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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听到这三个字,心中暗喜,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严肃,“太子丹肯定需要赵国给一个说法,难道大将军愿意把自己的头颅送给燕国?”
“人是西秦黑冰杀的,与老夫何干?”
李牧看到张良从容淡定,知道他留有后手,心里也是暗自喜悦,深沉的声音里露出一丝兴奋。
张良冷笑,“这几天,大将军先是抓住一个黑冰武士游街示众,接着又在代城大肆搜捕黑冰秘兵,搞得人心惶惶,就是为了嫁祸西秦?以我看,大将军这个痕迹留得太深了,燕国人不是白痴,燕王喜更没有老糊涂,他们不会相信大将军的解释,相反,他们认为大将军故布迷阵,贼喊捉贼,杀人的其实就是你。”
李牧浓眉紧锁,抚须不语。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个致命漏洞,但如果要堵上这个漏洞,给燕国一个合理的解释,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西秦,那必须再杀一人,那个人就是公子恒。
公子隆是燕国王族、国相;公子恒是赵国王族,其势力至今影响着邯郸朝局;这两个人都是各自王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这两个大人物同时被刺杀,那李牧将其嫁祸给西秦就有足够的说服力了。
公子恒是平原君赵胜的儿子,在邯郸朝堂势力庞大,现如今虽然远走代北,但他对邯郸的影响难以估量。今日赵国国相郭开的主要对手其实就是隐藏在暗处的公子恒。邯郸羁押赵嘉,真正的目的不是对付李牧,而是威胁公子恒。李牧有武力在手,而公子恒隐居幕后,一般人想当然地认为邯郸是以赵嘉来要挟李牧,其实大错特错。
不管是废太子赵嘉还是大将军李牧,都属于公子恒一系,将来他们若想控制邯郸,必须得到公子恒的鼎力相助。公子恒如果死了,对其派系的打击可以说非常致命,要不了多久,郭开就能打倒所有的对手,在邯郸为所欲为。
李牧心再狠,也没有狠到这种地步。公子恒对此却是清楚,所以那天深夜赶赴大将军府,明确告诉李牧,他愿意舍身救国,但他希望李牧不要借着一个黑冰秘兵的供词就诛杀郭开,要知道赵国一旦将相失和,爆发内讧,那不但赵国国祚危险,他也白死了。当初他之所以远离邯郸,也是为了朝局稳定,避免内耗。今日的赵国内忧外患,奄奄一息,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大将军,你必须再杀一人。”张良的语气非常坚决,“否则,你无法挽救邯郸。”
李牧低首垂眉,沉默不语。其实那夜他已经答应了公子恒,他已经下了狠心,但他下不了手,这件事他万万不能干。
张良理解李牧的心情,但此刻形势非常紧张,一旦秦军攻克了宜安,邯郸被团团包围,那李牧唯一的办法就是向燕国借兵,两国合兵一处,合力抗秦,否则邯郸必失,李牧必败,而燕国败亡的日子也不远了。强大的西秦会放过燕国?白痴都不信西秦人的谎言。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来。”张良拱手为礼,“这个仇怨,大将军记在我的头上。来日大将军击败秦军,我愿意奉上头颅。”
李牧猛地抬头,两眼圆睁,一巴掌拍在案几上,“中。”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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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田光来了
张良回到馆驿,首先拜会公子隆。
张良做为合纵奔走者,地位特殊,他有自己的一套人马,门客卫士加在一起也有几十号人。代城只有一座馆驿,但这座馆驿占地较大,楼园有好几处,各楼园以回廊相连,间以绿树流水相隔,风景优美,幽静雅致。
张良住在馆驿东侧的临烟阁,公子隆和燕国使团则暂居于馆驿西侧的千叶园,两地相隔百二十步,中间有一人工小湖,湖上有木桥。当张良带着两个铁卫走在桥上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从千叶园里走出来几个人。这些人看到张良匆忙而来,随即停下了脚步,为首一位老者玄衣高冠,气度不凡,削瘦的脸庞上有着一双睿智的眼睛,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孤傲之气,他冲着身后卫士摆摆手,示意他们退远一些,他自己则大步走上木桥,迎向了张良。
张良不待老者走近,深施一礼,态度极其恭敬,“鞠太傅……”
“子房无须多礼。”老者虚手相招,急行数步走到张良面前,急切问道:“李牧请你过府议事?”
张良站直身躯,笑着说道:“邯郸形势危急,李牧心急如焚,但他并没有退让的意思。”
老者神色微凛,眼里闪过一丝忧色。这位老者是燕国太傅鞠武,太子丹的老师,学识渊博,早年曾在齐国稷下学宫与张良父亲张平相识,结为莫逆。张良这次斡旋于燕赵两国,就得到了鞠武的大力帮助。
张良伸手相请。鞠武先行,张良落个半步,跟在他身后小声说道:“相国还是坚持己见?”
老者冷笑,脸显鄙夷之色,“老夫警告过你,不要对他抱有幻想。”停了一下,他试探着问道,“李牧打算怎么办?就这样拖下去?”
“今夜我悄悄赶赴西园,请太傅先行安排。”张良压低嗓门,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万万不可出错。”
老者神情不变,眼内却顿时掠过几许喜色。
“听说你去了大将军府,相国十分不安,久候不至,随即派老夫到临烟阁看看。”老者故意大声说道,“子房,随我来,稍稍快一点,免得国相焦虑。”
张良连身答应,但谨尊礼节,错后老者半步,不敢逾越。
到了千叶园正堂,公子隆迎了出来,对张良非常客气。
张良家世显赫,一门五世为韩相,在诸国中算是顶尖的名门望族,这次张良代表家族合纵山东诸国,凭借的就是家族一百多年来的声望。
虽然如今韩国式微,实力弱小,但它处在西秦的家门口,好歹也是山东诸国的屏障,如果韩国灭亡,同样被西秦打得奄奄一息的魏国肯定步其后尘,这样一来,燕赵齐楚就与西秦直接对垒,这是各国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此次合纵,各国王侯贵族都很给张氏面子,包括一直与西秦结盟的燕齐两国也给予了足够的重视。毕竟现在西秦把赵国打得丢城弃地,兵临邯郸,假若赵亡,韩魏则不保,这三国被西秦吞并,燕齐楚三国的处境就愈发艰难了。
“子房,李牧那个老匹夫还是不松口,要死撑到底?”公子隆一边把张良迎接堂内,一边笑呵呵地问道。
子房是张良的别名,小时候用的,加冠成年就改名了,但与张家交往密切的各国王侯贵族看到张良,还是亲热地叫他子房。公子隆叫得亲热,张良心里却十分不屑,对他那张虚伪的笑脸更是极度憎恶。有时候他真的想不明白,以公子隆的学识和才能,怎会不清楚燕赵结盟携手抗秦的重要性?赵国亡了,燕国岂能独存?燕国亡了,他这个王族成员还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难道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力,就可以置燕国利益于不顾?但没有燕国,国祚败亡,你公子隆又哪来的权力?
公子隆身材高大,有些肥胖,保养得很好,面色红润,头发乌黑,脸上几乎看不到什么皱纹,整天笑容满面,很难看出来他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就是这样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牢牢执掌着燕国的大权,也是这个大争之世的风云人物。
“李牧支持不住了。”张良说道,“他在将军府内气急败坏,破口大骂,大有一副鱼死网破之势。”
“鱼死网破?”公子隆呵呵笑道,“邯郸失守,赵国基本上就算完了,仅靠一个代北又能支撑多久?”
公子隆坐上正席,张良跪坐客席,那位老者却没有进屋,和公子隆打了个手势,随即消失。
“唇亡齿寒。”张良正色说道,“相国,现今韩魏实力不济,赵国自长平大败后至今未能恢复元气,而楚自鄢(yan)、郢(ying)大战后更是一蹶不振,山东诸国也就燕齐尚有与西秦一战之力。”
这话明显就是恭维公子隆了。齐国早就衰败了,自燕乐毅联合五国大军破临淄,齐国的强盛一去不复返,而燕自昭王振兴之后,先是遭齐国反扑,其后又在与赵国的争战中屡屡败北,尤其在廉颇、庞煖两次反攻之后,燕国实力大减,如今也就剩下自欺欺人的份了。但长平大战后,燕赵两次交锋的失败都在公子隆主政期间,张良不敢揭公子隆的伤疤,只好违心奉承,哄他高兴。
公子隆主政期间有个最大的业绩,那就是与秦、齐结成了牢固联盟,使得燕国可以全力攻赵,谋取河北之地,可惜未能如愿。不过,齐王建却在这个联盟中受益匪浅。他自登基后便结盟各国,坚决不打仗,一心一意恢复国力,至今已经给齐国带来了三十年的和平。这也是个了不起的成就。齐国三十年稳定休养,其国力恢复到何种程度,齐**队的战斗力是不是恢复到强盛时期的水平,谁都不清楚,但各国都认为齐国的实力已经恢复到可以与西秦抗衡的程度。
张良这句恭维话让公子隆听得还舒服,但张良接下来的话让他的笑容有些僵硬了。
“相国,今西秦大举攻赵,邯郸若失,赵国若亡,燕国的形势也是不容乐观。”张良劝道,“值此危急时刻,保住赵国就等于给燕国建下一道坚实屏障,请相国三思啊。”
“燕赵两国仇怨甚深,议和结盟非常困难,如果赵国不能答应我们的结盟条件,老夫回到蓟城后如何向大王交待?又如何平息臣民们的愤怒?”
公子隆一句话就把张良的劝说堵了回去。
燕赵两国的仇怨的确很深。自秦昭襄王以范睢(sui)为国相,实施“远交近攻”之策后,秦燕联盟就非常牢固。秦若想东扩,必须灭赵,而燕若想称霸东方,同样要灭赵,秦燕两国有共同的利益诉求,这导致很长一度时间以来秦燕两国的军队一直在对赵作战中遥相呼应,这仇也就越结越深。
长平大战后,燕王喜遣六十万大军南下攻赵,这摆明了就是趁火打劫。赵人大怒,同仇敌忾,白发老者、赢弱少年纷纷上阵,勉强凑齐了十几万人,在廉颇的指挥下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翻身战,就是这一仗把燕国精锐歼灭大半,四十万军队给打没了,主将粟腹也给斩杀了,最后京都蓟城都给包围了。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