一张嘴就是加重赋税,你怎么知道百姓日子过得好了?还是在刘大人眼里只能看得见吃肉的百姓,看不到路边的冻死骨?”
刘瘟被说的脸红耳赤,自然又是一番狡辩。
一群文臣,论口才谁也不比谁差,言语带刺,你扎我一下我反击你一下,你来我往,谁都不肯退步妥协。
晋老在翰林院多年,牙口比一般人好,嘴皮子也比一般人溜。你敬我资格老说话含蓄,我又不用怕你年轻受不了刺激,吵呗。
蒋锟钧一看又嚷起来了,只觉得脑袋听的嗡嗡响,不由怒道:“都给朕闭嘴!”
她目光烦躁的扫过众臣,说道:“魏卿,淮国公的侵地案是你处理的,这事你熟悉,几日过给朕交个关于侵地赋税处理的法子,就这样,退朝。”
魏悯弯腰点头,拱手道:“是。”
皇上走了之后,朝堂上众臣看魏悯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左相退朝时,走到魏悯身侧,朝她呵呵笑道:“魏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啊,可要好好干,莫要辜负皇上的信任。”
左相。党今日对晋老的提议,反对的最是激烈。
魏悯微笑,“下官谨记左相大人教诲。”
就在左相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晋老从身后走过来,故意从两人中间挤过去。
左相脸色一臭,却很快敛下神色,忍着没发作。
魏悯正好趁机朝左相行礼告辞。
回到魏府后,魏悯也没去书房,而是往正房走去,钻进里屋,寻到坐在软榻上给魏启做鞋的阿阮,往他旁边一坐。
还在竹城时,魏怜让魏悯给女儿六六起名,魏悯想了一夜,早上起来后提笔写了个启字,取名魏启。
小魏启今年已经三岁了,阿阮也没孩子,闲着无事就用给魏悯做衣服剩下的好布料,给她做鞋面,纳了双鞋。
阿阮听见动静,抬头就看见魏悯回来了,不由朝她一笑。
魏悯一言不发的坐在阿阮身侧,抬手搂住他的腰,头歪在他肩膀上。
阿阮觉得魏悯今日有些反常,不由放下手中针线,侧头询问的看着她,担心的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转过来贴着自己的额头,作为比较。
魏悯头靠在阿阮肩膀上,轻阖眼皮任由他动作。她没病,只是今天在朝堂上见识到了群臣辩论,觉得长了见识,同时心里也颇为激动,不是因为她负责赋税之事,而是因为晋老。
只有混到晋老这种地位,才能做到我虽然没实权,但我骂你,你不爽却还不能直白的骂回来,哪怕是左相太女,见面也要给她三分颜面。
若是她做了丞相,几十年后交出去手中实权,是否也能像晋老一样?
阿阮喜欢清净安稳,魏悯老了之后不打算留在京中这个漩涡风暴里如何搅弄朝局,只盼望将来带他回去养老能够善终。
魏悯抬手虚攥了攥手指,看看空空如也的掌心,垂眸若有所思。
阿阮眉头紧皱,神色担忧的握住魏悯的手,薄唇微抿,侧身而坐,将她的视线挪到自己手指上,“问”道: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朝上出了什么事?
阿阮想起上次贬谪的事儿,抿唇又“道”:
——不管如何,我都陪着妻主。
说完凑过去,攀着魏悯肩膀,仰头在她眉心处轻轻印下一吻,亲完温顺的滑下来倚在她怀里,搂着她的腰。
魏悯一怔,随后笑着将阿阮抱在怀里,低头亲了下他的头发,说道:“阿阮别担心,我没事。你妻主这次不是被贬,而是要升官了,到时候给你挣个一品夫郎当当,如何?”
阿阮笑,听妻主说没事,这才放心,至于她说的一品夫郎,倒是不甚在意。
魏悯手中把玩着阿阮柔若无骨的手指,说道:“最多两三年,妻主就给你换个大院子,划出来一块地修成莲池给你养莲藕,养肥鲤鱼,想养多少咱就养多少。”
等赋税之事结束后,她就不再是个小小的正四品大理寺卿了,她的阿阮也不用住在这个二进的院子里,连想养个莲藕都有要考虑池子太大占地方。
其实阿阮就是闲来无事“提”了那么一句,说夏日的莲子粥好吃,就被魏悯记住了,以为他是想养莲藕。
阿阮见妻主升官后什么都不想,就惦记着换院子给自己养池莲花,心底溢出丝丝缕缕的甜意,眼里染上笑,歪着身子倚在她怀里,用小拇指搔她掌心,仰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阿阮的手已经不再是三年前的粗糙干涩布满老茧了,而是被魏悯养的白。嫩细腻的很,丝毫看不出来他曾经做过苦活,反而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手。
莫说手,连身上这层皮肉也是白皙水嫩有光泽,而不是以前那般苍白干燥。
这些都是这几年妻主悉心给他一点点养出来的,她对于成果自然也是爱不释手。
阿阮被魏悯挠着痒痒肉仰躺在软榻上,扭曲身体眼里笑出泪水,却不认输。
直到魏悯扬手作势要掀他衣摆,阿阮这才一骨碌爬起来求饶,复又被她抬手按倒下去……
……
事后阿阮躺在魏悯怀里,手指将她的头发与自己的发丝相缠,看着缠在一起分不出彼此的头发,心底满满胀胀的。
和妻主成亲已经四年有余,日子过得是一天比一天好,他也越来越爱面前的这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魏悯:哎呦,这措不及防的表白(挑眉坏笑)
阿阮:(/▽╲)
第59章 撑腰
魏悯在刚得知淮国公侵地案的时候; 就提前做了赋税计划; 期间私下还找蒋梧阙一同讨论过实行后的种种可能。
如今; 皇上让魏悯交个计划,三日后,她就把折子递了上去。
魏悯的法子简单又麻烦; 她提出重新清丈土地。
魏悯的提议在朝上遭到左相等人的反对; 她们认为此举乃是下策; 费人费力不说,还并不能真正解决民间赋税不均的问题。
魏悯条理清晰的跟蒋锟钧列举了此法实施后的好处; 清丈田亩后,贵族、缙绅地主不能再隐田漏税,到时候朝廷能够比较全面准确地掌握全国的额田; 有利于赋税。
蒋锟钧被魏悯说的蠢蠢欲动; 有心想用她的法子,但左相等人又持反对态度; 于是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魏悯在朝堂之上立下保证,如果此举不能取得效果; 日后不许再提丈量土地之事。
这个保证对左相等人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更没有什么实际好处; 但难就难在,这是皇上顾忌她们脸面给的台阶,如果她们不踏上去,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魏悯知道仅靠清丈田亩还不能彻底改变赋役不均和胥吏盘剥问题; 如果不进一步改革赋税制度,就无法保证国库的稳定增长,将会有更多的贫民倾家荡产,不利于社会的安定。
赋役改革是一个十分棘手的事情,一旦过多触犯权宦士族的利益,弄不好就会引起强烈的反对,到时候蒋锟钧偏向士族,那自己的所有心血就会前功尽弃。
好就好在,两年后,全国土地丈量完毕,额田比三年前多出百万余顷。额田增加意味着赋税增加,恰好能弥补国库空虚问题。
第一年时,蒋锟钧就已经略微看到此举带来的切实好处,心中大喜,同时因刘瘟被人揭发贪污国库银两秋后处死,她便封魏悯为户部尚书,许她继续推行赋税改革。
魏悯此后又简化了赋役的项目和征收手续,使赋役合一。
这一系列改革见效并非一时半会能看到的,但清丈土地和改革的缓慢见效,让国库存银存粮大幅度增加,达到蒋锟钧登基以来的最高。
第三年春,蒋锟钧说魏悯公务熟稔,调度有当,特调政事堂,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