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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方才不夜阁的人上来禀告事情经过,提到过黄无咎在高承烜与盛睡鹤的纠纷里,曾给盛睡鹤帮腔过。
但此一时彼一时,黄无咎与高承烜,作为高密王跟孟氏原本推出来要在春闱里打擂台的头号人选,互相拆台算计落井下石,都是应有之义。
如今高承烜被认为“假冒”,无论事后高氏跟孟氏如何追究,今晚此地的宴饮,他却注定要错过了。
这种情况下,元流光作为高密王的女婿,出手打压虽然没有明确投靠孟氏、但两个妹妹却传闻很受孟太后赏识的盛睡鹤,以让自己这边的黄无咎一枝独秀,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是盛惟乔,起初愕然了一下之后也就了然了:就算元流光知道盛睡鹤的身世,此时此地,终归也是不可能明着帮着盛睡鹤的,那样傻子都要起疑心了。倒是像现在这样出语刁难,反而叫人觉得合情合理。
只不过……
盛睡鹤在长安的名声,确实远不如黄无咎、高承烜二人响亮。
这是因为第一他来自的南风郡并非文章大郡,天然上大家就觉得,同为解元,蜀郡解元黄无咎、江南解元高承烜,才学肯定更在南风解元盛睡鹤之上!
第二就是,无论黄无咎还是高承烜,都与当今朝堂的两大巨擘,高密王跟孟氏,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这导致了他们自幼就能得到良好的教诲之余,也能够得到比常人更多的扬名机会。
甚至在他们决定参加今科春闱之后,人还没到长安,长安这边的靠山,已经帮忙宣传他们的才华跟文章了。
而盛家虽然富庶,毕竟盛老太爷跟盛兰辞都扃牖南风郡多年,离开南风郡之后,势力就急剧减弱,在长安这边,更是微乎其微,完全谈不上什么影响,却是没法帮上盛睡鹤了。
第三则是盛睡鹤自己的问题了,他抵达长安后,除了盛兰辞叮嘱的几户人家稍微拜访了下外,压根就没有出门应酬过!
本来应考士子提前赶到长安,有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拜访高门、彼此交接,好栽培人脉。像盛兰辞当年就是这么干的,而且干的很不错,所以他虽然在朝不久,却到现在还有人记得他。
可盛睡鹤出于身世上的种种考虑,又要盯着盛惟乔,除了必须处理的一些人情世故外,根本足不出户……这样还怎么出名?
所以此刻盛惟乔虽然知道,元流光八成不会当真将盛睡鹤逼上绝路,但还是有些担心,暗忖:“却不知道他要怎么下台?”
这个问题,也是此刻厅中众人所好奇的。
黄无咎与高承烜对打擂台多日,去年年底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今科状元必在这两位之间产生了……谁想到这时候横刺里杀出一个盛睡鹤,传闻才华过人,令高密王与孟氏都生出了爱才之心,决定让他与黄无咎、高承烜公平竞争,到时候谁的文章更胜一筹,谁是状元。
这件事情现在虽然还没有广泛传开,消息灵通的人却都知道了。
对于这位远道而来还深居简出的解元,在座之人,包括黄无咎在内,都久有了解之愿了。
此刻见元流光咄咄逼人,俱停了杯箸,齐齐望过来,期待他的应对。
盛睡鹤在诸多目光的凝注下,眉宇之间却只是一片平静,慢慢将一盏酴醣香喝了,放下酒盏,抬头一笑时微眯的星眸之中似有无数华彩流溢,仿佛是万千情绪又仿佛只是辉煌灯火的映照,轻勾的嘴角带起几许莫名的嘲弄,淡淡道:“侯爷欲知学生有何殊异,何不出题一试?”
“……说的不错。”孟家彦目光闪了闪,端起面前的酒盏,轻晃着内中碧莹莹的酒液,似笑非笑,“俗话说的好,真金不怕火炼!元侯爷看人的眼力虽然不行,但珠玑文章搁在面前,总不至于还要否认吧?”
“俊玉你仿佛是认定了这位声名寂寂的士子,乃是良才美玉了?”元流光嗤笑了一声,作出不屑之色来,朝盛睡鹤抬了抬下巴,道,“也罢,本侯就出个灯谜……”
才说到这里,忽然之前一直冷眼旁观的郦圣绪开口道:“灯谜只是小道,要说文才,还是得看文章。但今晚我等聚集在此,主要是为了消遣,若正儿八经的作文,反倒显得无趣了。莫如各自赋诗一首,既试了他们二人才气是否可称相当,也助我等酒兴,如何?”
这位宜春侯早先已经表态不干涉高密王跟孟氏之间的争斗了,此刻忽然插话,不免叫人觉得诧异。
盛惟乔下意识的抬头望过去时,却见这位侯爷身后,不知道何时多出一个靛蓝袍衫的下仆,三四十岁年纪,皂帕裹头,面白无须。这人抄手侍立的姿势很是恭谨,虽然低头垂目,没有任何引人注意的举动,却无端有一种特别的气质,看起来跟寻常下仆大不相同。
她注意到,元流光跟孟家彦的目光,也在这下仆身上停了停,继而孟家彦就说:“如此甚好!”
元流光眯了眯眼,也跟着转了态度,说:“都依表弟……却不知道以何为题,还是让他们自行发挥?”
郦圣绪凤目流转,在底下众人身上挨个扫视了一圈,才抚着玉如意,缓声说道:“自行发挥没什么意思,今晚是元宵灯会最后一日,就让他们以灯会为题,各作一诗吧!绝句律诗都可,不限韵脚……”
才说到这里,那靛蓝袍衫的下仆忽然低头,附耳悄言数句,郦圣绪似怔了下,继续道,“不限韵脚的话难度就太低了,怎么说这两位都是解元,就抽个韵脚出来吧!”
这地方是舞阳长公主专门用来跟一干文人才子、权门贵胄联络感情的地方,各样东西再齐备没有。
此刻郦圣绪发了话,就有原本为他执壶的彩衣侍女起身,去角落里的柜中取了一只竹筒出来,那竹筒里插了一把竹签,签身雕花刻草,填金绘彩,看起来十分讲究。
郦圣绪接了这竹筒在手,就问元流光跟孟家彦:“两位谁来?”
孟家彦看着元流光,微笑:“既然是元侯爷质疑南风解元之才,如今自该由侯爷动手!”
元流光挑了挑眉,也没拒绝,随手从筒中拈了一支竹签出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直接递给了郦圣绪,郦圣绪则宣布:“是‘阳’字韵。”
闻言盛惟乔跟赵栎都暗松口气,“七阳”属于宽韵,可供选择的韵脚比较多,总比抽到窄韵乃至于险韵好。
不过盛惟乔这两年都没见过盛睡鹤吟诗填词,不免觉得,如果不是不擅长此道的话,即使不喜张扬,何以连逢年过节都没有一二句流传于盛府后宅呢?
此刻他的对手又是自古文人才子辈出的蜀郡解元,女孩儿心头到底有些忐忑,下意识的握紧了酒盏。
只是眼下这场合她压根插不上话,这会尽管忧心忡忡,却也只能强自镇定的坐观其变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万里鱼龙舞,一点魁花香
东墙下的黄铜圆座树形连枝灯本是点着的,不过只点了数个灯盘。这会儿因为盛睡鹤跟黄无咎要用到书案,有彩衣侍女轻移莲步,引燃所有灯盘,使得原就照的案头一片堂皇的灯火,越发明亮,直如白昼。
两人各踞一案,遥遥相对。
因为厅中烧着熊熊兽炭,温暖如春,此刻均解了裘衣,都是年轻又容貌堂皇的男子,此刻望去,黄无咎青衣寥落,沉稳大气;盛睡鹤玄衫桀骜,昳丽俊挺,只一个执笔悬腕的动作,已是赏心悦目,足可入画。
元流光跟孟家彦彼此牵制,这会都关注着胜负没说什么,其他人忌惮着他们,有想法也不怎么敢表露。
只有郦圣绪没什么忌讳,笑着说出来:“这两位解元端的是一表人才!依我看,他们争什么状元?这样的好相貌,合该做探花才是!”
“少年人难免有意气。”元流光淡淡笑了笑,说道,“不过要说相貌好,子越虽然生的相貌堂堂,一脸正气,论到韶润秀美,却是不如那盛士子的。所以这探花我看还是那盛士子更合适啊!”
“元侯爷刚刚还说春闱是国家抡才大典,非同小可!”孟家彦立刻道,“郦表弟随便开个玩笑,你居然也当真?你当这是勾栏里选花魁,首看容貌么?就是选花魁,也是要看才艺的。空有姿容而无才学,可没资格做行首!”
元流光不动声色道:“俊玉你倒是对这盛士子比对你那嫡亲表弟还好,只不过这人仿佛还没正式拜访过你们孟氏吧?现在就亲自站出来给他撑腰,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后悔?”
孟家彦淡淡道:“我们表兄弟的关系用不着元侯爷操心,倒是听说庆芳郡主近来跑娘家跑的特别勤快,元侯爷若是觉得闲着没事做,还是多关心关心郡主,免得后院起火吧!至于这盛恒殊……我只不过看不惯你打压年少有才的士子,素以仗义出言罢了!什么撑腰不撑腰,难道你向着黄子越说话,乃是因为故意给他撑腰吗?如此我看这黄子越今科不要下场也罢,毕竟今科的主考官,可是庆芳郡主的嫡亲舅舅,也是你的舅舅,他哪能不避嫌?”
“要说避嫌,令表弟高绍阳也难逃干系!”元流光微笑,“令姑孟五小姐,论起来是可以喊本侯岳母一声‘表嫂’的,如此与赵家小舅舅也算是转着弯的亲戚了,其子要参加春闱,如何能不避着赵小舅舅?”
孟家彦嘲讽道:“坊间说一表三千里,元侯爷倒是牢记在心!只不过元侯爷似乎忘记了,你现在所任的大理寺卿,还是令岳父高密王力荐的结果。照你这话,你岂非应该立刻解官释冕,归还初服,以作榜样?”
“俊玉这年纪,连进士都不是,就执掌御史台,何尝不是令祖令伯祖的功劳?”元流光呷了口酒水,慢条斯理道,“若孟氏子弟都愿意挂绶返乡,本侯别说辞官了,就是连这爵位一块辞了,又有何不可?却不知道俊玉可舍得这长安富贵地、京都繁华乡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天街尽头,皇城城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