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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想了想,比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请。”
何蓑衣却不过去,微笑着道:“此事体大,不宜在此详谈,若陛下不急着赶路,何不让草民入内饮茶一杯。”
“也好。”既然自己走后,何蓑衣都是要和钟唯唯在一起的,不如大方一点好了,正好他也还想再看看钟唯唯究竟怎么样了。
重华下了龙辇,率先走回周家大宅。
周家大宅里只剩下十多个善后的宫人,正忙着收拾各种各样的御用之物。
见已经走了的皇帝陛下突然又折了回来,吓得全部跪伏在地。
正院外头有张石桌,上头搭的葡萄架,重华请何蓑衣坐下,让李安仁:
“去告诉阿唯,大师兄回来了,她若有精神,不妨出来分一分茶。”
何蓑衣微微有些吃惊,他原本以为重华会拦着不让钟唯唯见他,却没想到重华竟会主动让钟唯唯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有些事情,让钟唯唯亲眼看到也是好的。
师兄弟二人分宾主坐下,昨夜有雨,将无数青绿的小葡萄打落于石桌之上,重华捡起一颗,淡淡地道:
“听说大师兄与武家小姐有旧,朕已然派了两拨人马去办妥此事。
一拨前往苍山武家,一拨前往武小姐的夫家,不论如何,总是要替师兄达成心愿的。”
何蓑衣微笑着道:“如此,多谢陛下了。”
重华道:“不客气,你对阿唯和钟袤好,便是对朕好。”
何蓑衣忍不住哈哈大笑:“陛下何时变得如此隐忍聪明了?”
他压低声音:“陛下要知道,我才不想对你好,真是巴不得你……死……掉……呢……”
何蓑衣笑容灿烂,看上去格外温文有礼,嘴里说的话却再恶毒不过:
“你可知道,我每天每夜,都巴不得你死掉,知道你的生母和胞弟为何这样讨厌你么?
因为你,真的是太让人厌恶了,小气霸道自私无礼,除了阿唯,真的是没有人喜欢你……”
重华收了笑容,沉默地注视着何蓑衣。
何蓑衣继续说道:“你知道阿唯为什么会离开你么?为什么会看着你中了弩箭、九死一生,仍然没入江中,非离开不可么?
因为她在宫里过得不快活,和你在一起过得不快活,因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
何蓑衣越说越开心,憋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把他憋在心里很久的那些话说出来:
“你根本配不上阿唯,你想要她好是吧?你死了,她就好了,你舍不舍得去死呢?”
郑刚中勃然大怒,大声喝道:“大胆狂徒……”
重华淡淡摆手:“不关你事。”
不就是想要激怒他么?他偏不上当。
既然这样也不生气?
何蓑衣收了笑容,和重华对视着。
二人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动也不动,就连眼皮子和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仿佛谁先眨了眼,便输了。
许久,何蓑衣勾起唇角,一点一点地笑了起来:“呵……陛下的养气功夫见长,这样也不能激怒您。”
重华也勾起唇角,一点一点地笑了起来:“承让,多亏大师兄不遗余力、抓住一切机会磨炼我。
我配得上阿唯与否,别人说了不算,她说了才算。若是我真的死了,阿唯就能好,那倒也不错。
可是你我都知道,我若死了,阿唯断然好不了。正如她若死了,我也好不了一样。”
“是啊,是啊,陛下和阿唯鹣鲽情深,真是让人羡慕。既如此,我师兄弟二人便握手言和吧。”
何蓑衣坐的位置刚好对着正院的大门,他看到小棠露了个头,显然是来替钟唯唯探路的。
“大师兄若能认清事实,不再瞎搅和,朕当然求之不得。”
重华警觉起来,前倨后恭,变脸如翻书,姓何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何蓑衣笑笑,言辞恳切:“这些天,我也想清楚了,不是我的强求不来。
始终还是要阿唯的病好才行,不然这样一直拖下去,受罪的人始终是她。”
这话算是说到重华心里去了,他很是诚恳地道:“阿兄,你若真能放下,我便既往不咎。”
“十、九、八、七、六……”
何蓑衣默默数着数,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过去:“其实,我真的对陛下有所隐瞒,上次给陛下的药方里,还少了一味很重要的药。”
重华听说是药方,连忙接过去低头细看。
☆、438。第438章 鱼麦羊
纸上画了一株奇怪的植物,一旁写了“鱼麦羊”三个字。
重华皱起眉头:“这药名倒是奇怪得很。”
何蓑衣袖着手,微笑:“谁说不是呢?”
却听郑刚中惊呼:“陛下,您的手。”
重华的手,从接触药方的手指开始,正以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变红发肿,然后变紫、刺痛、麻痹……
重华扔掉药方,怒道:“拿下!”
一声令下,郑刚中和十三卫群涌而上。
何蓑衣滴溜溜转一个圈,长袖挥舞,对着重华的方向搧了过去。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小心,他有毒烟弹,别让他伤了陛下……”
“呛啷”几声响,十几把明晃晃的刀剑同时向着何蓑衣刺去。
众人都知道他武功不弱,离重华又近,几乎都是全力以赴。
何蓑衣古怪地对着重华一笑,突然撤手,站立不动,任由那十多把刀剑对着他刺去。
“别让他死了……”这一声呼喊尚未从重华咽喉中喊出,何蓑衣的白色长袍已然开满了红花。
“吧嗒”一声脆响,钟唯唯手里的茶具跌落于地,碎成了碎片。
她惊恐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何蓑衣看着狂奔而来的钟唯唯,心满意足地一笑,仰面倒下。
真好,和他计算的一模一样,真得感谢慕夕帮了他的大忙。
不然想让十三卫的人和老成持重的郑刚中同时出手,还真是不容易呢。
阿唯,你向来视我为长兄,那么此刻你看到我被人杀死于你面前,你会怎么样呢?
你会为了我,和你心爱的二师兄翻脸么?
你会为了我,向你心爱的二师兄讨回公道么?
“快救他啊。”
钟唯唯跪倒在何蓑衣面前,看到他身上的鲜血狂涌而出,急急忙忙去堵他身上的伤口,却怎么也堵不住。
重华沉默地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钟唯唯,心里有几分幽凉不是滋味儿。
他站着,看上去完好无损,身旁还有一大群人在保护他,拿着刀剑如狼似虎;
何蓑衣却是孤身一人,孑然一身,毫无反抗地被刺得全身是血,孤零零地倒在地上,生死未卜。
怎么看,都是他没有道理。
怎么看,都是他在欺负何蓑衣。
借着手中的权势,欺负何蓑衣,心狠手辣地想要何蓑衣的命。
人命关天,钟唯唯会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可他总忍不住要想,她为什么只看到何蓑衣受伤倒地。
只关心何蓑衣的生死,就看不到是他先中了何蓑衣的暗算,就不关心他的生死呢?
若论算计人心,何蓑衣的确是高出他一大截,若论不要脸,何蓑衣的脸皮更是他的双倍那么厚。
然而这种时候,发怒是一定不能的,不然就真的是太蠢了。
因为,那正是何蓑衣想要看到的。
“快传太医。”想到钟唯唯大概不会信任杨适,重华又道:“把李药师也叫来。”
他伸出未中毒的那只手,去探何蓑衣的鼻息,安慰钟唯唯:“放心吧,他们并未下死手。”
钟唯唯心乱如麻,惊恐不安。
原本重华去而复返,大师兄也来了,俩人能坐下来好好说话,她是很高兴的。
可是精心准备好了茶具、茶叶和水,高高兴兴端出来,却刚好看到惊心动魄的一幕——
重华在一旁站着,十多个人一起围攻大师兄,而大师兄,根本就连还手的意思都没有。
就那么硬生生地被他们刺中,然后倒在地上。
这么多的血,衣服全都被染红打湿了,一个人能有多少血?何况他前不久才受过那么重的伤。
心疼又着急,还很害怕。
可是因为之前的怀疑,她也担心自己误会,所以极力控制情绪。
不说话,不表态,为的是弄清真相以前,尽量不误伤到任何一个人。
重华沉默地用帕子堵住了何蓑衣流血最严重的伤口。
钟唯唯看到他的动作,心里总算是安稳踏实了些。
李药师最先赶来,忙着给何蓑衣止血缝合,边做边故意夸张:“尽力而为吧,唉,伤得这么重,真是造孽……”
重华心里就和油泼似的,有心想捏死李药师,却又知道弄死一个小小的李药师很容易,若是失去钟唯唯的心想再哄回来就很难了,索性不听不看。
杨适急匆匆赶来,郑刚中拉住杨适:“先给陛下看,陛下中毒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钟唯唯听见。
钟唯唯急速回头,看向重华,哑着嗓子道:“你怎么了?”
重华觉得很委屈,这会儿才想起来问他怎么了,他拒绝回答钟唯唯的问题。
他低着头,垂着眼,背对钟唯唯,慢吞吞伸出那只中了毒的手。
郑刚中在一旁解释:“何爷拿了一张药方给陛下,药方上有毒……”
钟唯唯一阵凌乱,头晕眼花,急急忙忙抓住重华的袖子,想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重华倔强地不给她看,这一刻,他恨不得杨适把他中的毒说得越严重越好,吓死钟唯唯,内疚死她!
可是杨适拉着他的手,小胡子一抖一抖的,一脸的纠结,迟迟不说话,不表态。
重华好生讨厌这个没眼色的太医,刚一瞪眼,就见杨适朝他使眼色,低头一瞧,气了个半死。
他的手虽然还痒还麻,但是那种紫红之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散了。
“朕无大碍,先给大师兄包扎吧。”
他淡定地收回手,将手藏于袖中,淡定地道:“不过是大师兄的恶作剧罢了,你们这些蠢人却当了真。”
十三卫的人出手快